抠门,爱财,力气大,胆大妄为,这些都是定义人身上的一个标签,可这些性格的来由呢?还有其他的喜好吗?
甚至于得罪了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赔礼道歉去,因为自己根本不清楚这个花娘喜好什么,如果说是为了钱,她嫁了自己还怕没有钱?自己都答应买房舍置地了呀。
晏子慎思来想去,本来是想找李家人求解,可李妈妈一见着他就笑容满面的和他商量婚事,半点也无劝解玉娘的意思,见他提问只随口道:“这有什么,等真的婚事办了,拿绳子一绑送上花轿去,哪有什么不成的。”
听得晏子慎敬谢不敏,早该知道和这种妈妈说不出什么来,转而又去找玉娘的妹妹福娘,可福娘一见着他就低头闭着嘴,什么话也不说,只装沉默。
到最后,还是隔壁的宋家徐婶立了大功,她见晏子慎这几天行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十分古怪,把这事儿和自家花娘六巧一说,六桥当即就有了主意,招呼徐婶让她在晏子慎离去时拦了一拦,把人顺势请到了宋家。
“大老爷,看样子是和身边的花娘吵了架?”六巧端着一杯晚秋茶奉与晏子慎,腰身袅袅语气轻柔,侧着头露出细长脖颈好奇道。
晏子慎斜睨着他,也没接茶盏,只道:“这也奇了,你要是不知道,请我来做什么?我只数三个数,没用处就走人。”
狗脾气!六巧心里暗骂了一句,活该他找不着花娘。
只蹲着身脸上仍旧带着笑道:“知道了外头可不知道里头,大夫看病还要望闻问切的好下药呢,大老爷是男人,不知道女儿家的心思,说出来经过,我也好替你解答呀。”
“你?哼!”晏子慎冷笑了一声,有些不耐烦,“说完了吗?”
六巧咬紧了牙,大有送客的想法,只是回忆起越发冷淡的陶仲宾,态度便温和下来,“我是不行,可她身边的人呢,大老爷不知道,我这院里的妹妹小七和李妈妈的玉娘福娘关系极好的。不如叫她请了那边的姑娘们过来,我在中间替大老爷做个口舌问一问,您在屋里亲自听去,岂不就知道了内情。”
这倒是个法子,晏子慎眼前一亮,顺手就从怀里摸出个不知道重量的小银角子放在桌上,“你若是帮我查了缘由,五两。若是帮我找到了办法,我再加十两。”
“成交!”六巧当即撇了茶盏收了定金,把晏子慎想问的问题都记了下来,才让他藏在自己卧房屏风后头。
又叫了小七过来,只和她皱眉道:“陶家兄弟两有些想做花娘姐妹哩,说想凑对好字,李家的玉娘和福娘到底肯不肯点头?”
小七疑惑道:“她们两人不是正做着的吗?怎么陶老爷又提起这茬了?”
六巧也摊手,“我也因为这事奇怪,所以才叫了你呀,要不然,你去请她们两个过来我们问问,大家瞒着上头的妈妈悄悄把这事儿商量好,我私底下回了陶老爷,别放到台面上伤了和气。”
有道理,小七听着就急往往外赶去,好半天了才只拉着福娘一人回来,六巧问起玉娘人呢,小七抱怨道:“还不是李妈妈,玉娘来我们这儿当初连问也不问的,哪知今天拉她出来死活不肯放人,还派了刘妈在院子门口守着呢,把人当个贼看了。”
小七懵懂,六巧却心知肚明,玉娘宁肯得罪个大主顾也不要嫁人,想来李妈妈是疑心上玉娘外头找了个相好的,所以守身不嫁,这会怕她跑出去两人私奔呢。
不过没事,玉娘不在,她的好姐妹福娘来了也成。两个人关系好的非同寻常,福娘肯定知道内情。
六巧便替尴尬的福娘解围道:“李妈妈待玉娘平日那样好,怎么可能把她当贼人看呢,估摸着这几天玉娘心里难受,怕她外出风一吹,里外闹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家生病出过人命的,怎么能不防。”
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后,六巧才拉着福娘坐下,给她上了一盏二泡过的晚秋茶,香气虽然不如第一回 的浓郁,但好歹是热乎的,福娘喝了一口倒也暖和。
六巧见气氛缓和下来,才咳嗽了一声,询问起福娘:“你也知道嘛,陶老爷之前不是想着说要做玉娘吗?只是后来玉娘不肯所以没提了,这段日子眼看着你家玉娘和晏老爷关系好,两人成双成对的,他也没这个心思了。但只见如今两三日两人又分开了,他老人家不好直说,就让我来帮忙敲敲边鼓问问看,是真分了还是闹别扭哇?”
