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绝冬长城之役，黄金君王厄汗塔尔
    绝冬长城。
    横亘在永冻山脉险要的巍峨城墙，直面霜潮怒嚎的裂谷，火把在箭垛随寒风不断挣扎。
    雪夜翻涌的黑暗里，充斥着血腥与焦炭的气味，加雷斯抹去桶盔上的冰渣，从城堞向外望去，累累尸骸填平壕沟，炼狱般的绞肉场，难以数清的亡魂盘旋在战场上空。
    结霜的弩机旁，钨钢黑甲的守夜骑士摘下鼻盔，露出一张疲惫不堪的面容，舔了舔皲裂的嘴唇，喉咙里挤出干涩的呼息：
    “团长…那帮畜生停下来了？”
    “不清楚。”独眼骑士隔着风雪，注视裂谷前方连绵的兽人大帐，沙哑而低沉地道，“夜里也要警惕，看到云梯就用长矛捅下去…火油和炼金罐不必节省…杀一个算一个。”
    老兵拄着长矛，被战斧撕裂的链甲侧腹缠着厚厚绷带，白布已被血液浸透。他转过如尸体般泛青的脸庞，看向一脸严峻的绝冬骑士团长，勉强地道：
    “团长……支援什么时候会赶到？”
    寒风的呼啸声越发猛烈，衬得城墙上一片死寂，加雷斯也不清楚支援何时会来，兴许连见到明天的日出都是奢望，但既然接过守夜骑士的长枪，眼下能做的仅有唯一一件事。
    “等。”加雷斯独眼冷厉，斩钉截铁，“等到曙光到来。”
    夜里突然响起异样的动静。令人牙酸的咀嚼声穿破黑暗，瞬间让加雷斯汗毛直立。
    一支狼骑兵小队正穿破风雪，朝向城墙袭来。加雷斯引弓搭箭，箭矢破风呼啸，洞穿其中一名兽人头颅。
    嘭！
    兽人应声栽倒在厚厚的积雪地，裹挟冰碴的大雪顷刻掩埋，霜狼呜咽着遁入风雪。
    其余的骑兵无动于衷，抛出铁索勾中同伴以及其他几具的尸体，将其拖拽回主营。
    “那帮畜生要尸体做什么？”
    “埋葬同伴么…这不可能…兽人的词典里不存在袍泽情谊…”
    “团长！”一名身披狼皮斗篷的斥候翻上城垛，跪在加雷斯面前，“绝冬长城西面的永霜符文似乎开始融化了！”
    加雷斯瞳孔骤然收缩：“确定？你当真看清楚了吗！”
    “永霜符文是绝冬长城在建造之初就刻画下的符文，能保证绝冬长城以臻冰为媒介释放永霜结界，让风雪为我军所用。”
    抄写员打扮的瘦削男人上前一步，严厉地道，“兹事体大，情报不容有失，怎能用上似乎二字！”
    斥候连忙道：“因为刚才我和小队们在符文结界发现了一名身披斗篷的兽人，似乎是术士，一被我们发现就立刻飞行遁走，我们追也追不上……来不及仔细查看符文状况，我立刻就来向您们汇报！”
    “兽人术士？”瘦削男人喃喃自语，眼神突然一变，“不好，是死灵法术！”
    团长加雷斯同样反应过来：“刚才狼骑兵拖走的尸体，恐怕就是为了充当死灵术士的施法媒介，意图用亡灵诅咒侵蚀永霜结界！”
    “这两个月来，死灵术士倒是头一次出现……”抄写员道，“应当加强对于永霜符文的戒备，一旦结界告破，后果不堪设想！”
    加雷斯看向斥候，下令道：“传我军令，抽调守城的法师第三队，前往永霜符文驻扎，不得有失！”
    “遵命！”
    漫漫长夜，再次陷入寂静，然而城墙每名守军的脸上都布满愁苦的风霜。
    守城压力本就严峻，而今又失去法师第三小队这一强大助力，往后要面对的局面将更加艰难……
    “我记得…兽人反对术士这种与魔法相关的事物，而今却一反常态，在兽人部落中都出现了死灵术士…实在可疑。”加雷斯将征询的目光投向瘦削男人。
    抄写员目光闪烁：“兽人崇尚暴力与杀戮，对于魔法与咒术嗤之以鼻，这项传统自古有之……”
    “不过，就我所知，在兽人王厄汗塔尔继位之后，就大力推行术士的培养，甚至设立了部落大祭司的位置，由高环术士担任。”抄写员道，“很难说…厄汗塔尔不是受了某种外力的影响，才有了改换传统的觉悟。”
    加雷斯眯起眼罩旁的独眼：“你的意思是……兽人入侵绝冬长城，这背后除了厄汗塔尔的意志外，还有别的主谋？”
