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夫人再也不能把眼前这名少年当一般人看待。
    这里正在发生的一切，迟早会散布出去。
    没有不透风的墙。
    而——
    有些事可以做，却不可以拿到台面上说。
    比如那个杀手发疯，一下子就杀了几万人这种事。
    ——这就是人类世界的规则。
    安夫人忽然有点后悔。
    自己今天为什么非要来一趟？
    她定了定神道：“这件事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洛警长的妹妹正在查。”
    人们望向萧梦鱼。
    “恭喜，听说你已经快订婚了，可是为什么你会跟他在一起？”安夫人以讶异的语气说。
    萧梦鱼微微一礼，柔声道：“见过安夫人，我没有订婚。”
    安夫人笑着说：“可是我听说——”
    沈夜立刻打断她：“您总是拿听说的事来讲，刚才是我，现在是她，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您觉得乱说好吗？”
    安夫人卡住。
    身为江南宋家的传人，有多久没有人以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过话了？
    不等她做出反应，沈夜侧身望向萧梦鱼。
    “喂，安夫人说你正在查，你知道幕后凶手究竟是谁吗？”
    ——不管说什么，说真说假，话语权要在我们手中，而不是任由别人乱说！
    人群屏住呼吸。
    无数道视线汇聚于沈夜和萧梦鱼身上。
    那些普通考生还没弄清楚事情，脸上多是疑惑之色，互相小声议论，想要知道原委。
    觥筹交错的声响停了下来。
    音乐起了。
    管弦乐声在宴会厅里悠扬而起，带起欢快和喜悦的氛围。
    然而无人下场跳舞。
    穿着得体的世家子弟们也不再卖弄彼此的风趣。
    他们困惑地望着沈夜。
    这些过于直白的话实在让人不适应——
    毕竟这样的事，不是应该在桌子底下交流么？
    这里是晚宴！
    不——
    他们不敢说的。
    除非要自绝于家族，从此与世家为敌，否则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说的。
    萧梦鱼笑起来，眼睛看着远处，轻声道：
    “这个现在不方便说。”
    “啊？原来不方便啊？那算了。”沈夜立刻道。
    ——本就没打算让她说什么，自己只是转移话题，不想让安夫人在订婚的事上攻击她。
    “对的，确实不方便。”萧梦鱼道。
    静谧无声中。
    所有人仿佛都松了一口气。
    忽然。
    一道洪亮的声音远远响起：
    “洛家的女儿贤淑大方，识大体，知是非，不会跟你乱说一些捕风捉影的事。”
    “至于订婚的事，她一個小女娃，可能还不清楚家里的安排。”
    “——她确实要订婚了。”
    众人回头望去。
    只见一位相貌威严的中年人站在厅门前。
    他腰间也有一柄长剑，那剑上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杀气，也不知杀了多少人，才会有这样的气势。
    安夫人轻笑道：“洛二郎，你怎么来了。”
    被称为洛二郎的中年男子神情严肃，盯着萧梦鱼，喝道：“我明明让伱回家，你为什么不回去？”
    “见过堂叔，我要参加考试，所以没回去。”萧梦鱼行礼道。
    “你确实有订婚的事，这是家里的安排，安夫人也是好心，你不要误会她。”洛二郎道。
    “好。”萧梦鱼道。
    “跟我走。”洛二郎道。
    “去哪儿？”萧梦鱼问。
    “我刚才说了，是订婚的事。”洛二郎说。
    “爷爷同意了吗？我父亲呢？他同意了吗？”萧梦鱼问。
    洛二郎顿了一下，沉吟道：“这件事，家主大人很快就会知道，至于你父亲，他还在昏迷——不过这是好事，也许他知道了只会高兴。”
    “我父亲会高兴？他会气死吧……你告诉大家，我的订婚对象今年多大了？”萧梦鱼叹口气道。
    洛二郎眼神变得凌厉，喝了一声：“大庭广众之下，别再做无礼之事了，跟我走！”
    萧梦鱼摇头道：
    “爷爷都没同意，我父亲也没点头，你竟然敢做我的主？”
    她的神情比任何时候都更洒脱自如。
    这一瞬。
    沈夜忽然发现她头顶的评价词条已经不再模糊。
    无可匹敌的锋锐之意从她身上透体而出，映衬着那极其简洁的两个字：
    剑圣。
    “词条效果：”
    “与剑器的共鸣度提升10点。”
    “所有属性增加5点。”
    “剑法的杀伤力提升两倍。”
    “——千真万圣，始入其门。”
    沈夜瞳孔骤缩。
    自己之前也有“获得20点全属性可称真人”的提示。
    所以“真”和“圣”是平齐的职业等级？
    洛二郎闻言大怒，抽剑道：
    “这是家族的意思，你若敢违背——”
    锵。
    狂风骤起，一道残影掠过数十米，然后是收剑的声音。
    一只握剑的手落在地上。
