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秀华多少是带着点癫的。
    她的言谈举止之间颇有气度，整体给人的观感也很舒适，是个顶好的商业精英。
    但.这不影响出身于资金盘的她身上所带有的癫。
    然而，这种癫，或者说‘抽象’其实并不奇怪。
    很多人的认知里，所谓的成功人士应该是聪明的，不会被这样的骗子忽悠，但鼎益就是靠他们的狗屁‘禅易投资法’玩出了个上千亿的盘子——那可是上千亿！
    孙东鑫清楚鼎益是什么玩意儿，但他还是很尊重许秀华，这是他的气度，而这种气度的背后，是他作为浸淫商海几十年的经验。
    鼎益或许有问题，有大问题，但鼎益的人绝不是沙比。
    可许秀华刚刚所说的话里带着的那种癫到抽象的逻辑却又是真实的——她说的认真极了。
    这么癫的人，为什么能成为一个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人士’呢？
    核心的逻辑有两个，第一个：富人的财富资源是溢出的，这种溢出的流向不一定全受其控制。
    很多在商业领域取得成功的大佬，他们有家人，如兄弟姐妹、父母叔舅，这些人借着家人的成功得到了与其认知不匹配的财富资源。
    第二个，财富的积累很多时候和能力无关，拆迁是凭人的能力就能赶上的吗？行业的突然变革是能力能决定的吗？
    华国足够大，而这些财富与能力、认知不匹配的人也足够多，所以才造就了一个又一个鼎益这样的资金盘。
    而许秀华的癫，在面这些位于财富市场化再分配某一环节的存在时，就成了她的优势。
    她刚刚的话听起来可太有迷惑性了——就是成大器，都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有多荒谬。
    对于这样的颠婆，成总这样的正经人接触的不多，所以，他选择选装傻，顶着孙东鑫往上冲。
    “投资这种事其实我也不是太懂，我也是按隋老师的指示来的，他才是鼎益菁华真正的决策者。”
    言必谈隋是许秀华的社交定式，她先是不咸不淡的暗戳戳吹了下‘禅易投资法’创始人，而后说道。
    “山海关一轮估值已经五千万了，我们鼎益是带着诚意来的，隋老师愿意按八千万的估值投，至于份额嘛我们可以出三千二。”
    价格报完，许秀华看向孙东鑫，见孙东鑫没有说话的意思，只是静静地抽着烟。
    这事儿，有点怪。
    山海关一轮融资才没几天，许秀华和老隋商量过，他们的这个诚意绝对是够足的，但孙东鑫好像一点都不动心。
    “许总，其实你们鼎益真的看好短视频的话，完全可以自己做个mcn嘛，没必要花这么多钱投山海关，我们现在也只是刚刚起步，哪能值那么多。”
    成大器听完报价，已经放下了继续谈的心思，直接想结束谈话了。
    鼎益终究是资金盘，这些钱可以拿，他们的出价也不低，但山海关现在缺的不是钱。
    烧钱节奏还没开启，按山海关现在的现金流预期，到明年五月份之前山海关都不缺钱。
    “哈哈哈，成总，mcn公司千千万，但能像你们山海关一样连续上一周热搜的可没第二家。”
    点子扎手，许秀华继续猛攻，她不怕价格高。
    山海关的营销能力太顶级了，和鼎益会有很好的互补效果，隋老师和许秀华都认同——从综合收益的角度看，这笔投资是绝不会亏的。
    成大器的拒绝虽出乎意料，但，只要孙总愿意松口，事情就好办。
    “许总，我考虑的是，山海关刚刚拿到钱，现在正是发展业务的扩张期，您也知道，这种小公司很容易倒闭的。
    您是我的朋友，投资的事，过几个月再说吧，到时候如果山海关亏的厉害，你们鼎益菁华的损失也能少点。”
    孙东鑫这话说的，体面到不能再体面。
    洋洋洒洒一大段，字面意思那叫一个情深意切，内里就一句话:山海关以后可能会更值钱，现在还不是融资的时候。
    听懂这些话的许秀华只能摇头苦笑，真可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鼎益菁华的团队就这么白跑一趟了。
