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幕灵坐在方观身侧。
    自从她上来以后方观就开始闭目养神，未曾看过她一眼。
    虽说曾经师徒一场，但不知为何秋幕灵现在有些紧张，双手老老实实放在大腿上，坐的笔直，只敢偷偷往那边瞄了一眼。
    没有一点反应，他不会……快要睡着了吧。
    想起来外面那些人惊恐厌恶的反应，读他们的心对秋幕灵来说是轻而易举的，她知道方观现在是讨厌兔子的。
    果然是长大了啊，明明小时候那么喜欢。
    秋幕灵不好开口聊着什么和他拉近距离，万一不小心打扰到他，吵到他睡觉……他现在应该是和小时候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不仅仅是身形，容貌，甚至性格……都让人捉摸不透了，秋幕灵有点怀念那个乖巧粘人的小徒弟了。
    还是老实一点吧。
    ……
    秋幕灵还是忍不住的偷偷往那边看了一眼。
    她眯着半边眼睛，用模糊不清的视线朝一旁偷偷瞟去。原本被方观拿在左手上的那根竹签，此刻被围到了小腹前。
    上面写着两个字——大吉。
    看来今天有好事发生啊，想来今天方观的心情不错，就纵容她混了上来，一直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
    不知为何，秋幕灵莫名的觉得，有徒弟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风吹落叶的沙沙声，踩踏石子的碎弱碰击声，秋幕灵静下心来，能感受到方观心脏跳动的声音。调整到相同的呼吸频率，秋幕灵率先睡了过去。
    上一世，秋幕灵的府邸依山而建，远上白云之间，绝壁绿树繁茵。毫不意外，她这个小徒弟在她走后，果然还是住在了这里。
    虽说是被收养了，可这几天方观把秋幕灵丢在这偌大的府邸不管不问，也就那天在轿子上见了一面，除此之外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一天天的他人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不过闲着也是闲着，这几日收获颇丰，秋幕灵从侍女口中大致了解到了一些他的事情。
    第一，这其中最明显的就是，秋幕灵这个小徒弟不经常回家。
    莫非是出去残害其他人了吗？
    第二，按照这里的时间来看，自从秋幕灵上次离开应该已经过了整整十年。
    怪不得啊，十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这孩子如今长得比秋幕灵高出一整头多了，明明离开时还是不到她腰侧的小孩子。
    第三，秋幕灵记得第一世的时候，在路边碰见了一只受伤的兔子，方观把他带回家去好生照顾。秋幕灵本想着挺好，就算她后面走了，也算是有个伴陪着方观让他不至于太孤独。
    据一位年长的侍女回忆，她已经在这里干了八九年了，方观一直是一副阴冷孤寂的样子，那只兔子估计也是害怕主人一天天的冷着个脸，被吓跑了。
    好巧不巧，兔子跑到了方观一个师叔家里不出来，顺理成章的被再次收养，成了他人家的宠物。
    从那之后，这里就再没有出现过侍女以外的活物。
    第四，秋幕灵发现，虽然这座府邸每天都有侍女在打扫，但是方观几乎没有住过这里。
    并且！她这个徒弟睡觉的屋子居然是她的温守阁！他居然把她的房间据为己有！！！而自己如今却睡在角落的偏房。
    气愤之余，秋幕灵知道一直在这里待着也不是办法，于是第二天她就打算下山，去看看如今这世道是怎么样的。
    刚到半山腰，就见一旁的绝壁上攀附着一小儿，约摸着十一二岁的样子。这绝壁上有一世间珍贵药材，据说能让仅存一口气的人猛吸一口气从而起死回生。秋幕灵估摸着这孩子也是家中有人重疾又不忍别离，只能以身犯险攀上绝壁求一传说中的药材。
    还真别说，这药材不远不近就生长在这孩子头顶，采摘下后来不及高兴，脚底的碎石掉落，小小的身躯从百米深空坠落。秋幕灵唤出一抹灵力拖住这孩子稳稳落地，这孩子也是感受到了或许是有仙人相救，眼底泪水夺眶而出，双手合十，对着绝壁磕头三下，转身朝着山下奔走而去。
    不管是什么世道，总会有人为了和亲人多相处些时日，去赌那从未见过的传说，甚至不惜以命换命。
    这个小插曲并未给秋幕灵带来什么波动，怪就怪前世的她实在是过于逆天了，救人对她而已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只要她想，起死回生也不是很难的一件事。她脚步不停的重新朝山下走去，只希望这孩子可以得偿所愿。
    不料下一秒，一股寒意从身后泛起，黑色的衣摆无声无息从秋幕灵身侧略过，两步就挡在了她的面前。
    秋幕灵抬头，方观血红色眼睛紧紧盯着他，就像是在看守了很久的猎物一般。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巨大的身形遮挡着日光，秋幕灵不由得被一层恐惧笼罩着，就像是下一秒，他就能轻易地毫无缘由的结束她的生命。
    他的实力远在她之上。