    抄写员苦涩一笑：“就算真有，那也已是圣域级别的博弈，远非凡人所能企及的领域。”
    他转头看向皑皑风雪，伸手轻轻搭上胸口守夜骑士的勋章，目露坚定，轻声道：“我等唯一能做的……恐怕也只有继续坚守……仅此而已。”
    “这世上总有些只有凡人才能办到的事情。”加雷斯拍了拍抄写员的肩膀，“譬如奇迹……对神来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但对凡人而言，仅凭双手，就足以创造奇迹。”
    “我不相信奇迹，加雷斯。”抄写员拍了拍胸膛的勋章，“但我相信我的父辈与祖辈，站在他们世世代代守护的土地上……他们那时与兽人战斗时沸腾的热血，此刻也在我的身上流淌着。”
    加雷斯抿了抿嘴，伸手去取腰间的酒囊却摸了个空。
    就在这时，一道火箭升向天空，伴随尖锐刺耳的长啸。
    “敌袭！！”
    天际泛起鱼肚白，破晓前最深沉的黑暗里，长城外滚滚雪雾中现出两头庞大无比的攻城犀牛。
    铜壁铁头的巨大犀牛披覆着铁铸具装，背负倾倒山峰般的攻城锤，目测重达上万吨，每一步都震得雪原轰然震颤。
    战争巨兽恐怖的压迫感如同黑云般笼罩，全副武装的兽人精锐协同着攻城犀牛，双目喷吐择人而噬的凶光，喊杀震天，如黑潮向绝冬长城涌来！
    轰！
    冻雨裹挟冰渣，下坠在冰封万里的山脉险隘。
    战争巨兽跨过尸骸填满的壕沟，巍峨永固的冰封城门也显得岌岌可危。
    嗖嗖嗖！
    箭雨、火油、斗气、飞弹，一道道凌厉的攻势划过风雪落入兽人大军，却没有掀起波澜。随着巨兽离城门越来越近，守城将士的心提到嗓子眼，脸色无比凝重！
    嘭！
    一道燃烧斗焰的身影从城墙上飞起。
    加雷斯身穿钨钢板甲，两手合握冰铸大剑，怒吼着斩开弧光，撕裂风雪，命中巨兽的背甲。
    巨兽岿然不动，加雷斯翻身落在巨兽的脊背，沿着长如大桥的脊背一路狂奔，巨剑挥斩出的剑气将攻城锤绞成粉碎，血红色的眼睛里倒映出巨兽的头颅，咆哮着高高跃起！
    “我与守夜骑士同在！”
    一瞬间爆发的剑技在攻城犀牛的头部炸开，古老的长嚎回荡在惨烈的战场。
    轰！！
    地动山摇，险些将加雷斯从背上掀下，只见另一头攻城犀牛撞向城门，碎片飞溅，冰雾弥漫，整座城墙都在震颤！
    喀啦——
    令人心惊胆战的破裂声响起，以永固著称的绝冬长城出现道道裂痕。书记员冷汗直流，直到裂痕的扩散停止，这才稍稍安心。
    永霜结界，终究替绝冬长城挡住了这记冲锋！
    兽人精锐借助攻城巨兽作为掩体，抵达长城前方，铁铸云梯如同出现在城墙上的裂缝，数量仍在不断增加！
    “杀！！”
    “为了守夜骑士，为了北郡王国！”
    “荣耀之光与我同在！”
    云梯被一架架掀翻，火油成桶成桶地倾倒。
    城墙下的兽人在火海中怒嚎。
    仍有乌压压的兽人登上城头，挥舞手斧与钉锤与守城骑士彼此碰撞。
    咚！
    兽人的体格与力量优势显著，轻而易举就能掀翻两到三名人类骑士，但守夜骑士的配合比起兽人默契百倍，对比各自为战的兽人，苦苦支撑住了阵脚。
    呲！
    热血泼洒在了抄写员的甲，染红他胸膛的勋章，瘦削男人试图抽出没入兽人尸体的单手剑，却发现剑锋被骨骼死死卡住动弹不得，便将兽人连同单手剑一同推下城墙，捡起他坠落在地的钉头锤。
    “父亲，请您在英灵殿中，庇护着我。”
    抄写员轻声喃喃，背后笼罩巨大的阴影，他眼神陡然一凛，鼓足全力转身挥动钉头锤，然而终究慢了一拍，高大兽人的战斧劈开了他的腹部。
    砰！
    瘦削男人躺倒在地，意识模糊间，仿佛见到先祖与父辈正环绕在自己身旁，吟唱着古老而悠长的歌谣。
    “父亲……我已凯旋……”
    轰！
    攻城犀牛冲破绝冬长城的城门。
