曹瞒的懵脸逗乐了男修, 他轻笑问道:“你没看懂发生了什么?”
“这, 这怎么看得懂啊!”曹瞒倒吸一口凉气, 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我就看到曹节他,联合宫女, 害死了陛下?!可是为什么, 陛下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是陛下的贴身宦官, 一切荣辱都在陛下身上啊!”
曹瞒想不通,他甚至想到陛下死后宦官们没了保护他们的帝王, 一个个下场凄惨的局面。
男修摇了摇头, 轻轻挥手,场景又换了个样子。
只见曹节自曹家赶回宫中,看谁都像是要害他的人, 五侯嫌疑最大, 其次是其他常侍, 王甫心有余悸,私底下安慰他:“没出事就好,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不就这样过来了吗?看开点。”
曹节摇了摇头, 缓缓道:“王常侍,他们今日想要取我的性命,明日就会想要动你。”
王甫被抓住了命脉,脸色变了再变,转变口风:“我该怎么帮你?”
“明日是你伴驾, 陛下近日身体不佳,这正是我们的机会,”曹节依旧温声细语,他很少有提高声音的时候,给予人的印象最深的便是他的谦卑、恭顺、无害。就连玩弄那些阴谋诡计的时候,他都是那样轻描淡写。
王甫陷入深思之中,而曹节的话语,犹如恶魔在耳边低喃。
“五侯嚣张太久了,若无大变故,轻易动摇不得他们的地位,王常侍难道不想也封个侯当当吗?你不想当,我想当呢!”
王甫眼神波动了些许,终是点了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曹节轻笑拱礼:“那么,节静侯王常侍佳音。”
王甫伴驾那日,帝王身体不适,卧病在床,身边只余宫女与宦官伺候。
那位伺候陛下的宫女,正是王甫的对食,二人于内宫悄悄成了“夫妻”,互相扶持,相互慰寂。
帝王病时心情不好,时而暴怒,斥骂身边人,时而拿身边宦官撒气,也许哪天心情不佳就会将宦官们罢免。五侯以有要务在身为由散落在外,只派遣人盯着帝王寝宫。
侍卫眼线进不去内部,恰好给了王甫足够的机会。
他恭敬地跪到帝王床塌边,一副为陛下的疾病忧心重重的模样,刘志无力地摆了摆手:“出去吧,让朕好好歇息。”
王甫欲言又止,忧虑而惶惶询问:“陛下龙体欠安,不如开坛祭祀,请告神明保佑?”
刘志扯了扯嘴角:“生病和神明有什么干系?神明才管不了这么多。”
王甫一副急哭了的模样,还真情真意切地挤下两滴泪。
刘志又摆了摆手:“知道你的心意了,出去吧,朕睡上一会儿。”
王甫颇有些不甘心地退了下去,视线落在帝王身侧为他摇扇的宫女身上。
不久,帝王发诏令“大赦天下”,改年号“延熹”为“永康”,其用意为何,从年号名即可知一二。
大批党人得以赦免,劫后余生的海内名士身负同伴血债,狼狈不堪痛哭,以憎恨充血的双目盯紧了内宫的宦官们。
五侯宦官劝不了帝王,在生命受到威胁的紧要关头,运用职权,将所有释放的党人判决为罪人,从上至下进行案底抄写留档,以污蔑、恶毒的言语留下各种各样莫须有的罪名,誓要令被释放的“党人”永无翻身之日!
帝王之心,深沉难测,此前那么信任宦官们,临死前,刘志却招来了老丈人窦武,归还官位,授予他权力,提拔他举荐起来的人才,如杨乔、边韶等人,又下令释放还活着的名士才子,如陈蕃、李膺等都获得了赦免。
窦武痛哭流涕:“若陛下早些醒悟,朝臣又怎会损失大半?”
至于是谁下的毒手,不用想都知道是那些宦官们。
刘志不喜听这些,这像是在责怪他此前做错了事,只可惜,他病入膏盲,连反驳窦武的话都没力气说了。
窦武退出,刘志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宫女跪在其身边,为他奉上了“救命仙丹”。
刘志吃后,脸色红润,大汗淋漓,竟又能说几句话了,他招回了散落在外打压“党人”的五侯宦官,告诉他们:“罢手吧!”
