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仿佛死掉了一般……仿佛有属于死亡的灰色气流从大地下蔓延，带来了来自地狱的问候。
    被安置在一处偏僻的小院子里的“疯女孩”——叶若雪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她看到小涟不在身边，想必那些害怕自己的人自然也不会监视自己这个已经疯掉的人。
    周围没有人了，不用假装什么了。
    不用假装成一个疯子，感觉真好。
    “萧遥想的这个计划是不错，就是让我有点受罪啊……得找个理由教训教训他……”叶若雪自言自语一般说，似乎先前这座虚伪的城市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模板留下的痕迹太深了，虽然恢复了一些记忆但叶若雪还是有些摆脱不了那个模板，她现在似乎还是在用一种亲姐姐的姿态对待萧遥。
    嗯，的确就是亲姐姐的态度——弟弟要趁早敲打，要不然以后就打不过了。
    就是感觉……似乎安静的有些过分？不大妙啊，按照萧遥的计划，应该还进行不到这种程度？他们几个没有没有能力制造这样的诡异气象——除非……这里的正主出手了？
    想到这里，叶若雪立刻精神了起来——终于可以和幕后的人真刀真枪的打一架了，装疯子配合萧遥智斗敌人真的累死了！
    少女怀着这样的想法走出了房间，一直走到了院子里，然后她僵住了——
    空荡荡，到处都是空荡荡的，平常来来往往的人们全都不见了踪影。这并不是坞都人少而制造的错觉，而是……那些人真的都消失了！
    叶若雪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一般，抬起头看着天空。于是她看到了，天空中那恐怖的存在——
    那是一团深黑色的气旋，仿佛夜空中披上了一层深深的雾霭，而气旋的中心有一颗圆珠。那颗圆珠缓慢的转动着，带来一种被窥探一般的错觉……就像是，那是一颗巨大无比的眼球……
    仿佛神祗，在借助那颗眼睛俯视着属于凡人的角落。
    头痛欲裂，这还是平生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某些早就一团乱麻、同不存在没有什么区别的记忆爆炸了，针刺一般刺激着自己的大脑，纷纷乱乱的搅动着回忆的漩涡。
    仿佛眼前有一面虚幻的镜子，叶若雪仿佛在那一面镜子里看到了一个少女，那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庞，用和自己截然不同的温和而活泼的眼神看着自己，只是那种眼神里……为何始终夹带着一种悲痛……
    相似却又有所不同的那个自己，轻声对如今的自己说：“你回来了，我也回来了……回到了我们的故乡，回到了我们亲手创造了恶魔的地方……这本不应该，可额想不到哪怕是失去了一切的自己，也无法摆脱命运的缠绕……”
    “创造……恶魔……”叶若雪用力按着自己仿佛要炸开一般的太阳穴，艰难的重复着那个自己的话语。
    “是的，我们创造了恶魔，又亲手将她推入深渊，可是我们没有想到……她活下来了……”那个活泼温婉的女孩用歌唱一般的忧伤声音呢喃着。
    在那一片混乱的记忆中，叶若雪依稀看到了一个画面——
    一个没有瞳孔的女孩，怀着对光明的渴望轻声对着自己诉说着什么，而自己微笑着，将黑雾一般的气旋注入了女孩的身体……
    “若雪姐姐，这样我就能看到了吗？”女孩半是害怕、半是期待的问。
    “是啊，这样你就能看到……甚至还能看到很多普通人都看不到的东西……”那个自己带着一丝有些异样的兴趣看着女孩，微笑着说。
    幻灭……眼球……噩梦……失控……封死……
    “苏晓涟……小涟……小涟！”叶若雪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一般大声的喊着，冷汗浸透了自己的衣服。
    破碎的记忆之中，她捕捉到了那一件事——是一百年前的自己，为了探寻超凡的真相，亲手用无名之雾的力量制造出了无法掌控
    的怪物！
    而那个被自己亲手毁灭的怪物，她曾经拥有的属于人类的名字……就是小涟！
    ……
    “上当了……”萧遥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问题——
    很明显，被当成傀儡操纵的启睿，并不是所谓的巫师……他仅仅只是幕后的人抛出来的诱饵，而幕后的人的目的……就是争取时间、把他们拖在这里！
    无数影影绰绰的人形，漫山遍野的围绕了上来，那是坞都的一千多名居民，此刻他们瞪着毫无神采的眼睛，晃晃悠悠的朝着一行人走过来，仿佛萧遥曾经看过的那些丧尸电影里的尸潮一般。
    天色骤然黯淡了下来，迅速的定格在黄昏时刻，虚伪的太阳被固定在远山之间，将暗红色的夕阳洒遍大地，仿佛苍穹泼下来的鲜血。
    黑色的气旋，衬托起当中那一刻巨大的眼球，仿佛一位古老的神祗在窥探这个世界。
    “萧遥……你喜欢我为你们准备的最终舞台吗？”女孩轻轻的诉说，回荡在这个世界之间。
    萧遥和董斌对视了一眼，董斌扶起了启睿，萧遥抬起头看着那一颗正在注视自己的巨大眼球：“小涟……果然是你啊……”
    女孩的轻笑声回荡：“不愧是你哦~~我猜测你早就知道我是创造并支配这个世界的人了吧？”
    “甚至……你就是巫师。”萧遥叹了口气，老实说，小涟曾经冒充过自己的青梅竹马，自己对这个女孩的印象还算不错，所以接下来的你死我活并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我是这个世界的巫师……但是百年之前的巫师，可不是我哦……”小涟微笑着说，“对不对啊，若雪姐姐？”
    黑发笼罩着身体，像是一只巨大的蜘蛛一般快速赶赴战场的叶若雪沉默了。被黑发卷起丢开的人们毫无知觉的站了起来，重新在叶若雪的身边形成了另一个包围圈，将她和萧遥董斌隔开大约有一百多米的距离。
    “叶若雪……”萧遥这次是真的愣住了，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些完全超出自己预料去情况。
    “叶若雪？怎么回事？她怎么会是一百年前的巫师？”扶着启睿的董斌也有些惊讶，不过他的第一反应还是小涟在撒谎误导他们。
