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木走在古道上,听得后面大叫,回头一看,只见孙喜正飞也似的赶来,跑得气喘吁吁的。甘木就停下等他,佯装责怪道:“好好的又糟蹋身上那些肥肉干什么?送人也上瘾啊?赶回去搬礼物啦?”
孙喜一把扶住甘木,将手中布包放下,嚷道:“你让我缓缓。礼物啊?带来一个大喜子,你不要也不行。”
山路漫漫,时间一长,甘木也渐渐开心起来。两个小伙伴一路说说笑笑,走走停停,走到天黑,还在半路。孙喜走不动了,见路边有栋小屋,一个老翁正在屋前流水沟中洗一把锄头,便上前问道:“请问老丈,此地去四里河还有多远?”
“还有二十多里。”老翁答道,打量了他们一眼,又道:“你两个后生脚步走快点,半夜可到那里。只要有地方睡,也是无妨的。”说完,拿起锄头自进屋去了。
孙喜苦笑道:“老头也太看得起我们了。我这脚现在像洢溪渡船上的锚,挖在哪里就在那里不动。一里我都走不了了。”
甘木重任在肩,一点也不敢懈怠,整理了一下衣衫,当先走去。孙喜只得跟在身后,强笑道:“木头,你那脚是不是木做的?怎么就一点知觉都没有呢?不知道痛啊?”甘木也不接话,孙喜无奈,只得强打精神往前走。
走出百十来步,那老翁在后面叫道:“两个生伢子,回来。我这里有人和你同去。夜里行路不安稳,这条路他熟悉,能保你们无事。”甘木听了,觉得在理,就转回老翁家里来。孙喜在一旁嘟囔:“不听好人劝,又白走一截路。”
老翁的女婿,姓薛,名盖。是资水上的排工头,下半夜要去马埠和其他伙计会合。老人心善,怕两个伢子路上遭难,就央求女婿带了去。那薛头儿原不想多事,但却不开岳丈情面,只得应承了。
二人在老翁家饱餐了一顿,睡下了。刚到后半夜,老翁将他们拍醒,两人迷迷糊糊地洗漱了,跟在一个三十来岁男子后面,又重新赶路。薛头儿原本就不大乐意,一上路就捉弄他们,只管大步流星地往前,急赶了十多里。甘木从小练武,还勉强可以支撑,孙喜可吃大苦了。甘木半路接过孙喜包袱,一提竟是沉甸甸的,忍不住用另一只手去捏,一下就笑喷了。真是懒牛拉双犁,转弯打横走,不嫌麻烦。
三人走到四里河,黑夜中看不分明,只觉得是个集镇,稀稀落落有百十来栋房子,店铺也打烊了,冷冷清清的。狗见人经过,都只叫两三下,在“嗷”声中匆匆结束自己的致辞,一甩头又躺下了。只有青山边整齐排列的小屋,给了甘木很深的印象,那是一种计划好了的,平静而不张扬的安宁,不再被大路上的喧嚣惊扰。
过了四里河,又是一阵急行军,终于在天微亮时,赶到了马埠码头。这是甘木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充满敬佩!薛头儿那种出门就全力以赴,直达目的地的劲,是甘木头一回见。
马埠看上去比四里河要热闹,街道沿资水排列,一些商铺已经营业。经营脚店生意的,做蓑衣扁担行的,卖锅瓢碗盏的,开早点铺的,不一而足。码头在马埠街道的中段,沿着青石板做的梯级往下走,直达资水江边,熙熙攘攘地停着许多船。一些是棚船,在船的中舱,封一个半圆状的篾垫,前后各做一个竹帘子,可以在舱中睡觉。也有小船,俗称“鸭划子”的,只够载两三个人,经不起风浪。大船也有,船头很高,要架梯子才能上去,从洞庭湖运食盐上来的官船,运日用品的私船,停在码头,为了避免回程空载,总要上些山货。有精明的商人,专做这路生意,和船东交上朋友,省些船费,将桐油,竹木器,茶叶,木炭,各种干货,源源不断地运上船,下洞庭湖,卖到潭州,岳州,鄂州等地。更有那一种要见世面的,沿荆江东下,将货物卖到江州,建康府,一直到海边。卖完就在那繁华世界里逗留,回来时少则半年,多则几年。那老少至亲一边掉眼泪,一边听着他从三教九流嘴里,淘来的各种见闻,哭一阵,笑一阵,惊一阵,怕一阵。怕他一入花花世界,从此泥牛入海,渐渐没了回音。
秋水不比春水,安化县山中的溪流,此时很多已经走不了排,资水沿岸却还有人在走。木排不与船停一起,远离码头靠在江边石滩那里。薛盖一径走到到头排上,拿起蜡烛来点了,插在米盆里,又将三支香点燃,跪下祝祷水神。过了一会,只听一声锣响,薛盖叫道:“起排!”那头排之上,就有排工持竹篙抵进浅水中,木排离了石滩,漂往中流。后面的排工依次将排撑开,所有木排组成一列,往下游而去。
有排工送上来三碗热的米丸子,并一盘猪肉。薛盖叫了甘木和孙喜一起吃了,让他们去第二个木排的棚子里歇息。
第二十三章 阴差阳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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