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薇颔首,她抱臂靠着门边,遥望着宿清焉。他眉眼专注的样子,让她一大早上养了养眼。
蘸碧走前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笑着柔声:“主子,姑爷说要做荷花酥。”
“猜到了。”扶薇慢慢收回视线,转身回了屋。
扶薇刚梳洗完,靠在藤椅里等着荷花酥,花影匆匆从外面进来,双手捧上一份名册。
“主子,从京里刚送来的。是前几日早朝上,陛下亲批的人事调动。”
扶薇打开来看,只扫了一眼,她立刻皱了眉。
——名单上好几个她的人被削权下调了。
也不能说她的人,而是扶薇认为有才有能之臣,很看好,曾夸过、器重过。
蘸碧捧着一瓶荷花进来时,便见扶薇脸色不愉。“主子怎么了?”
扶薇懒得说话,直接将名册递给她看。
蘸碧赶忙将怀里抱的荷花放下,拿起名单看。她也立马皱了眉,问:“这么突然……若我没记错,赵大人和林大人手里的差事正是紧要的时候,突然将他们调走……”
扶薇沉默了很久,忽然看向蘸碧抱进来的荷花。
蘸碧这才想起解释:“是姑爷让放进屋里来的。”
蘸碧话音刚落,宿清焉和灵沼端着早膳进来。扶薇使了个眼色,花影立刻将名册收起来。
吃饭时,扶薇仔细品尝荷花酥,先是咬了一小口尝了尝味道,觉得很清甜,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她吃的时候,宿清焉一直安静看着她。
扶薇将一整块荷花酥都吃完,才点头:“很不错。宿郎看来是用心学过的。”
“没有。小时候母亲忙,自然要帮忙做些家务,熟能生巧罢了。不过这荷花酥确实第一次做,没让你失望最好。”宿清焉言罢,又盛了一小碗甜羹递放在扶薇面前,“这个倒是拿手的,可以解腻。你尝尝。”
荷花酥一点不腻,哪里需要解?扶薇本不想吃甜羹,听宿清焉自夸,又想起昨天早上他做的红枣粥味道也很不错,这才接了勺子,去吃甜羹。
也不知道他在羹里放了什么,甜羹的甜初吃不觉,要缓一会儿,才会在唇齿间蕴开。扶薇又吃了两口,满口都变得甜滋滋。
慢慢的,她将一整碗甜羹都吃了,期间还又吃了两块荷花酥。
候在后面的蘸碧和灵沼欣慰地对视一眼。饭后,灵沼拿了些剩饭送去给厨子,让他们好好学着!争取能做出和姑爷一样的口味来!
“这样等主子回京了,还能继续吃到啊!”灵沼弯着眼睛,觉得自己很聪明。
蘸碧若有所思地蹙眉,回望向树下的一对璧人。
扶薇提议下棋打发时间,此刻正和宿清焉对坐在庭院里,专心对弈。
两个人下棋时几乎不言语,胜负还没分出来,扶薇先放下棋子,有些疲累地靠着椅背,声音也懒倦:“歇歇。”
宿清焉抬眸看她,问:“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忙吗?或许我可以出出主意。”
扶薇有些意外地回望他。
她自认没有因为京里的事情挂脸,还是被他瞧出了端倪?
略沉吟,扶薇才道:“弟弟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
宿清焉问:“不听话吗?”
“不是不听话,是太听话了。可我不想他太听我的话。”
宿清焉想了想,说:“他一定很喜欢你。”
虽然宿清焉不是那个意思,可是扶薇立刻想起段斐泣不成声表情衷的样子。她心里更烦了。
她叹了口气,有几许无助。
“如果你弟弟做错了事,是你不能接受的事情,你会怎么做?”她问宿清焉,也是自问。
这是她这几个月以来始终没有想明白的事情。
宿清焉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说:“无论他做了什么事情,都是我弟弟。若他真的错了,我也会护他,责任我来替他担。”
扶薇垂着眼睑沉默了一会儿,坐直身子,继续下棋。
宿清焉也不多问,陪着她继续落子。
午后,扶薇让灵沼给她研磨。几个月来,她第一次给段斐写了回信。
她以为自己会不知如何下笔,可摊开纸张,文字已落下。
先问他安好,再言朝中官员调动的不妥之处,最后三言两语让其勿念。
没有提两个人之间曾发生的尴尬,没有教育也没有愤怒,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封家书。
不管怎么说,段斐都是扶薇在这世上最后一个家人。
扶薇平静地放下笔,将信递给花影送出去。
她心里也是久违的平和。
灵沼走到门口轻叩门,笑着说:“主子,马车备好了。”
紫云山最美的时刻为落日时分,所以一行人半下午出发。扶薇身体不太好,一路上走走停停,幸好山景烂漫风也惬意,又有宿清焉相伴,并不烦累。
登上紫云山山顶,却不想山上很多来自五湖四海的观山人。
“前面那么多人围在一起做什么?”扶薇问。
宿清焉恍然,道:“原来是紫云节快到了。”
扶薇便也想起来那个传说了。
紫云山不仅景色优美,还有个浪漫的爱情传说,大意是一个叫紫云的姑娘和一个神仙相恋,遭遇了天上人间种种磨难才终成眷属。二人一个离开红尘一个剔去仙骨,隐居于紫云山。
后来人们把他们两个当初成亲的那一日定为紫云节。一些青年男男女女会在这一日登山,为坎坷的感情祈愿。
当然,也会有很多人不喜欢这个节日。这些人觉得紫云的故事太多波折,他们更想要平平淡淡的夫妻情。
灵沼打听完消息回来,弯着眼睛禀话:“前面正要比赛呢,赢一株并蒂莲。”
扶薇好奇地走近去瞧开得正盛的并蒂莲。围在这儿的男男女女摩拳擦掌,并非这彩头是什么稀罕物件,而是来了紫云山去争这支并蒂莲,就有别的意义了。
她指了指,对宿清焉说:“能给我赢回来吗?”