“人之将死,回首一生,荒唐又荒谬,”帝王自嘲笑道:“先帝崩逝,帝位竟降落在我一个诸侯世子身上,当真可笑,到头来,朕也要走上先帝的老路了。”
宦官们跪了一地,五侯更是感念大祸临头。
“朕已还政于朝官,”刘志扯了扯嘴角:“只希望到了底下,祖宗们莫要将朕骂得太惨。”至于臣强主弱,帝位是否不保,乱臣贼子如何,那是下一任帝王要烦恼的事情。
曹瞒眼睛一眨不眨,将这一场由帝王“后悔”而进行权力转变的整个过程细细看入眼中。
“为什么?”
曹瞒歪头表示不解:“为什么不早点让朝政回到朝臣们手中呢?是他放任宦官们执掌大权的不是吗?”
男修嗤笑:“他的皇位,来得太轻巧,犹如天降横财,可不得害怕臣子们威胁到他?现在他死了,政务若是全都还落在宦官们手中,那才叫糟,大汉若因此而亡,日后他就是臭名昭彰的亡国之君。”
“皇位来得轻巧?可他本就是皇室中人啊!”无论是曹嵩还是曹腾,教导孩子时提到最多的便是“君臣”、“忠孝”,君是天,是众名士名臣仰望的明月,尽心尽力效忠于君,做国之栋梁,为君分忧,是大汉学子的毕生追求。
什么时候起,皇位都变成轻巧的东西了?
男修则道:“天下诸侯国那么多,刘姓后人不知凡几,独独落在他身上,你说是不是天降横财?你可知曾有一位名为刘胜的皇子,足足生了一百二十多个儿子,子生孙,孙生子,代代传到今日,其后人聚集在刘胜的封地,形成刘家村,大部分人成了普通村民,日出耕作,日落而息。”
男修未说的是,帝无子而崩,多来个两次,人们对帝王将不再敬畏,朝代灭亡是早晚的事。
曹瞒一脸长见识的表情,夸张叫道:“一百二十多个儿子?!”
这该有多能生啊!
再看看他爹,喝了这么久的中药,半个儿子都没生出来。
“话题扯远了,继续今日的授课,你可知曹节为何要提前促成帝王的死?”
曹瞒苦思冥想:“是因为五侯宦官要害他?”
“还有呢?”
“还有,他想封侯?”曹瞒想到此前曹节对宦官王甫说的话。
“不错,他想要的,是比五侯宦官还尊贵的位置。”
“可皇帝死了,他怎么得到尊贵的位置啊?”
男修清冷的目光盯着曹瞒,眼神意味深长:“当年曹腾如何做到的,他就会如何做。”
一句曹腾,掀起了曹瞒记忆中所有关于小滕子的故事,这一刻,对祖父的思念与憧憬冲击在他的心头,留下了酸涩痛痒的痕迹。
“观察仔细的人,即便是不知道此前发生的事,也能在第一幕之中发现细微的痕迹,”男修教导曹瞒:“人生不是梦境,你也没有千里眼,能够看遍整个天下发生的事,若想要能够洞悉局势,明白利害关系,要胆大心细,敢于猜测,精于观察。”
他再次将此前播放的第一幕放给了曹瞒看,指着宫女多次偷看王甫,王甫的玉腰带等等细节,告诉他:“这宫女对王甫倾心恋慕,从眼神便可知一二,王甫这腰带,乃是曹节所赠。”
他又指向曹节的嘴唇:“看,有人对他下毒,虽及时发现了,毒性还未排除,以至于嘴唇青紫,脸色暗青,你且看他投向五侯宦官的眼神。”
男修很随意地切了一段三维视频,如同动图一般,反复播放,曹节微妙中透露的怨毒眼神令曹瞒一阵发毛,后退了一步。
待那动图加快放慢,重复重复再重复,原本有些可怕的一幕愣是透露出了奇妙的喜感,惹得曹瞒捂住嘴,险些喷笑出声。
天呐!这让他怎么面对曹节这宦官,以后看他一次笑一次这可怎么办!