    但是萧遥……选择了相信。
    因为某些隐隐约约，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正式联系过的猜想，此刻真真正正的连接到了一起……是巧合，还是命运？
    “好久不见啊，若雪姐姐……”小涟轻快的说，“嗯，还有启睿哥哥——幸好启睿哥哥的故乡就是这里，要不然我可没有办法这么简单的把比我还厉害的启睿哥哥制造成一个傀儡……”
    “这里是启睿的故乡？难怪他会觉得这里更优先……”董斌恍然大悟。
    “嘻嘻，是啊，我只是偷偷的还原了他老家的模样而已……毕竟当年那么对我做那些手术的时候，我可是天天要去那里啊……然后，想家心切的他，心里就有了能被我利用的漏洞，只要心里有了漏洞嘛，那么力量再强……对我来说也毫无意义。”
    叶若雪慢慢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的那颗眼睛：“当年的我，早就已经死了……我只是继承了这具身体的……亡者而已。但是，当初的我，一直都很想对你说一句话，虽然可能已经没有用了——对不起。”
    “若雪姐姐不用这么说啊，”小涟欢快的声音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少女的巧笑嫣然，“你让我看到了这个世界，还有埋藏下这个世界之下的更多东西……我可是要好好的感谢你啊，你有什么需要道歉的？把我变成一个丑陋的怪物……这一点吗，只要世界上的人都是怪物，我也就不算特殊了……”
    异变，在那些浑浑噩噩地围绕过来的每一个人身上产生——
    有人的左臂突然肿大，一瞬间就变得比他的躯干还要庞大一圈，过度膨胀的肌肉里，呈现出来的血管输送着漆黑的血液。
    有人的双腿黏合在了一起，细胞融合重组，骨头缠绕成螺旋，直到让他整个下半身都变成了蛇一般的躯体。
    有人的身形猛地膨胀了起来，整个人就像是一颗行走的肉球。
    有的人的血管膨胀了起来，像是一条条蜈蚣一样行走在他的体表。
    ……
    每个人，身上的某一部分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异变，不过这些异变都有一两处的相似之处——零零星星长着几颗异样的眼球。
    一眨眼之间，所有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还是正常的人都异变为了狰狞的怪物……但是这种狰狞之中，不知为什么却隐隐约约显露出一种……悲哀？
    “做好战斗准备……咦？”
    萧遥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呆住了，因为他挥出的爪子没有花费多少力量就把一个人异变的手臂撕扯了下来。
    完全不像是在撕扯一个非人的怪物，他就像是……在撕扯一个比一般的人类还要弱小几分的……病人。
    被撕掉手臂的人痛苦的捂着伤口在地上打滚，几乎痛的就要哭出来一般。
    董斌砍翻了几个异变的看不出人样的怪物，很快他也和萧遥一样很快就停下了进攻的动作——因为那些被他砍伤的人，就像是普通人受了重伤一样满地打滚，不停的呼救，垂死挣扎。
    作为真真正正的的见过血的人，萧遥和董斌都不会圣母到在战场上对敌人手下留情，该杀的时候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下手，顶多事后为值得同情或者敬佩的敌人叹息一声。
    但是眼前……他们丝毫没有在这些异变的人身上找到敌对的感觉，这根本算不上什么战斗，他们只是……单纯的在屠杀和普通人的力量没有什么区别的……人。
    那些人依旧没有什么敌意的缓慢的围绕上来，萧遥和董斌下意识后退，背靠背站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是不太情愿下手。
    那些被他们打成重伤的怪物还在地上垂死挣扎，痛苦的嚎叫、哭泣……让人听着有些心烦。
    “呵呵呵呵……萧遥哥哥啊，你杀人了啊……他们都不是怪物，只是被我操纵了意识，身体和你们有些不一样的……普通人而言哦！”小涟在“普通人”三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普通人？你管这……叫普通人？”董斌握紧了骨剑，离自己最近的那个非人的怪物已经就要突破自己能够忍受的距离底线，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那些怪物再怎么弱小，只要这么逼近下去必定会被自己一剑砍翻。
    “是的，他们都是……普通人，生来畸形的……普通人。”叶若雪用凄苦的声音呢喃，“坞都的地下有一个辐射源，这里产生的畸形儿远远比一般的城市要多……是的，他们和小涟一样，他们是生来就……收获不了公平对待的畸形人。”
    小涟用欢快的声音说：“若雪姐姐说的对啊……不过，不也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能是你们当初——最好的实验体吗？”
    “是啊，我们是畸形儿，我们明明生来就没有做错什么。可是我们为什么……就要被歧视被同情被看不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就是因为我们和你们长得不一样吗？我们也想正常的读书，正常的工作，正常的恋爱……你们拥有的一切都是我们梦寐以求的，我们都愿意用最大的温柔对待我们的这个世界，可是你们……是如何对待我们的？”
    “我治愈了他们，我让他们生长出了正常的肢体……这下子我们和你们一样了……可是你们为什么还是把我们看成恶魔？就因为我们康复了，和你们一样了，让你们没有什么优越感了吗？为什么你们还是咒骂我是召唤了恶魔的女孩？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们只是想要……像你们一样好好的活着啊……我们真的有错吗？我们错在那里了？”
    “我们为什么，一出生就注定会被这样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