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草如茵的山坡上，纪云欢席地而坐，诗琴把糕点和水果一一摆上矮桌。
    宛娘斜斜的靠在桌案上，眉目之间依稀流露出几分风情，她看着远处的孩子们，思绪飘到了很远很远。
    她前半生过得太苦了，所以格外不忍心看着这些孩子们受苦。
    戏班子越办越大，有皇后娘娘在后头指点，钱越赚越多，按理来说，皇后娘娘的分红也该越来越多，实际上这些年皇后娘娘一直往里头投钱，一分钱的红利都没拿过。
    宛娘也是越过越穷，别的戏班子收养孤儿都是为了调教出名角来，再不济还能转手卖一笔钱。
    但宛娘并没有让那些孩子们都学唱戏，唱戏养不活这么多人，哪能个个都成名角呢？
    她白白养着这些孩子，送孩子们去学堂，或者送她们学一门安身立命的手艺，如此一来，花销就大了。
    宛娘殷勤的剥了一颗葡萄递到皇后娘娘嘴边，又扒拉开诗琴，自己跪坐在皇后身边，给皇后娘娘捏肩捶背。
    她的手艺是从小调教出来的，服侍的人格外舒坦，不仅男子喜欢，女子也喜欢。
    纪云欢舒坦的享受完了，余光瞥见了宛娘讨好的笑容，有些无奈道：“好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又想要多少银两？”
    宛娘比划了一个数，绕到前头来轻柔的捏着纪云欢的胳膊，一双眼睛里仿佛带着钩子，温柔的能溺死人。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等最先进园子的那批人长大了，能挣银子就好了，她们就能自食其力，园子里也出了几个名角，到时候一定给娘娘分红。”
    纪云欢差一点就信了宛娘的鬼话！
    就算戏班子能挣钱，挣的钱也都填了无底洞。
    天底下被抛弃的女婴实在是太多了，若是遇到冻病饿病的，那花销就更大了，而捡到的男婴多是身体有疾的，治起来也不容易。
    她总不能让孩子们先等等，先给她分红吧，所以她这辈子都等不到分红了。
    好在纪云欢也没指望能赚钱，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好好的戏班子，硬是被你开成善堂了，还故意把孩子引到我跟前来，生怕我铁石心肠不管她们是吧？”
    宛娘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她还特意选了和小公主年纪相仿的，就是为了让皇后娘娘心软。
    她统共就认识皇后娘娘一个富贵又心善之人，可不就只能逮着皇后娘娘打秋风了。
    纪云欢拉住了宛娘的手，笑道：“既然是开善堂，便没有让你一个戏园子老板出钱的道理，我已经选好了地方，瑶瑶帮着打理好了一应琐事，如今就缺一个堂主，正四品的女官，你可有兴趣？”
    宛娘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当官，她无父无母，妓子出身，如今能自由自在的活着，还能收养这么多孩子，她已经很知足了。
    “皇……皇后娘娘，我……我不行的，京城里那么多高门贵女，让她们当吧，还有瑶瑶公主，公主德才兼备，还是让公主教导那些孩子，我担不起的……”
    琪琪骑着马一阵风似的跑过来，马背上绑着许多咯吱乱叫的野鸡野鸭，她单手拉着缰绳，也不下马，冲着纪云欢挥挥手，大声道：“娘亲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烤肉吃，我手艺可好了！”
    纪云欢吸了一嘴的灰，迎风而来的鸡毛飘到她脸上，她打了个喷嚏，旁边的诗琴捂着嘴笑了起来。
    纪云欢瞪了诗琴一眼，没好气道：“你过去瞧瞧，宫女嬷嬷都看不住她，手艺好不好我不知道，烧头发倒是一把好手。”
    诗琴笑着去了，纪云欢揉了揉眉心，颇为无奈，“儿女都是债啊，成日里作妖，没一刻清闲，不指望她能有什么出息，别给我闯祸就好。”
    一群小萝卜头你推我搡的走过来，她们穿着粗布衣裳，收拾得很干净，眼睛亮晶晶的，小脸红扑扑的。
    年纪最大的女孩跑到宛娘跟前，把一束野花塞到宛娘怀里，羞涩道：“娘亲，送给你的，我们也烤肉给你吃。”
    小女孩不认识纪云欢，也不知道眼前这个温和漂亮的姨姨是皇后娘娘，她乖巧的喊了一声姨姨，才带着一群小萝卜头走了。
    宛娘捧着那束花，眼里隐约有泪光闪动。
    纪云欢叹了一口气，“我养了四个孩子，老大明着坏，老二暗着坏，瑶瑶一心扑在画上，天大地大画画最大，老四……算了，不提也罢，哎~真想再要个软糯乖巧的小公主。”
    “宛娘，那些孩子真心喜欢你，也只有你才能理解她们的苦难，你救了这么多孩子，她们都是真心喊你娘亲，如果你都担不起这个职位，这天底下就没人担得起了。”
    宛娘的眼泪一颗颗落下来，落到刚摘下来的野花上，宛如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在春日的阳光下泛着光晕。
    “我其实没有皇后娘娘说的这么好，我只是……只是不甘心！午夜梦回之时，我总是被困在阴暗的地牢里，阿青他很好，可他暖得了我冰凉刺骨的肉体，暖不了我已经死透的心。”
    “我时常在想，为何我会流落至此，为何命运会如此不公，为何当初就没有人救救我呢？亲生父母舍弃我，就像是抛下一个累赘，那些人伤害我，利用我，仿佛我是一个没有心的物件！”
    “过往如同跗骨之蛆，一日日缠绕着我，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直到阿青领回来一个瘦弱的女孩子，我想，如果当初有人愿意收养我，愿意教导我，我也不会沦落到那种地方去。”
    “哪怕日子过得辛苦一点，哪怕每日东奔西跑只是为了挣一口饭吃，也好过被人当成一个物件送来送去。我看着她们，就像是在看曾经的自己，我怎么忍心舌下她们，不是我在救她们，而是她们在救我啊！”
    纪云欢紧紧的抱住了宛娘，她轻拍着宛娘单薄的背脊，柔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以后我们一起，把善堂开遍整个景国，宛娘，我只信你，只有你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