    ——
    神婆带着团队离开了，成大器的办公室里，哥俩也方便说些心里话。
    “孙哥，这人怎么找到你的？”成总问的很有意思。
    他不是太确定许秀华以及鼎益和孙东鑫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联系。
    “闻着味儿过来的呗，你们最近上热搜次数太多了，我带她过来看看，也是想知道其他对山海关感兴趣的人是怎么想的。”
    孙东鑫就是想听个报价，虽然一千五百个对他来说只是小意思，但终究是一笔投资。
    如果有其他的资方认可山海关的价值，那就说明，他的这笔因成大器这个人而投的投资不是那么亏。
    “您觉得八千万还低了？”成大器笑着问道。
    果然，还是要蹭热点啊。
    沾上互联网的一点边，估值嘎嘎起飞。
    上辈子做健身领域的模式创新，苦哈哈干了大半年，才有这个量级的估值。
    “不是高或者低，我的想法是，你们现在又不缺钱，暂时先把业务做起来。”孙东鑫摇头道。
    “孙哥，鼎益的问题很大，我的想法是，如果二轮融资的过程顺利，我们就要考虑下投资方的资源价值了，单纯只融钱的话，我自己就可以注资。”
    成大器想运作山海关上市就是为了后续的融资，山海关做的是面向大众的传媒行业，虽然mcn的传媒属性不够浓，但旗下网红那么多，很容易借着噱头搞市值管理。
    “这个.鼎益的老隋可能是想用山海关给他的资金盘做宣传，他们的钱确实不好拿，但也不是不能拿，大不了糖衣吃下，炮弹搁一边。”
    孙东鑫是山海关的股东，有这尊大佬在这里镇着场子，山海关有只吃糖衣的资格。
    “不是这个，我知道他们的钱可以拿，但名声可能会被连累啊。”成总苦笑道，他可不歧视做得起资金盘的大哥——这些人的路子反而是最猛的。
    “你前两天不还和我振振有词的说名声是最没用的东西么，怎么，现在就改口了。”
    孙东鑫调侃了一句。
    “事情的性质不一样，牵扯的利益量也不是一个量级的，这里面的度就不好把握了，说实话，我不想搞得太复杂。”
    成总的做事思路从来都很清晰，他的回答在孙东鑫看来精彩极了。
    见孙哥连连点头，成大器笑了笑，补充道。
    “我的想法是，国内的资方多了去了，只要能让更多人了解到山海关的模式，总会有有实力也有兴趣的人的。”
    “你这个想法属于稳中求胜，但小成，伱想过没有，事情的好坏不是固定的，更多的情况是，好的部分掺杂着坏的部分，有时候好的多一点，有时候坏的多一点。
    而在这种前提下，所谓的好换一个角度看也不一定是好，所谓的坏也不一定都是坏。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的情况有很多，鼎益投资这件事其实也是这么个意思，你想想。”
    这就是大哥掏心窝子点拨了，孙东鑫说的属于纯干货，世界观和方法论里的纯干货，而且是站在企业经营者的角度的干货，这属于道的范畴。
    成大器琢磨了好一会儿，试探着回道。
    “鼎益的问题大，所以，当它成为股东后，在公司决策的过程里，我受到的掣肘会更少？”
    “啪啪啪！”
    孙东鑫击掌而笑。
    “哈哈哈，小成，你这脑子太灵了。
    但事情不止你想的这一点，还有一个，如果未来鼎益崩盘了，他的资产和债权就会进入清算程序，我们的股东就换成了债权清算方——这不就相当于没了吗？”
    成大器算是彻底明白了孙东鑫的意思。
    别人看鼎益：做资金盘的发癫团队，整个公司就是个魔怔的骗子公司。
    孙东鑫看鼎益：将死之人，不薅一把可惜了。
    这里有个前提——孙东鑫笃定鼎益早晚要凉，而且这个时间可能不会太晚。
    成大器不得不感叹孙东鑫的老辣，他的判断太精准也太另辟蹊径，在不远的未来，鼎益也确实崩盘了。
    “那我这边就先往前做着，等过几个月山海关业务利润覆盖成本了，再开启二轮融资，然后，山海关开始集团化，直接铺开全国攻势，您看可行否？”