男修摸了摸下巴,喃喃道:“难怪你想笑,这么看还真有几份鬼畜。”
他随手掐灭了这段鬼畜动图,对曹瞒告戒道:“所以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多听多看,权力是最可怕的东西,深宫之中,多的是披着人皮的魔鬼,即便站在最高处,也切记不要小瞧了任何小人物,牛鬼蛇神会让你栽大跟头。”
曹瞒懵懵懂懂,听懂的地方连连点头,没听懂的先记下,等以后慢慢回味,小脑袋里头装满了内宫之中各种混乱的关系,他轻轻皱起了眉。
“人生没有攻略,你以后会遇上比这还要麻烦的事情,到面临他们的时候,可没有先生来为你分析这些,”男修点点曹瞒的脑袋,语重心长:“你要学会思考,权衡,三四而后行,一人思考容易钻死胡同,那就两个人思考,三个人思考,而善于思考的前提,则需要由丰富的知识含量来做基础。”
这是曹瞒跟随系统以来上得最深奥,也最漫长的课程,他并不觉得疲倦,反而被调动起了前所未有的兴趣,男修教导他如何分析人们细微的小动作,观察细节最先从哪里观察,令曹瞒如饥似渴,对学习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向往。
最终,男修给曹瞒洗脑“学习才是摆脱蒙昧无知的根本。”
天亮了。
曹瞒醒来,蹭蹭跑去找曹嵩,眼眸亮晶晶,兴奋而期待地说道:“父亲,我要去上学!”
淘气鬼,捣蛋精突然之间要上学?
曹嵩纳闷,一看儿子那模样,倒像是心血来潮,一时的热血上头,他泼冷水道:“现在口口声声要上学,等去了学校,你又不好好学习。”
“不会的,这次我一定好好听先生们上课!”曹瞒斩钉截铁回答道。
曹嵩沉吟片刻,对他解释道:“你也大了,我便直说了吧,此前中常侍曹节来时曾与我有半年之约,请我称病半年,而你在家为我侍疾。”
他们都处在风口浪尖上,五侯宦官天天盯着,能不出头尽量不出头。
曹嵩叹息道:“委屈了我们阿瞒,先生也是不能请的,容易泄漏了消息,唯有家中丰富的藏书可供你查阅。不如,由为父亲自来教导你?”
曹嵩又提起了当年他以太学大学部第一名毕业的辉煌历史,拍胸脯保证自己的学识可厉害了。
曹瞒苦着脸,毫不客气说道:“听爹授课,就像在听天书,您自己会学习,却不会教人。”
曹嵩一噎,脸色难看道:“你就不能给为父一些面子?”
曹瞒哈哈笑了起来,被亲爹敲了个爆栗。
“总之,半年以后我才能送你去太学。”
“哎呀没那么可怕。”五侯宦官马上就要完蛋了。
曹瞒说了一半,又被禁言了,他眨了眨眼,意犹未尽地闭上了嘴巴。
曹嵩严厉道:“形势比你想象中的要严重多,这半年,外头不少眼睛会盯着咱们家,你就老实在家中学习,不要随便出门。”
曹瞒撇了撇嘴,小大人似的叹息。
唉,知道了太多不能说出来也好难过啊!
永康元年的年末,一场寒流席卷了洛阳城,雪花如絮飘飞于大街小巷。皇帝崩逝的消息宣告天下,举国大丧。
幽禁于后宫的窦皇后有了翻身之地,窦武等外戚势力隆重登场,主持朝政,推窦皇后为太后,尊先帝两女为公主,并昭告诸侯国:先帝无子,将选取优秀有才德的皇室后裔立为新帝。
五侯宦官自身难保,此前受他们迫害的士大夫们身负血债,一个个盯准了他们的小命。
外头的士大夫们普天同庆,危机警报彻底消除,处在阴影之中的洛阳城终于迎来了灿烂明媚的阳光。
曹瞒终于不用憋着小秘密了,他忙跑去找曹嵩,见他在书房与客人聊天,在外头徘徊数次,探头探脑地张望。
曹瞒好奇极了:这还是父亲出事以来第一次接待友人呢!