    “好…好巧。”秋幕灵声音有些颤抖。
    方观沉默了几秒，血色的红眸空洞的盯着她的眼睛，“我记得，你是兔子精？”
    “对，是的。”秋幕灵老实回答。他莫非是怀疑了她的身份？是因为刚刚出手他感受到了吗。如若果真如此，那他当时愿意把秋幕灵带回来，或许就是因为化身的时候被他感受到了。
    那群仙尊师祖们被方观杀了个干净，而他如今一直在紧盯着师父的存在。
    秋幕灵心里一惊，涌上一个想法——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下一年，方观猛的伸手捏住秋幕灵的下颚，那力道像是故意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一样，刺痛感让秋幕灵不禁皱着眉头。
    眼下能逃走的把握有几分？秋幕灵盯着方观那凶狠的眼神，绝望的想着，她这个徒弟居然这么讨厌她的存在吗？哪怕是一丝灵力的痕迹也不放过。
    秋幕灵没有想着反抗，她难道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吗？脸颊被他钳住的地方酸痛难忍，不行！头被捏爆什么的死法也太难看了吧！
    方观略微收了力气，淡淡的开口道:“把你的兔子耳朵变出来。”
    “……”准备全力一击的秋幕灵空大了，没了拼死一搏的气势，她委屈地编着控诉，“我……我刚刚修炼成人形，法力还不稳定，只能维持人形或者变成兔子。”
    她这个徒弟小时候最喜欢可爱的小东西，于是秋幕灵装作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希望方观能够心软放过她。
    谁知下一秒，秋幕灵的视线骤然缩小，眼前的山林景象放大了无数倍，宛如身在巨人国。
    没有等到她自己出手，方观就直接把她变成了兔子，将小小的一坨柔软抱在怀里。
    先前的凶狠不复存在，他的手掌抚摸着秋幕灵的头，慢悠悠地朝山顶的府邸走去。
    窝在他的臂弯处，本应是暖和的地方，可秋幕灵凑近他的怀里挤了挤，却发现刺骨的寒气从内散发出来。
    而他却像是没有意识到的样子，还用那冰冷的手指伸进秋幕灵的脖子下面掠夺着热源，秋幕灵被冷的激灵，不满的在他怀里蹬着腿。
    “怎么这么不老实？”方观没有生气，只是淡淡询问。
    小小的兔子身体被刺骨的寒气包裹，秋幕灵颤栗着血红色的眼睛瞪他。
    他了然，一个瞬移回到了府邸，把秋幕灵放在床上贴心盖了个小被子安置好，自己则脱了衣服去内里泡热水浴。
    也算是被他当做了圈养的小宠物，以至于破天荒的，方观开始回来住了。秋幕灵晚上也要和他睡在一个屋子里面，窝在他的枕边。
    变成兔子后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但是万幸，方观把秋幕灵照顾的挺好，但也仅仅是当成了兔子来照料，就比如吃食方面。
    第一日，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山珍海味。
    秋幕灵，一根胡萝卜
    第二日，他面前的桌子上仍然是珍馐盛宴。
    秋幕灵，一根胡萝卜。
    可恶！她明明并不是兔子精，却只能屈身看着那些近在咫尺的美食流口水。
    秋幕灵怀疑方观是在故意引诱她主动变身成人形，可她偏偏不要顺着他的意！变成兔子还能蒙混过关保一下命，万一自己再动用灵力彻底让他落实了自己的身份，小命就真的是不保了。
    秋幕灵就这样跟着他在屋里窝了好几天，万幸的是方观先耐不住了，大手一挥恢复了秋幕灵人形的模样。
    “走吧，我带你出去逛逛。”他留下这句话便自顾自的扬长而去，还并未来得及适应人形身躯的秋幕灵踉跄的跟了上去。
    据说今日是当地公主大婚的日子。
    在跟着方观下山看看这民间的模样前，秋幕灵本以为这世界会生灵涂炭，妖孽横行，却没想到如今仍是一片繁荣昌盛的景象。一路上各色商贩吆喝不绝，华灯初上照彻黑夜。
    走在前面的方观察觉出了秋幕灵的疑惑，转身回头悠悠道出的话让秋幕灵心里一惊。
    “看来你知道我做过的事情。”他上下打量了秋幕灵一眼，盯着她的眼睛道，“既然那么怕我，当初又为什么求着让我收养你？”
    秋幕灵抽了抽嘴角，回道:“当时情况紧急，命最重要嘛。”
    秋幕灵见方观难得耐下心想要和她聊些什么，便主动提出了心中的疑惑:“早就听闻了您的事迹，只是……我还以为你想要毁灭这里呢，可如今看到人间这番景象，你似乎并不是印象中无恶不作的大魔头，但是你为什么独独伤害那些远在白云之上的很厉害的人呢？”
    方观看着的秋幕灵的眼眸深了一度，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悲伤的事情，“我师父和我说过，不能伤害没有能力还手的普通百姓。”
    “那你为什么……”
    秋幕灵想问他为什么要伤害其他人。
    而方观一直盯着秋幕灵，就在她感觉寒毛都要束起的时候，他却没有开口说什么，转身继续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