    成总前世就卡在了这一步，他的模式创新盈利模式已经验证过了，在全国铺开的过程里，疫情来袭，破产，然后他患了脑瘤。
    “太急了，但我支持你的决定，毕竟我对短视频行业的了解没有你透彻。”孙东鑫说了个与丽莎差不多的评语。
    成大器只能苦笑以对，他怎能不急呢，想轻松很简单，但他的信息优势只有那么短。
    “您上次给我介绍的那个郭重阳，他这两天找您没有？”成大器选择转一下话题，问起了那个鸡贼的老郭。
    “他，呵，就他那个破学校，我把他喊过来见你也是给他一个机会，结果你怎么想的？”
    孙东鑫很看不上老郭，老郭的事业这辈子也就那样了，格局太小。
    “短视频行业从底层逻辑上就无法实现垄断，它的流行实际上代表一种去权威化和个人主义的崛起的趋势，未来，行业里的mcn公司会越来越多，他愿意把我们拉过去合伙是件好事，我其实挺期待大家一起，共同把这个盘子做的更大。”
    成总看的相当开。
    “他打算先投两百万，我们山海关再出一百万，组一个全是美女的mcn，只做美女网红的业务。”
    想到郭重阳那慷慨的‘孙哥，你是我的好大哥，我给你们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绝不亏待你！’，孙东鑫想笑。
    他这位老战友太抠了，那点小算计，当时他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是个好方向，那就投呗。”成大器笑着答道。
    美女直播什么的，这可是一条金子铺满的路——山海关也打算做这个，子公司已经在成立的路上了。
    “你就不怕他把钱糟蹋了？”
    这一刻，孙哥反而看起来比漠不关心收益的成总更像山海关的大股东。
    “就当买和鹭岛职业艺术学院合作的资格了，小钱。”
    成大器要把山海关打造成一个专业化的内容公司，内功的修炼需要全方位的做起来。
    各方面的先的专业起来后，就连公司的牛马们也会带上点使命感，好处太多了。
    “还有一件事，我刚刚和许总进来时在门口撞上了艾国北，他是来和你道歉的吗？”
    正事聊完了，孙东鑫聊起了某个小丑。
    “诺，刚刚还跪在那里抱着我的腿哭呢，你说奇怪不奇怪，这人在网上和条疯狗一样，结果见面没两分钟直接跪了。”
    指着远处的办公桌，成总叹息着吐槽。
    面上带着几分犹豫，孙东鑫迟疑了一下，在成总探究的目光里，低声劝道。
    “小成，我和你说点心里话，你可能不喜欢听，但我确实对你现在的情况有些顾虑。
    有句话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江湖上的事没有那么多对错，放他一马，其实也是放自己一马。
    你终究是做企业的，有时候，太锋芒毕露、太锐利不是好事儿。”
    大哥的话一点毛病都没有，这是真真正正的良言相劝。
    在很多事情上，做的太绝会自绝于人，尤其是，华国的商业环境还是带着点特殊的。
    另一方面，艾国北这么多年混下来，哪怕他是个纯小丑，但他还是有几分名头的——在很多坏蛋与不了解真相的网民眼里，他其实还挺好得嘞。
    见成大器不回话，只是坐在那里猛猛抽烟，孙东鑫担心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补充道。
    “当然，你如果想把官司打赢，我肯定还是会支持你的，只是这件事你决定吧。”
    成大器笑了笑，掐灭了烟，回道。
    “孙哥，哪个行业都有沙比，我们华国太大了，沙比的数量多到数不过来。
    我这次逮着跳头搞我的往死里打，也是为了让那些看不清形势的沙比明白，我不好惹，山海关不好惹。
    这又回到你说的那句话上了，所谓的坏也不一定都是坏嘛。”
    孙东鑫万万没想到，成大器居然这么活学活用，拿着自己刚说的话将了自己一军。
    “你啊你，行吧，放心打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