“我试试。”宿清焉温声道。他不会夸下海口,神情却有几分认真。
这第一局比试是音律。
扶薇见过宿清焉做琴,会做琴应当也会抚琴吧?
规则很简单,每一个游客都可以投票,想要参与的人依次奏乐,获得的票数最多的人获胜。
想要参与的人争先恐后,围观之众也很给面子得时不时拍手叫好。宿清焉并不争抢,最后一个走上前去。
他于琴后坐定,修长的手指压了一下琴弦,微微铮鸣让谈笑的众人将视线落在他身上,只是这一瞥,就再也难移开目光。
谁不惊赞一声谪仙降世。
他只是一袭白衣端坐于琴后,就有人想给他投票了。
而当宿清焉开始抚琴,所有人都不由屏息,聆听高山流水的琴音。音律转慢,空旷之音渐柔渐悠扬,揪着人心。欢愉从琴弦跳出来,隐隐又有祈福之意。
不知不觉,落日西沉,淡淡的紫色浮在云雾之上,成了如玉公子的背景,将抚琴的宿清焉衬得更加出尘。
扶薇凝望着宿清焉,只觉得他将要羽化登仙了。
一曲终了,宿清焉抬手,琴音却缭绕于山野之间、徘徊于人心之上。
“好!”终于有人回过神喝彩一声,紧接着无数人跟着喝彩。
宿清焉毫无争议地赢下这一局。
“小生也算略识音律,这支曲子却从未听过。敢问兄台这是何曲?”有人好奇询问。
宿清焉含笑望着发问之人的眼睛,温声解释:“为内人即兴所做的祈福之曲,愿她安康无忧。”
说着,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扶薇身上。
围观之众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扶薇。这才发现坐在人群最后竟藏着这样一位美人,美得令人下意识屏息,担心惊扰了仙人!
主事最先回过神,开始第二局。
当他说第二局是比武时,扶薇笑了。
“看来这并蒂莲是得不到了。”她转眸去看宿清焉,果然见他微微皱眉,一副犯难的样子。
他甚至重重叹了口气。
可他却拿了剑,走上前去。
扶薇愣了愣,赶忙提声:“宿郎!”
宿清焉回头,对她温和一笑,还是刚刚的语气:“我试试。”
扶薇欲言又止。
可是扶薇愕然看见宿清焉手中长剑惊若游龙,快准狠地一次次抵在对方脖子前。
他又总是立刻收剑,退后半步,道一句:“承让。”
衣袂翩飞,风度翩翩。
宿清焉又赢下这一局,双手捧着剑递还给主事,穿过人群,朝扶薇走去。
离得近了,扶薇看见宿清焉微微蹙起的眉宇。他在扶薇身边坐下,拿出帕子,有些嫌恶地擦拭着额头上的薄汗。
扶薇侧着身打量着他,稀罕道:“你个弱书生怎么还练剑?”
宿清焉语气噙着丝无奈:“宋二叔非要我学。”
扶薇看得出来宿清焉不太喜欢舞刀动枪。她从蘸碧手里接来帕子,给宿清焉擦汗。
宿清焉有些意外,他抬起眼睛望着扶薇,眼里浮现丝笑,温声:“虽然以前很不喜欢习武,可今日能帮你赢这一局,也算值得了。”
“你不要这样一直哄着我了。”扶薇喟叹般低语。
扶薇和宿清焉都没想到这最后一局比试居然是比酒量。
扶薇好笑地看向宿清焉。她可记得成亲那日,宿清焉没喝多少敬酒便红了脸,他的酒量绝对不会好。她打趣般笑问:“这次还试试吗?”
“我试试。”宿清焉艰难点头。
一张长桌子,上面摆满了一溜两行的酒碗,正有人在将其依次倒满。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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