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从心最喜欢自己的蛋壳,所以方随让人给她裹进了蛋壳里,上上下下布了许多取暖的阵法,但方才他手指摸到蛋壳上时,仍然一片冰凉,并蒂莲的药性当真猛烈。
“您只身前往?”林昭再次确认问道。
“从心因我而陷入险境,我救她是应该的。”自己惹的冤孽让人家族里仅剩的独苗苗糟了罪,方随对着三徒弟都失去了七分底气。
“师尊。”林昭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只伸手点了下封从心的额间,揉开了她紧缩的眉心,向内注入自己的火属性灵力,做完这些林昭才认真问他:“我可以相信您吗?”
——我可以相信您吗?
方随之向凤临昭告知凤凰全族仅剩他一人,要收他为徒时,凤临昭也是跪在地上,用干涩的凤眸抬眼望向他,痴痴问他:“我可以相信您吗?”
就在方才,他竟从林昭眼中看出当年一模一样的彷徨,只是一闪而过,叫人以为是幻觉。
在其身,谋其事,这是方随贯彻的职业素养。
他既然在方随之的身体里,享受着人家徒弟或真心或假意的孝敬,至少也要完成人家的夙愿。
而方随之的夙愿,说简单也简单,他想要自己的徒弟们万事都好,一生平安喜乐。
说困难也困难,因为他的世界不仅仅只有他的徒弟,还有四方净土的弟子们,还有莲华宗的师兄师姐们,还有玄沧大陆的世人,但凡遇见的苦难不公,他都想管一管,管来了三个徒弟一个明夺川不够,又管来了四徒弟。
于是好心办坏事,三个徒弟终于直接间接地毁了他心心念念的玄沧大陆,若真要探讨他方随之做错了什么,大抵是一句“多情”,他不该对万物处处留情,一个人一双手,便想插手世间诸事,岂不痴人说梦?
方随做不到方随之那样虚无的高尚,他只是一个庸俗的打工人,心里牵挂的是任务结束后的工资,念念不忘的是任务圆满完成后的漫长假期,人活这么久,脑中就能想这么些事,再多的他无能为力,也懒得多管闲事。
但工作要做好,封从心必须得保,他是个有原则的打工人,操不了那么多心,至少封从心这一份得给人家留住了。
“如果你愿意。”方随说。
——如果你愿意。
方随之对凤临昭说。
“好。”林昭从袖里乾坤掏出一幅卷轴递给他,“这是来仪阁这些年搜集的秋水境的资料和边缘地带的绘制地图,我本想留给自己看,既然师尊您要去,现在交给您。”
“你一直在搜集秋水境的信息?你想去秋水境?”方随接过卷轴。
“是。”林昭坦然承认,“我想进秋水境探查当年杀进凤栖宫的魔族的信息,我已经找遍了其余三州,一无所获,所有魔族都龟缩在秋水境很少外出,就算抓到几个作乱的也全是没参与过仙魔大战的小喽啰,对当年的事情一问三不知,我一气之下全给烧了。”
看来喜欢烧东西是你们凤凰的家族遗传病。
方随从天书那里得知林昭在第二次仙魔大战中偷袭了龙族族长,八成那个时候查出了什么,但他现在没有证据,也不好提前说些什么,只对林昭道:“我此番进秋水境,正好一同帮你查探看看。”
“多谢师尊。”林昭点点头,“若发现什么,或得到了并蒂莲,用通讯诀联系我,我的通讯诀密语您知晓。”
通讯诀是方随造的法诀,双方共同掌握一句密语,便可以千里之外对话,还可以多人同时聊天,只要掌握共同的密语,很是方便。
秋水境离中州其实不远,但交界处有魔族和仙界的人共同把守,双方都不愿自己的地盘出现脏东西,警戒森严。
不过这只是针对寻常修士而言,到了方随之这种境界,玄沧大陆没有什么人拦得住他们,玉识君即使道心已碎,也不是他们戒备森严就能拦住的。
方随轻而易举躲开两边的守卫,进入秋水境的地界。
林昭的人从多年前就悄悄在摸索秋水境的地形,如今交在方随手中的地图描绘详细,只可惜越靠近中心地带地图的绘制越模棱两可,再向内走一些就只能辨清方向了。
待地图上出现的只剩大块大块的虚线时,方随收起了地图,剩下的地方只能靠自己探索了。
地图上对魔族中心大殿的方位描绘得也很清晰,但方随只瞥了两眼就不再关注,他进秋水境不是想找纵青珩的。
他若像方随之那样傻,有多少条命够纵青珩造?
既然秋水境都进了,他自然是自己去找并蒂莲了,地图上对寸芒雪原的位置也大致记载了,到了寸芒雪原,就算他分不清封从心吃下的是哪一株,他都采下来将两株并蒂莲都带回去功效是一样的,何必去找那个疯了的大徒弟送人头。
方随之盲目信从纵青珩,他可清醒着呢。
只是秋水境不愧为仙界众人避之不及的地方,从踏进这方土地的那一刻,他本就不多的灵力几乎沉寂了,方随依靠化神境的神识才躲过了诸多魔族,安然靠近寸芒雪原的周边。
但自从踏上这座沙一般质地的雪原,他的灵力已经彻底宣告罢工。
地图上关于寸芒雪原的记载为零,不是无人前来探索,就是但凡进了这片雪原的人,都死了。
硕大的落日从高耸入云的雪山之巅缓缓下坠,秋水境进入了他的黑夜,方随踏进秋水境已经三日,熟悉了这片地界毫无生机的夜晚,准备轻车熟路找处山洞睡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