福娘奇道:“陶老爷不是做着你吗?也看不出他对玉娘有多少心思呀,怎么还惦念不忘的。”
“嗐,人家是做生意的嘛,哪里喜欢什么就能表现出来,又不是他弟弟那样呆头,喜欢你喜欢的谁都看得出来。”六巧态度自然道。
话语的打趣倒让福娘羞红了脸,不好继续追问下去。
“不过要是陶老爷做了玉娘,这倒是个解决法子,”福娘想了想,竟真个有些同意这个主意,若是还有个人肯做生意,玉娘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这几天妈为着玉娘不肯嫁人的事儿,在院子里头指桑骂槐骂了好几通,要是做上陶老爷,即便不如晏老爷那样有钱,可多少也有几十两的,收了这个,妈的态度也能好些。
嘭——
六巧屋里圆杌忽然翻倒在地,把堂屋的三人唬了一跳,六巧急忙按住要进屋的小七,浑不在意道:“没事,不过是椅子倒了,想来我才刚出来的时候没放稳,木头的摔了也不打紧。”
只不过她心里明白,眼下还只是踢椅子,等会踢什么可就不好说了,赶紧转移话题道:“那到底和晏老爷是分了还是闹别扭,可别我这里和陶老爷说成了,那边又和好了,那可得罪人。”
福娘也蹙眉纠结着,“起先我也觉得是闹别扭,可看玉娘倒像是真的伤了心。”
“究竟是为什么呀?”小七满头的疑惑,好端端的怎么就吵了架,他在宋院也没听见动静呀。
问得好,六巧给了小七一个赞赏的眼神,混吃等死的大喇叭总算有点作用。
福娘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会两个人在屋里头说话,突然就生气把人一路撵到了院子门外,照我说,那姓晏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兴许在房间里头对玉娘动手动脚了呢。”
“他们俩都快做客人花娘了,动手有什么好生气的?”小七大胆揣测,“会不会是姓晏的不行呀,所以一提婚事,玉娘就担心自己守活寡死活不肯嫁。”
“咳咳咳——”
六巧猛的一顿咳嗽,果然还是那个不中用的小七,不敢再在这个话题下延伸讨论,可别挣不着钱反而亏一笔去。
忙往小七嘴里塞了块糕点,趁她闭嘴不说话的时候问福娘道:“生这么大的气,恐怕问是问不出来的,诶,那要是那边给她送了东西,会不会就和好如初了?你可晓得玉娘这回生气,送她什么才能化解得了?”
“这还用说,”小七三下五除二就咽下了香糕,一抹嘴期盼道:“当然是银子啦,要是有客人送我一盆的银子,就是骂我打我,我也能受。”
六巧瞪了她一眼,“你懂个屁,打你骂你的能要了你的命!还收钱呢,有了银子也没命去花。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嘴里说的都是些什么,还没接客呢,就这样开口男人啊,客人的,咱们俩到底谁接过客?”
福娘却有些犹豫,“送银子,倒也不是不行。”
哈?