曹嵩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道:“吉利,进来。”
曹瞒精神一震,听到这句吉利,倒像是接收到了某种特殊信号,立即摆出了严肃稳重的表情:“父亲。”
“此为永乐少府李膺,我曾经的同僚,你便唤一声李伯伯吧!”
朝政大权重新回到朝臣们手中,曹嵩与李膺之间的好友关系重燃,长时间的牢狱生活掏空了李膺的身体,令他骨瘦如柴,病弱苍白,穿一袭文士衣裳,整个人如清风明月,仿佛随时会随风飘去。
曹瞒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好奇地眨巴眨巴眼,小心翼翼放轻了声音:“李伯伯好。”
李膺爽朗笑道:“时间过得真快,当年的小娃娃,现在都长那么大了。”
曹瞒疑惑:“李伯伯曾经见过我吗?”
曹嵩笑道:“不仅见过,还曾抱过在襁褓中的你。”
党锢期间,曹嵩私底下帮助过的文人们在获救后纷纷写信送礼,关系最好的李膺出狱后就升了官,身体恢复一些就找上门来与曹嵩叙旧。
“听闻巨高被人误伤,我万分痛惜,好在你保住了性命,如今先帝还政于朝臣,再也不必担忧受到宦官们所害,此前多受巨高帮助,还请巨高受我一礼。”
李膺向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情义在他看来与官职、名声同样重要。
曹嵩扶住了李膺,他摇了摇头:“举手之劳罢了,你我都出自太学,乃是天子门生,理应为国,为民做事,只希望日后吏治清明,可让等候多年的学子们能够有一展所长的用武之地。”
说着,曹嵩的眼神黯然起来:“此前抓捕‘党人’时,我出力良多,窦国丈容不下我也是理所应当,只是可惜了吉利,他本还期盼着能够回太学上学。”
曹瞒抬头:“发生了什么事?”
李膺抬手示意曹瞒稍安勿躁,安慰曹嵩道:“世人皆道你是‘宦官爪牙’,真正受到你帮助的人会为你说话的,陈蕃已经去劝窦国丈了。”
曹嵩摇头苦笑:“能够保住性命已是不易,如何能奢望更多?”
李膺深思片刻,看了一眼曹瞒,转移了话题道:“令郎喜爱学习,那是好事,巨高曾看遍太学藏书,自身学习丰富,为何不亲自教导呢?”
一提起这个,曹嵩更加要唉声叹气了。
曹瞒吐了吐舌头,小声对李膺道:“我爹他只会自己读书,不会教人,他上课尽说些深奥的,我听不懂。”
李膺不由失笑,建议道:“既然如此,不如让令郎随我学习如何?”
李膺出身三公之后,家学渊源,本身亦是海内有名望的名士,在入狱之前,连五侯都畏惧着他。
有他教导曹瞒,曹嵩“宦官爪牙”带来的负面影响将不再影响曹瞒日后的学业与仕途,此番提议,无异于雪中送炭,于曹家是大恩德!
曹嵩感激涕零,忙命曹瞒端茶送水,认李膺为先生。
新朝新气象,以窦武为首,陈蕃、胡广为重臣的朝堂局面已成定局。
“听闻先帝归还官印给窦国丈,五侯宦官乱了阵脚,我被罢免回乡永不录用,本打算开家私学以谋生,没想到被窦国丈给召了回来,”李膺爽朗笑道:“当真是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啊!”
曹瞒按曹嵩吩咐为李膺敬了茶,李膺含笑点头。
“八俊之首”的李膺,有天下楷模的美誉,为人正直,正义,自教导曹瞒开始,尽心尽力,重道德培养,还教他如何作赋。
论文采,李膺或许不如曹嵩,可若教人,他可以甩曹嵩好几条街。
因曹嵩被窦武罢免官职,而今闲在家中,需要官职才能令后代进入的太学自然没了曹瞒的位置。
有了新的授课先生,曹瞒很快便被吸引走了注意力,也不再窝在家中,反而跟着李膺大街小巷地跑,顺带认识了武将出身,义字当先的名人陈蕃。
虽为朝之重臣,二位于小儿面前却不太有架子,陈蕃更是时常提起曹腾,怀念之心溢于言表。
曹腾虽死,他曾经广播的恩惠却遍地开花,曹瞒内心的小嫩芽开出了一朵名为志向的花,他想,以后也要成为像祖父这样于国有益的人,即便是死后,仍然有海内名士惦念,这是多么伟大啊!