    然而，破裂的城门内，还有一道无形的结界拦住磨牙吮血的兽人大军。
    这时，一名裹着狼皮大氅的兽人术士飞向天空，挥舞着手杖。一群群半透明的冰霜幽灵，在战场上空汇聚成形，发出尖利的长啸。
    “该死……这群亡灵往永霜符文的方向飞去了！”
    加雷斯咬牙切齿，却被浪潮般的兽人精锐拖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冰霜幽灵前往破坏结界。
    怒极之下，加雷斯周身的气焰陡然爆发，寒冰大剑劈斩出一朵朵冰莲，在他周围引起恐怖的爆炸。
    寒气弥漫，成片的兽人被冻成冰雕，又喀啦一声化为粉末！
    噔噔噔！
    加雷斯并作两步，骤然跃起，身形在半空中不断旋转。
    铮！
    剑锋沿着攻城犀牛一根粗壮的大腿劈出狰狞的血痕，深可见骨！
    “吼——”
    攻城犀牛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啸，它迫不得已，侧翻摔倒在雪地，引起强烈的震动！
    目睹加雷斯以一己之力斩翻战争巨兽，即使是凶蛮的兽人精锐，脸上亦显露出惊惧之色。
    然而。
    空气陡然变得肃杀，阴沉得如同能滴出水，一股浓郁的血腥伴随着硫磺气味，从大帐的方向涌来。
    加雷斯面露凝重，这股压迫感比起攻城犀牛还要强大百倍！
    兽人们精神齐齐一震，不约望向大营的方向，脸上显露出狂热的神态。
    见状，加雷斯不由深吸一口气，悄然攥紧剑柄。
    能让兽人们如此敬畏的存在，无疑只有一位，那便是这场战争中兽人方的至强者……
    黄金君王，厄汗塔尔！
    咚、咚、咚！
    冰面在兽人王的脚下震颤，被炙热的高温蒸发成雾气。
    加雷斯的视线从没入冰层的双脚上移，瞳孔逐渐收缩，脸上倒映阴影，显露出震撼之情。
    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兽人！
    比起兽人族的血统，加雷斯更愿意相信，眼前巨人是泰坦族的后裔！
    这位兽人王拥有如同黑铁般的皮肤，皮肤上遍布着暗金色的纹路，双瞳漠然无情，睥睨着加雷斯的眼神，如同看向一具尸体。
    加雷斯难以自禁地干咽了下唾沫。
    强者的意志，对于弱者具有与生俱来的压制。
    尽管不愿承认，但是加雷斯恐惧地发现，自己的手脚正在颤抖，能否发挥出三成的实力都要打上问号！
    厄汗塔尔手持一柄黄金战斧，斧刃燃烧着熔金色的火焰，脖颈悬挂着面目狰狞的死者头颅，串成人颅项链，森然可怖。
    加雷斯的瞳孔忽地收缩，牙关咯咯打颤…他在那串人颅项链里，见到一个难以置信的熟悉面孔！
    奥斯陆国立奥术学院的院长，北郡王国最为强大的宫廷魔导师，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身为成名已久的六环大师，在整个北境都属于位列前三的强者，相传他嫉恶如仇，虽年事已高，却依旧奔走在对抗邪祟的前线。
    加雷斯的双手颤抖不已…他曾见过道格拉斯，曾因与那名德高望重的魔导师握手而激动不已，当时的兴奋化作此刻的恐惧，深入骨髓的寒意在加雷斯的脊柱炸开！
    “你……杀了道格拉斯？”加雷斯艰难地问。
    厄汗塔尔如同城墙般高大，似乎没有听见加雷斯的话，径直从他的身旁走过，迈步走向绝冬长城。
    加雷斯怔住了，难以置信地回头。
    兽人王的后背就这样展现在他面前，然而，加雷斯绝望地发现，自己哪怕出剑都不会有任何胜算！
    两者之间的实力差距，犹如天堑！
    锵！
    加雷斯依旧出剑。
    这一剑，已经是加雷斯所能做到的极致。
    凌厉的剑势洞穿雪幕，连漫天风雪都为之一扼，没有人能挡住这一剑，更遑提是背对着攻势！
    下一刻，加雷斯眼前一黯。