屋子里三个人都惊讶了,看着玉娘不像呀。
福娘揪着衣裙,把玉娘的身世和她们说了一遍,叹气道:“你们不是不知道,玉娘又不是我妈亲生的,我妈当年花了银子买她过来挣钱的,她又不是我,是我妈的亲生女儿,就是为了我妈的活命之恩,可也不能一辈子做花娘吧,早晚还是会想着赎身出去的。”
说到这里福娘有些羞愧,“我妈为着玉娘赶跑了晏老爷,和玉娘算了一笔账,婚事少说也能得个五百两的,加上养她的开销,叫玉娘要么答应晏老爷,要么再去找别人,横竖得给她补足彩礼六百两,要不然这辈子都别想出李家门。”
“六百两!”小七跳将起来嚷嚷道:“这要让人挣几辈子去,就是卖上十回也挣不到这些钱呀,你妈疯了吧,这不是诚心想让玉娘给她干一辈子么。”
福娘也头疼,为此她和自家妈妈明里暗里劝说过好几回,可不知怎么的,妈妈这回态度强硬,一定想要一笔银子,就连她劝了也不中用,还被劈头盖脸骂过两回胳膊肘往外拐。
“六百两啊。”六巧嘴里把这个数字又念了一遍,侧耳听去,里屋安安静静,不由得就有些艳羡起玉娘来了,不论晏子慎能替玉娘出多少,那都是百两起步的价钱呀。
要是有人给她这百两银子,她都能买院子买花娘开个大大的勾栏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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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晏子慎再次到李家时,并不强求着要见玉娘,而是趁着四下无人,将个荷包递与了福娘,托她送给玉娘去。
“这是什么?”福娘疑惑的翻看着这青布荷包,内里轻飘飘的,材质也普通,瞧着倒像是玉娘之前出门常带的灶灰荷包。
“对,就是她的,如今物归原主。你只和她说,收了这东西,就当是回到了起先没赠我荷包那会,这段时日再也不提,每月仍旧去我府上结账算钱。”晏子慎认真道。
福娘有些不信,一个破荷包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可还是把这东西瞒着其他人给了玉娘,玉娘打开一看,这荷包内里已经被人洗得干干净净,包着块红绸手帕,帕子打开,里边是三张叠得整齐的祥安当的汇票,中间明晃晃几个大字,凭票回付市银叁百两。
“哎呀,三张那可就是九百两了!”福娘探头看了一眼,激动道:“赎身钱绰绰有余。”
可随即又望了望玉娘,“这银子你收吗?”
玉娘干脆利落将东西塞回了荷包,把荷包紧紧揣到自己怀里去,“送了怎么不收,他肯做冤大头花钱,我难道还不敢接?”
“那你还要和他做去么?不如和妈分了银钱,咱们去看房子吧。”福娘欣喜道,这样一来,妈和玉娘都好好的,大家不会闹到最后一步。
玉娘却眉毛一挑,“这钱先放着,你去和妈说,只说我看见了荷包大哭一场,眼下回心转意,又念起晏老爷的好来了,让妈明天准备酒菜去请晏老爷去。”
大姐那里,还得借着晏子慎的虎皮用一用呢,现下赎了身又不和晏子慎做客,看着就有问题。
玉娘心里也清楚晏子慎那番话的意思,是想着两人能回归之前约定好的金钱交易关系,大家揭过这几日不提。
只是嘛……
揭过是揭过,可这一回,晏老爷觉着他们两是金钱交易,玉娘却觉着不是了。
作者有话说:
这回两人的态度扭转了,
又是晏子慎主动提的交易,诶,我为什么要说又。
第95章 演技
李妈妈从福娘口中得知玉娘回心转意时还有些不信,头里还冷言冷语的不吭声呢,就一个破荷包,就能感动的泪流满面,糊弄谁呢?
可这说话的是她亲闺女福娘,这丫头平日里不撒谎的,完全没继承自己那巧言善变的好口舌,憨厚老实,所以李妈妈终究还是半信半疑的来到了玉娘屋子。
见着李妈妈到来,玉娘脸上半点惊讶的神色也无,大改前几天的冷漠态度,微笑着请李妈妈坐下。
哎呀,真的变了性子。
李妈妈欢喜道:“我听福娘说你又肯嫁了?这才好呢,放着现成的富贵不去享,还真想做花娘做一辈子啊。”
“嫁人的事咱们先不提,”玉娘笑了一笑,替李妈妈倒了一杯蜜饯金橙子茶,热气裹挟着点橙皮的清香,把母女两的间隙似乎都填满了。“女儿倒是有件事想问问妈妈,前日里妈妈说的赎身银五百两,首饰衣裳一百两,这数目可还真吗?”
“当然,额……”李妈妈狐疑的看着玉娘,“不是说好了嫁过去,怎么又变成赎身了?你脑子不要犯糊涂哦,出来干什么,现成的贵人不拉紧了线,你当生意还能再做个几年?二十五六岁那会儿可就顶顶老了,都能做新人的姨去了,哪还有客人叫你这个花娘唱曲陪席面的。”
见着玉娘没有回话,只望着自己,李妈妈放缓了态度,柔声道:“你不要把我之前的气话当真,那是我气急了才说出来的。你想想这几年我待你跟福娘有什么区别,我是从小一块吃一块穿一块教的养出来的,在我心里头你就是我的亲女儿,就是前头那些个姐姐们也没你一个得我心意,要不然我何苦把你留到现在。”
“妈妈不是非要指着你卖钱,我也是在为你打算呐我的傻闺女,我一个当妈的还能把你推到那苦水塘吗,要不是真的遇见了好的,我何苦这样急着骂着。难道我就不知这样会伤了咱们母女俩的情分?”
