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崈这一生,几乎没有畅快舒爽过。
从小他受到的所有重视和关注,哪怕是自己的生身父母,唯一的出发点就是千万不要让这个大皇子也死了。
皇帝一生育有五子,其中三子夭折,只有姜崈和姜湛活了下来。这就衬得这二位皇子更加金贵。可姜崈天生就带有弱症,总是生病。如若不是生在皇家,恐怕早就不治而死了。
所以根本就不会有人在乎他的喜好,文采。所有人都在想着这一天给他吃什么药,进什么补品,穿多少衣服。这里不能去那里不能摸,生怕一破了皮儿这人就碎了似的。
姜崈有时看着这些照顾他的人那副小心翼翼的嘴脸,甚至他都觉得自己就应该活不长久,免得辜负了大家的这一番期望似的。
这也就让金尊玉贵的照顾在姜崈眼里如日日凌迟一般。无论他如何表现,能力如何卓越,大家都觉得没什么用。
毕竟,他活不长久。
甚至有些人还要笑他,笑他痴傻。让读书习字,刻苦钻研填满了他本就不能长命的一生。更是在心里无情嘲笑着他的这一身抱负是痴人说梦罢了。
这南云国,怎么会交给一个随时都可能断气了的皇子手上?
“这群有眼无珠的人,湛哥哥会的那些有什么稀奇。姜崈哥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晓世间万事,不光天纵英姿,还刻苦钻研。这样的旷世奇才,才是世间少有呢!”
世上第一个知道姜崈能力的人,就是楚辞了。
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当上太子之前得到的真心赞扬。
还记得小时候的他体弱多病,有一次楚辞拉他去玩的时候碰到了他的手。
“姜崈哥哥你很冷吗?手竟这样冰!”
“还好,我生来就有寒症,习惯了。”
五岁的楚辞睁着那铜铃大的眼睛一脸担忧,轻轻搓着姜崈的手,随即绽开一脸的灿烂笑容安慰着姜崈。
“姜崈哥哥别怕,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一向体热,帮你捂着你就不冷了!”
姜崈从没见过这样的笑容,没人对他这样笑过。
姜崈看着为了他这个人,而不是为了大皇子姜崈而绽放的笑容,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一般,那一瞬间他对未来的日子也有了许多期盼。
自那之后,姜崈就疯了一样地食百草,尝补药,为了楚辞活下去。
后来二人渐渐长大,一天十六岁的姜崈从学堂回来,看见正在他殿里活蹦乱跳的楚辞,心里十分高兴,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进门便看见楚辞双手正捂着那白玉莲花佛珠手串,不停地揉搓着珠子哈着气。
那是皇帝特地为大皇子身体康健,去南云寺找空境住持拜求的,整整在佛前供奉诵经了九天才请出来,为太子带在身上。
姜崈其实心里并不喜欢这个手串,这手串仿佛在告诉他,他根本就是活不了多久了,所以只在去见皇帝的时候才带上交差。
“你握着这佛珠做什么?”姜崈有些不高兴。
“一会儿宫宴要见陛下,姜崈哥哥肯定是要带着这佛串去的。这白玉总是有些冰,我便先帮你捂着,一会儿你拿着就不会觉得凉手了!我这个妹妹心细如发,姜崈哥哥可莫要太过感动呀!”
姜崈看了看楚辞递来的佛珠手串,自那以后,那串佛珠便再也没有离过姜崈的手。
许是酒精作祟,也许是情愫难掩,姜崈看着手上的佛串竟把这事全部说了出来。
他深低着头不敢看楚辞。他不想承认,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就因为这个手串被她握在手心一次便成了他的心中至宝。
“你知道吗,自那天起,我便希望你日日都能帮我捂暖这串佛珠。”
姜崈为了身体康健已经滴酒不沾很久了。
如今黄汤下肚,他眼下泛起了很好看的红晕,富有攻击力的丹凤眼有些迷离,悄悄试探着,甚至有些祈求地看着眼前为他精心打扮的楚辞。
姜崈举起那缠着佛珠手串的手,隔着桌子一把握住了楚辞酥手,轻轻挼搓。
见楚辞尴尬的低头不语,他苦笑一声转开了话题,“手不像前几天那样冰了,看来是要大好了。”
姜崈慢慢缩回了手,又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兄长醉了,少喝些吧。”楚辞听着姜崈的这些肺腑之言,心中如翻滚巨浪,话到嘴边听着竟有些生硬。
姜崈借着酒劲,接着说,“我不怨你,我能等。我欠你的,我也会还。”
“殿下欠我些什么?”
楚辞猛然抬眼,直视姜崈。
姜崈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不再吭声。
这时小知推门而入,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公主,军医交代给玄夕的药已经煎好了,小知拿来给您瞧瞧。”
姜崈的酒突然醒了半分,直勾勾地看着小知端上了药。
楚辞一把端起那碗便要喝下。
看到这的姜崈惊起,一把按住楚辞拿着药碗的手,“给玄夕少侠的药,你为何要喝?”
楚辞的眼神从震惊变成不理解,然后愤怒地盯着姜崈,眼神犀利,透出一丝失望。只见楚辞呼吸急促,直视着姜崈有些心虚的眼睛,她把手用力抽离,又接着把药往嘴里送。
“够了!”
姜崈跑过去一把打翻药碗,酒已醒了大半。
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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