陈蕃感慨道:“近日诸侯国已将适合继位的人选呈交上来,足有十七人,我公务繁忙不能停歇,都没时间来找你喝酒了。”
李膺笑道:“可是羡慕我现在清闲?我管理陛下私库,现在宫中无陛下,自然不必日日点卯,待有了新帝,才真的要忙起来。”
他们提起新帝,二人面露红光,再也没有能够参与选出新任帝王更令这些文人们激动的了,任以贤明,辅佐帝王成就太平盛世,可不正是他们的毕生所愿吗?
二人对饮,畅想未来,指天上朝阳,盼大汉江山不朽。
曹瞒抓着点心,吃成了一只小仓鼠,时不时点头,仿佛很赞同他们的夙愿与大志向。
这些日子以来是他涨见识涨得最多的时候,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有新鲜知识充实他的大脑,所看所见,所思所闻,格局与曾经全然不同,曹瞒深受感触,每当与曹嵩见面的时候都会笑嘻嘻的来上一句:“爹啊,我长大啦,以后曹家要靠我来光耀门楣了。”
白身曹嵩干瞪眼,气呼呼地指着曹瞒,中气十足道:“就算你以后做了大官,我也一样是你老子!”
曹瞒看亲爹这般有活力,更加开心了,整日像只欢快的麻雀,这儿飞飞,那儿跳跳,时而跳上枝头叽叽喳喳高歌两首。
也许是上天看曹瞒太悠闲惹了众怒,给他丢了个□□烦,这一切还是曹节引起的!
却说朝堂众臣们商议,要进行新帝的选拔与考核,为年少聚集而来的诸侯国继承人们进行授课、考察。优秀有才德,得众人认可的世子才可成为帝王。
诸侯国来的,都是刘室宗亲,各王世子,有的家世显赫,有的家道中落,论血脉,众人相差不离,可论才德名声,则有巨大的不同。
既然要授课、考效,就需要伴读,胡广建议从朝中大臣的子孙之中寻找伴读,即可安排人进行测评,又可以辅佐世子们好好学习如何治国,更能为未来培养国之栋梁,实乃一举多得。
这个提议,高官众臣们一致同意,不少人还做起了“从龙之功”的美梦。
按理说曹嵩没了一官半职,这活本落不到曹瞒的头上,曹瞒也纳闷呢,当天晚上授课,男修便大致为他还原了事实真像。
系统对于继承人的爱护由此可见一斑,生怕曹瞒稀里糊涂地栽在内宫争斗上,宁愿让他多见识到更多的黑暗面,也不愿好不容易培养到小苗发芽的继承人折损在阴谋诡计上。
梦境之中,曹瞒见到了老老实实管理内宫杂物的五侯宦官,他们虽被剥夺了参与政务的权力,日子竟还过得不错。
“难道窦国丈掌权以后不为名士们报仇雪恨吗?”
曹瞒还以为五侯宦官们早就死了!
男修手一挥,画面转变到了太后与窦武父女二人争吵之上。
窦太后悲戚道:“后宫凄苦孤寂,唯有他们能听女儿诉苦,女儿受苦的时候,是这些人安慰,给予我活下去的动力,那个时候父亲又在哪里呢?”
后宫中可悲的,不仅有宦官、宫女,还有数不尽将青春、生命葬送在此的女人们。
窦太后力保宦官们,窦武无法,只能甩袖离去。
曹瞒见此一阵沉默,轻轻叹息:“唉,女人啊!”