“可我为什么还是做了,不就是为了将来你以后的幸福日子,你现在不懂,等你以后大了老了当妈的年纪了,你就该念我的好喽。”
李妈妈苦口婆心,谆谆教导,这一番当娘的为女儿操心费力的话语,听得谁不动容,传到外头去,要是女儿再说一个不字,恐怕都成了不孝。
只是可惜,李妈妈碰见的是玉娘,但指这番话在福娘面前一说,都不用一大串,只消前面三句福娘就能痛哭流涕的给她妈道歉去了。
可玉娘不然,这才哪到哪儿呢,连老板画饼卖惨的十分之一功力都没有,李妈妈的说服理由还需要长进啊,再怎么着也该卖个惨,说起自己小时候的苦做个例子才对。
可惜玉娘今日找李妈妈有额外的事,不然就直接顶回去了,她只道:“妈妈这么说,是觉得嫁到大户人家当妾好了。”
“那是自然,你就是不为自己想想,你也要为你以后的儿女着想啊,花娘生出来的照旧还是花娘,自己挣钱自己买米,可做妾呢,生下来就是少爷就是小姐,锦衣玉食前程远大,不必为了几串铜钱烦恼,那才是妈想让你过的日子。”李妈妈也忍不住感慨。
玉娘讶道:“妈妈既然这么说,怎么不自己嫁做妾的,好带福娘过好日子去,福娘的生父非富即贵,好日子就在跟前,怎么妈妈不回去享?”
李妈妈蹭一下就站了起来,双目圆瞪怒视着玉娘,养起蒲扇大的手来似乎想一巴掌甩给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
玉娘却没有半点往日在李妈妈面前唯唯诺诺的模样,反而仰脸道:“妈妈打,往这来,横竖妈妈明儿也是要我出去的,我还怕显丑么。”
李妈妈恐吓不住,知道这招不好使了,变了脸色哀叹道:“好好好,眼见着巴上了个府城老爷,你就敢和你妈妈甩脸子了是吧。”
“这不是妈妈逼着我去的?我若和他分了,还有什么脸子不脸子的,妈妈别一边压着我嫁给老爷,一边又嫌我搭上了人仗势,这叫我是搭上还是不搭上呢,我也难办。”玉娘稳坐圆凳上,只笑眯眯的看着李妈妈。
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噢,又想靠她巴结权贵,又想对她呵斥怒骂,怎么,自己是很贱的人吗。
李妈妈被玉娘这话堵的说不出来,从头捋下来好像确实如此,这丫头敢撒气,还真是被自己逼的。
她有心想真教训教训,可实在手里缺笔银钱,只好坐下好一会儿,才和玉娘低声道:“你当我不想?我知道你今儿想问什么,可问题是……我……我也不知道福娘的生父是谁呀。”
“怎么会不知?”玉娘睁大了眼睛。
李妈妈嗤笑一声,“怎么就知道了,你当长安是什么地方,还以为是清平县这么个小县城?有权有势的就那么几个?那是长安!数不清的纨绔子弟,算不尽的官宦少爷,我妈妈养我们几个花了多少银子,怎么可能一人就做一个的,最少手里都捏着三五个客人,哪就能猜中是哪个了。”
李妈妈扶着额头,“实在是太赶了,偏生我生福娘那会又是早产,就是后来再怎么想推,也算不着是谁呀,要不然何苦来这个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城里头安家,还不就是怕被他们寻着了?”
“我也知道你想让福娘知道她生父,可连我都不知道的,我怎么和她说去?难不成要我说连亲妈也不知道是哪个人,还带着她一家一家的找过去?就是找上了门人家也未必认的,算了吧。”
玉娘有些不赞同道:“妈妈总不能瞒着她一辈子的,和我住的那几年,福娘夜里老是哭,总想着自己爹是个什么样子,与其一直让她想着,不如说个实情哭一哭就过去了。好妈妈,当女儿的劝您一句,您要是不留福娘一辈子,就给她找个爱她的吧,好歹有个依靠。”
李妈妈不言语了,沉默着离开了屋子,玉娘从屋里这个角度望去,竟觉得李妈妈庞大的身躯似乎佝偻。
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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