    洛二郎被斩飞出去，远远撞在宫殿的墙壁上，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萧梦鱼站在他原本所站的位置，轻声道：
    “为亲人谋定婚约，却不知会其父母，更没有得到家主的同意。”
    “——堂叔你逾越了。”
    “这柄洛水剑乃家族大执事的象征，是我们洛家供奉的神器，你不配再用它。”
    萧梦鱼伸手一招。
    “洛水，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与我的残雪剑做个伴。”
    地上的长剑如灵蛇般轻轻一抖，将断臂抖掉，这便飞起来，落在萧梦鱼手上。
    这一幕引起众人的阵阵惊呼。
    寒门弟子是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世家子弟们却满脸都是嫉妒与羡慕之色。
    沈夜微微一想，顿时明白过来。
    如果这柄剑是神器，而且有灵，更代表了洛家的权柄，那么从这一刻起，洛家的权柄已经掌握在了萧梦鱼手中！
    因为神器承认了她！
    与此同时，排行榜顿时开始变幻。
    金字塔形的名单上，萧梦鱼朝上一跳，与南宫思睿并列在塔尖之顶！
    并列第一！
    整个宴会厅都轰动了。
    萧梦鱼却毫不理会，仿佛根本不受任何影响，拍拍腰间的长剑，朝沈夜飞了个“无需在意”的眼神。
    ——是神器的原因，并不是我变强了。
    这就是她要表达的意思。
    沈夜没说话。
    但是他知道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如果她的信念没有变得坚定，根本无法做出这样的事，也就根本无法得到神器承认。
    至于南宫思睿——
    他作为大世家的重点培养人，身上肯定也藏着一些好东西。
    所以这个排名表并非只是个人实力的排名。
    ——还有装备和资源的加持。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倒是一穷二白，仅仅凭借一套“霜月震天”跻身五星，反倒显得无比真实。
    所以自己隐藏排名是对的。
    世家子弟，不知道手上有多少宝贝。
    如果要战斗，至少要让他们也摸不清自己的底细。
    另一边。
    医疗组的人员已经快速出动，去为洛二郎止血疗伤。
    断臂也被带了过去。
    “萧梦鱼，你竟敢强抢家族神器，你完了！”
    洛二郎面色狰狞道：“没有家主的同意，你这就是忤逆犯上，要被乱棍打死，赶出家门的！”
    萧梦鱼根本不看他，缓缓朝沈夜走去，头也不回地说：
    “利欲熏心之辈，手持神器，却连我一剑都接不住，不知道爷爷会怎么看你。”
    洛二郎就像突然被扼住了喉咙一样，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被担架抬走了。
    萧梦鱼以手按着剑柄，缓步走到沈夜身边，笑道：
    “刚才不太方便讲，现在可以了。”
    沈夜回过神来。
    ——这姑娘是什么意思？
    哦。
    对了，刚才我问过她，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难道她……
    只见萧梦鱼以一种极其慎重的态度说道：
    “你的朋友死了，我哥哥也死了，事情原委我全部调查清楚。”
    “不过你真的想听吗？要知道，听了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没有回头路。
    意思就是——
    你怕不怕死？
    沈夜自然懂她的潜台词。
    “怕什么，”沈夜咧嘴笑道，“让人说话，天塌不下来——如果你查到了真相，那就告诉我；但若你还不确定，那就什么也别说。”
    ——我不怕，你呢？你若怕了可以不说哟。
    萧梦鱼眼神更亮了几分。
    明明只是个没接受过系统训练的少年，也没有磨练过心志，接受过家族的各种高级教育。
    但他却有这种狠气。
    既然你们要收拾我们，把我们一个按着追杀，一个逼迫嫁人——
    我们就把事情闹大，闹的不可收拾。
    生死而已！
    萧梦鱼心绪被感染，银铃般的笑了起来。
    她将两柄剑从左手换到右手，迅速打了个结系在腰间，一边摩挲剑柄，尝试着抽剑的动作，一边环顾辉煌灯光下的一张张人脸。
    从这一刻开始，纵然是千般欲望，万般恶念，亦无法阻拦自己去做一些事。
    因为有些事自己已不在乎。
    而另一些事，却比生死还重。
    “那我真的说喽？”她眯着好看的眼睛，以闲聊的语气问道。
    “说。”沈夜拍板道。
    萧梦鱼飞快说了下去：
    “你知不知道，安夫人的侄女宋清允说喜欢你，然后一群世家子弟吃飞醋，请了杀手去找你麻烦。”
    “那些杀手杀了我哥。”
    “也杀了你最好的朋友。”
    “——杀了数万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