男修瞥了他一眼,生怕这小子受这个时代的旧思想影响,轻视女人会吃大亏!第二日,系统就换了一位粉衣女修来为曹瞒授课。
五侯宦官下场了,当然要扶持新的宦官来顶替内宫职务,在此前备受五侯“迫害”的曹节成了窦武与陈蕃等重臣的新宠。
曹节乖顺,听他们话,懂得感激,与人为善!
窦武很满意,陈蕃也很满意。
曹瞒眼睁睁看着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宦官用一脸无害的表情,口腹蜜剑地忽悠人,时而在陈蕃等人面前提起曹腾。
什么恩师教导我要感恩,什么干爹曾言,宦官应当谦卑恭顺,尽心服侍主子,不敢妄想权力财富。
不久,曹节升官发财,压在了五侯宦官上头,拥有命令五侯做事的权力。
尽管有了更高的地位,他依旧谦卑,认真做自己份内之事,也没有利用职权来报复仇人的想法,窦武更满意了。
曹瞒指着曹节投影出来的白净面容,痛斥:“好一个不要脸的宦官,竟敢踩在我祖父旧脉上上位!”
教导他的女修笑得花枝乱颤,手指轻点曹节虚影:“你且看好他是如何走到最高处的,这样的最佳教材,千载难逢!”
女修比男修更加狠,也许是女人天性喜爱八卦,她将曹节的生平,心理状态,如何发展到如今的转变,等等所有都扒得一清二楚,在她的眼中,曹节早就像一只被拔光了毛的白斩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被摊开供曹瞒学习研究。
诸侯国的世子们纷纷到了洛阳,其中最有望继承帝位的乃是一位名为刘鲦的皇亲重臣,他才华过人,在家乡有秉公办案的美名,封地任职期间官声极好,可谓是少年英才。
其余诸侯国世子亦不弱,有的小小年纪就举孝廉,做官,有的拜名士为师。
窦武为他们安排宦官、宫女伺候,又安排伴读,大部分的人都选择了有希望能够登帝位的几位才子。唯有曹节,他选择了最惨的小可怜,父亲早逝,与母亲相依为命,家里穷到揭不开锅的刘宏!
窦武疑惑问曹节:“你很看好他?”
曹节摇了摇头,轻声细语道:“奴婢有罪,只是看到这样小的孩子孤苦无依,联想自己入宫前的悲苦,心生恻隐之心。”
窦武道:“这有什么罪,这是你的优点,与其他宦官相比,我最看好的便是你的良善。”
对此,曹瞒指着窦武那张老脸义愤填膺地说道:“睁眼瞎啊!”
女修笑得更大声了。
曹节跪在地上,对窦武说道:“其他世子都有百官家中的子嗣做伴读,宏世子也不能少了伴读啊,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窦武摇头:“他年纪太小,本官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况且家里条件那么差,也没名师教,底子太差,做不了皇帝的。
曹节又道:“恩师之孙已经十一岁了,比宏世子同龄。”
窦武回味过来:“曹腾之孙?曹嵩之子?”
他沉吟道:“不可,本官可不答应曹嵩官复原职,你们再说也没用,这事没的说。”
曹节乖顺应了,安静退下,并未多加纠缠。
不久,陈蕃与李膺相继找到窦武,意思很明显:您都把曹大长秋的儿子给贬官了,还打算将人家孙子给打压下去吗?想一想当年曹腾对您的恩德,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窦武转念一想,刘宏继承位置的希望本就不大,将曹嵩之子接进来做伴读也没啥。
“行了,那便接他入宫吧!也算是回报当年曹腾的善举,让他孙子能有机会进学。”
名师教导的机会少,伴读们能够跟随世子们学到朝中重臣们教导的知识,那是少有的机会。
曹瞒目瞪口呆:“所以,我就这样被选为伴读了?陪一个十一岁的小屁孩学习?!”
女修摇了摇头,反问曹瞒:“你相信曹节的眼光吗?”
曹瞒对这位宦官的深刻了解,他坦诚道:“虽然他喜欢骗人,心狠手辣,口腹蜜剑,但是他的脑子很聪明,眼光的话……好吧我相信。”
“他会选择一个毫无胜算的人来付出无用的劳动吗?”女修又问。
曹瞒垂下了头,若有所思:“所以曹节以为,这位宏世子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富贵险中求,”女修大笑:“这可是个疯宦官!”