    他的面前出现一只巨掌，就这样捏碎了剑光，扼住自己的咽喉。
    厄汗塔尔拎起加雷斯，如同拎起一只鸡仔，目光落在加雷斯断裂的剑锋，漠然的眼神缓缓流露出一丝兴趣。
    人类……是几大种族中，最为弱小的存在。
    弱者却要战斗，实在令人捧腹…厄汗塔尔的嘴角扯了扯，手劲越发用力了些，看着不断挣扎的加雷斯，低沉地道：
    “道格拉斯…我想起来了…一个白胡子的人类法师。”
    “他死前还在向我求饶，说愿意做我的仆人。”厄汗塔尔眼底闪过一丝狡诈的微光，轻蔑的笑道，“只可惜，我不需要这么软弱的仆人。”
    加雷斯也艰难的笑了：“如此低劣的谎言……”
    厄汗塔尔的眼神变了变，但并未动怒，冷冷地道：
    “只可惜，他并非圣域，时至今日，你们人类也并未派出圣域来阻拦我……实在令人不满。”
    砰！
    厄汗塔尔随手丢开了加雷斯，任由咳出鲜血的他在雪地中自生自灭。
    “只有圣域，才是合适的祭品，有资格摆上我主的祭坛…而我等待了这么久，送上门来的却只有一堆残次品。”
    厄汗塔尔目露奸猾，冷冷一笑：“不过…已经无关紧要，等我踏平这里，不相信人类的圣域会无动于衷！”
    加雷斯的身体一片冰冷，生机正一点一滴从他体内流逝，恐惧与绝望依旧如毒药折磨着神经。
    ‘兽人王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他要拿圣域作为祭品？也就是说，他之所以等待这么久，为的是引出圣域现身？’
    ‘他口中的主人，又究竟是什么来历…比圣域还要位高权重的存在，也只有真神！’
    想到这一切竟然是真神在幕后操作，加雷斯突然失去了一切反抗的念头，唯有苦笑。
    凡人怎么可能与真神抗衡？
    加雷斯心如死灰，摇摇晃晃的支撑起身躯，看向一步步靠近城门的厄汗塔尔。
    在这尊圣域面前，号称永固的永霜结界，也不过薄如蝉翼！
    鲜血染红雪地，失血过多带来的耳鸣声里，加雷斯恍惚看见战友的英灵。
    祖辈、父辈、袍泽、一道道英灵站在厄汗塔尔的前方，握紧了手中兵刃，拦截在家园的最前线。
    一股不竭的力量莫名从加雷斯的身体涌出，他猛地抓起雪地中的断剑，视线模糊，朝着厄汗塔尔再次冲去！
    嘭——
    雪中的尸体将加雷斯绊倒在地。
    厄汗塔尔甚至没有回头，只是低沉地道：
    “看来……人类中并不只有懦夫……”
    兽人王终于转过身，抬起手中的黄金战斧，斧刃倒映出雪地的寒霜。
    “很好。”
    厄汗塔尔高举战斧，道：“我会让你死在我的战斧之下。”
    加雷斯释怀地笑了笑，意识丧失前的最后一刻，他黯淡的眼瞳突然被一抹璀璨的金光照耀。
    轰！！
    加雷斯收缩的瞳孔里，倒映出一道银发身影。
    他保持着出拳的姿势，拳锋上还飘起几缕过热的硝烟。
    砰——
    循着拳锋的方向，加雷斯见到一条深深的裂谷，身形高大的兽人王摔倒在裂谷尽头，背后像被炮弹击中般残留着烙印，呲呲飘起白气。
    加雷斯怔了片刻，仰起头来，面露震撼。
    “忍冬公爵……”
    叶芝瞥了眼加雷斯，微微颔首，旋即召唤出雪鸮。
    “留活口，我来审它！”
    厄汗塔尔痛得龇牙咧嘴，勉强支撑起身躯，听见敌人的话语，怒极反笑。
    想要活捉我？
    “你够胆就来试试！”厄汗塔尔的肌肉再次膨胀，如同泰坦般魁梧，面目可憎。
    利用厄汗塔尔引出幕后真凶才是关键…叶芝不着急动用银槲之剑，反手掏出贝希摩斯之刃。
    雨势骤然加剧，风雪呼啸。
    厄汗塔尔抬头仰望，目睹那道匪夷所思的剑芒，愣了半晌。
    叶芝高举光芒暴涨，洞穿雪幕的巨剑，道：
    “我允许你，先跑三十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