曹瞒自睡梦中睁开了眼,郁闷地坐了起来,他知道了那么多事情,哪里看不懂曹节将他当作了棋子在利用。
“父亲说的不错,我之前真的鲁莽了。”
曹瞒反思了一息,很快就打起了精神来。
跟着世子们学习耶!
朝堂重臣集中授课!
多好的机会,就算以后宏世子争夺皇位失败回老家,他能跟着学那么多知识也值得了。
至于进入内宫的暗潮汹涌、血雨腥风,别人会害怕,他曹瞒可不怕!
次日,前来请曹瞒入宫的圣旨果真送到了曹家。
曹瞒悄悄观察他爹,发现曹嵩的心情竟还不错?
“要我入宫做伴读,爹您不担心吗?”曹瞒询问道:“我听说皇宫里都是吃人的,我好害怕耶。”
嘴上说着害怕,眼神却透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来。
曹嵩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开始絮絮叨叨地嘱咐起来:“进了宫里,多听多看多学,少说话别做多余的事情,尤其不要却逞凶斗勇。这可是难得的学习机会,宏世子几乎没有继位的可能,也不会有人把他当作敌人来针对。你老老实实好好学习就行了,把你送进去,是给你上学的大好机会,你看着好了,这一批跟随诸侯国世子们学习过的‘伴读们’日后可都是朝堂之中的栋梁!元礼也说了,他掌管帝王私库与内政部门,会多多关照你的。”
曹瞒恍然大悟:“原来是先生来找过爹了。”
他还纳闷呢,护犊子的亲爹怎么舍得让他却皇宫了。
所有人都觉得宏世子没有继承大统的希望,唯有曹瞒,见识多了曹节在内宫的长袖善舞、诡秘谋略,对他的选择有一种谜一样的自信。
前来接曹瞒的马车下午就来了,他背上了书箱,带上笔墨与刻刀,带着对未知的探险与兴奋来到了在梦中学习过无数次的皇宫。
这也是曹瞒第一次见到刘宏,他十一岁的年纪,却长得像个七八岁的小娃娃,又瘦又白,小小年纪眼眸中已经染上了忧郁的气息,死气沉沉地像个小老头。
每当与其他光鲜亮丽的诸侯世子对视的时候,他会避开他们的眼光,萎缩而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群,独自一人孤僻地回到屋中学习。
曹节亲自迎接了曹瞒,他屏退左右,脸上扬起了真心的笑意:“一别几月不见,乖‘侄儿’可曾想念叔叔?此前你救命之恩,今日便是回报之时了。”
曹瞒冷哼一声,心中暗道:我信你个鬼!
这话是男修教导他时口误说出的,倒是让曹瞒给记住了。
曹瞒气呼呼道:“你向父亲夸我的信,害我平白挨了一顿打!”
曹节捂嘴,肩膀抖了抖,含笑说道:“令尊是唯恐你陷入危险,关心则乱。”
曹瞒鼻孔喷气,对曹节很是不满。
曹节哑然失笑,温和地劝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向你赔礼道歉行不行?你看,听说你爱学习,我就想法子给你弄了个机会,别看宏世子瘦弱,他的学识禀赋可出人意料,跟着努力的人一起学习,自己也会成为优秀的人不是吗?你是恩师的孙子,我又怎么会害你呢?”
曹瞒狐疑,上下打量曹节,直截了当询问道:“‘叔叔’没经我同意就把我弄进来,究竟想要我做什么?你不说清楚,我的脾性你也见识过了,就怕在宫里也闯了祸,让你不好收拾。”
曹节脸上笑意渐收,他总觉得面前这个小少年似乎洞悉了一切,将他完全给看透了。曹节心下微惊,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可能,除了干爹曹腾,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够看穿他想要什么!何况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蜜罐里长大的狼崽,除了牙齿锋利一些,再软绵绵叫嚣几声别的也不会什么了。
曹节如圣人一般宽容有肚量,曹瞒如刺猬般的质问,才显得他单纯不知事,也更让他放心。
他伸出手,轻轻拍在曹瞒肩头,笑道:“阿瞒,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当知道太过锋芒毕露容易招来灾祸,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后果,是会被虎当作食物吃进肚子里的。”
“叔叔是说自己是虎吗?”曹节给予他压力,倒是令曹瞒找到了在梦境之中那种上课教学的感觉,他放松下来,一点都没有怕曹节的意思,笑嘻嘻反问道。
“怎么会,我与你现在是一条船上的,”曹节温柔道:“皇宫是虎窝,唯有会忍,会藏拙,才能等到稍纵即逝的机会,你是恩师亲自教导过的孙子,我是自小跟随在他身边的弟子,我们之间可没有利益冲突,我们可以合作。”
“你若不将我弄进来,我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曹瞒冷静地陈述事实:“您可真是我‘亲’叔叔,坑起自家人来毫不手软。”
“正是因为是自家人,我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不是甘于平凡的少年郎,”曹节与曹瞒对视,语气温和,态度犹如在对待同辈,并不摆长辈的架子:“令尊所处的位置让他为窦武所忌,你最大的优势便是年纪了,难道你不想要为祖父争光,不想闯出一番事业吗?男子汉大丈夫,应当顶天立地干一番事业,你也不小了,该像个大人一样,为自己的未来前程做打算了。”
曹节太会说话了,完全挠在了曹瞒的痒肉上。
哪个小孩不喜欢大人夸奖他长大了,哪个有能力的少年郎不喜欢别人夸他顶天立地好男儿?曹嵩总是把曹瞒当孩子,李膺也是,多是宠溺性教导,一切都是因为他长得太可爱,也太矮了。
至今为止,只有曹节将他当作大人来交谈。
尽管心里知晓他不是个好人,曹瞒仍然不受控制地勾起了唇,有些别扭地问道:“既然你将我当作合作人,就应该坦诚一些。”
曹节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压低声音说道:“我希望你,能将宏世子的心结打开。”
曹瞒:“嗯?什么心结?”
曹节轻叹一声,表情慈爱而悲悯:“宏世子自幼丧父,家境贫寒,来到洛阳以后,更是自卑于出身,整日关在屋子里念书,惧怕见到别人。”
“明明是聪慧而早熟的孩子,既然有机会来洛阳学习,多接触一些别人,便是日后未能成为帝王,也可以认识足够的人脉,有机会举孝廉,当官为国做事啊!所有世子之中,他对于学习最为赤诚热枕,我实在不舍得未来的栋梁之才因为自卑而埋没。”
曹节说了半天,企图哄骗曹瞒跟他做事,而曹瞒不负期望,果真被他说得热泪盈眶,激动捧读道:“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悲惨的孩子!没爹撑腰的孩子太可怜了,若能帮助到他,我一定竭尽全力,与他共舟共济,互帮互助,拯救他脆弱的内心,让他成为自信的人!”
曹节抽了抽嘴角,说不下去了。
他升起了一种无力感,为曹瞒夸张的表演而感到心累:“咱们还能好好聊下去吗?”
被他询问的曹瞒收起了浮夸的表情,歪头想了想,点点头:“好吧,既然叔叔都那么说了,我人都已经来了这里,总不可能现在转头回去,我坦诚一些,叔叔也坦诚一些,咱们合作吧!”
曹节轻轻松了口气,他就纳闷了:怎么这孩子比五侯宦官还难搞?曹嵩那样的学究,究竟怎么养出曹瞒这种人精来的。
于是,曹节将曹瞒带去见了刘宏,为他们二人做了介绍。
刘宏沉默寡言,内向孤僻,打过招呼后就低头不说话了。
曹瞒如一簇彻底放开燃烧的烈火,热情洋溢,他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刘宏,兴高采烈地叫道:“哇,弟弟耶!”
刘宏表情呆了呆,整个人陷入了一团温暖的包围之中。
那一瞬间,曹节一个头两个大。
作者有话要说:曹节:现在悔棋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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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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