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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暄妍/袅袅春腰 第40节

    “喂。”
    宁烟屿回头,恰逢此时,那少女折腰低头,“呼呼”两声吹灭了车中的蜡烛。
    这烛火一灭,车中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一片黢黑之中,师暄妍松懈了警惕,在他探身过来,缓声问“怎么了”时,师暄妍瞪了他一眼。
    “衣裙不合身,不知道怎么就挂在我背后的小衣上了。”
    宁烟屿这厢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她方才更换衣裙用了半天。
    他凑近一些,温声道:“可要我帮你?”
    师暄妍叫他,自然是想让他帮的,有几分难堪地闭上了眼睛,将头往下点,又怕他看不到,贴心地挤出一道为难的嗓:“你快些。”
    宁烟屿了然地翘了一下唇角,
    银色的月光破窗而入,如细雪,隐约照着少女柔软白腻的胸脯肌理,她侧过一些身,将背后给他,迟迟不见他的手指搭上来,师暄妍愠恼着,又是一阵含混不清的催促:“你快些!”
    她不轻不重的斥责,落在车外的车夫耳中,却又是另外一重意思了。
    车夫从未听过那般柔软似水的嗓音,臊得红了脸,只是赶车的动作仍旧一丝不苟,一刻不停地继续往皇城里奔着。
    不知是不是幻听,师暄妍隐约听到,男人在长指扣上她背后的衣带时,轻说了一句“小笨蛋”,她拉了脸色下来,很是不快地扭动了下身子。
    结果刚刚落到宁烟屿指尖的衣带被她晃落了,他伸指去捞,碰触到她背后衣带之时,也触碰到少女背部一片莹彻的冰肌。
    肤质柔滑,触手生香,但指尖所触之处,似是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刚才她折腾着自己身后的衣带时,越扯越着急,便不留神扯出了细汗。
    被男人手指触碰的一瞬间,少女的身子仿佛被雨露敲打的花苞般,颤了下,又似上好的丝弦被他的指尖勾住,轻一弹拨,便震颤不绝。
    “你做什么!”
    好好儿,弄得她愈加紧张,恼羞成怒了。
    宁烟屿拽住她肩后的衣带,将丝绦勾了出来,低声道:“打成死结了。”
    这死结,还是她亲自打上的,也不知晓怎么回事,方才弄着弄着,便把这些带子缠绕在了一处,她自己又看不着、够不到,导致越缠越紧。
    师暄妍满面红光,心忖,幸好她聪明,及时吹灭了蜡烛,大家彼此看不见,倒省去了许多尴尬。
    “宫中的衣裙,怎么这么难穿。”
    她嘟囔着,分明是话里有话,宁烟屿只当没听到。
    他垂下眸,悉心地替她将缠绕的衣带一点点拖出,解开来,这片衣带落了下来,终于可以让她穿上衣裙了。
    师暄妍将上衫下裙一笼,浑然不顾胸前泄露的怒放的风光,继续为自己更衣。
    春峰两簇,罩雪喷霞。
    男人喉结微微滚动,身上涌起莫名燥热,为了掩饰,他不露痕迹地将视线移向别处。
    宫门已经近在咫尺。
    师暄妍更换好宫装,拨开窗,望见远处巍峨直耸入云霄的高楼,望之生畏。
    她的心境到了此刻,已经是大不相同了。
    先前不怕死,一心求死,没想着好好地活,所以即便是面见圣人,也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前路被堵死,迫不得已答应了入他的东宫,再去觐见,便不若之前见郑贵妃时镇定。
    她背部沁出来的汗,有一部分是冷汗。
    倘若圣人不同意,她该怎么办?
    宁烟屿说得十拿九稳,好像一切都按部就班地照着他的意愿进行着,可师暄妍总觉着,男人说的话都不可信。
    尤其是当还没真正地在一起时,男人惯会说些花言巧语了。
    江拯和师远道之流,都是一边装着对妇人恩深义重,又一边在外边勾三搭四,实在教人恶心唾弃。
    何况这婚事,兴许只是他一时兴起,或者这只是他愧疚之下的补偿罢了。
    宫车停在了宫禁正门。
    此刻天色漆黑,早已过了宵禁的时辰。
    车中黑黢黢的看不见任何东西,师暄妍伸手,攀着身旁的车辕木,战战兢兢地要下车。
    可她实在看不见,哆嗦着不知往何处迈腿,这时,自黑暗中穿过来一条坚实有力的臂膀,于她身后环住了她的腰肢。
    耳中流入一串含着温和的兰草芳息的呼吸:“跟紧我。”
    师暄妍的心漫出紧张,随着他迈出了第一步,在门被推开的一刹,她幽幽道:“好黑,我看不见。”
    宁烟屿搂着少女柔软的细腰,自暗处回眸,偏薄的唇弯出一道如水波生褶的弧痕。
    “我看得见。”
    师暄妍犹如被当头一棒,她呆滞地愣在了那儿。
    他看得见?
    他夜能视物?
    也就是说,从洛阳的夜晚,那今夜的马车之中,一直以来他都看得见!
    而她方才,当着他的面儿脱掉了贴身的小衣,重新系上之时,他在一旁不动声色,一览无余……
    第35章
    少女的唇瓣于黑夜里无声地颤抖, 车窗外月色无垠,流泻在她静好的面容上。
    望向他时, 满目怨恨。
    宁烟屿极力压着唇角的笑意,自腰间的蹀躞上摸出火石,重新引燃了车中被她吹灭的灯烛。
    火光明炽,在晚风徐徐地吹动间,左摇右曳,翩然起舞。
    盛大的灯光撞入师暄妍的明眸,她终于看清了周遭,也看清了那个男人促狭的嘴脸, 心下实在气恨难平,将他挽住自己腰窝的臂膀奋力推了下去,便再不顾他,一低头, 匆匆钻出车厢,跳下了车辕。
    宁烟屿从身后跟来,长腿迈下马车。
    太子殿下身着交领广袖及地蟒袍, 姿仪英美, 风华无双, 望之身量修长, 如亭亭山上春松。
    师暄妍多看了一眼,便及时收回了目光。
    宁烟屿接过率府随从递来的长柄宫灯,自己拎在手中, 重新挽住她的腰身:“孤要入宫。”
    左右两侧莫敢违背, 列阵森严地开出一条跸道来, 迎储君殿下回宫。
    阵仗声势浩大,师暄妍的心砰砰地跳, 仰目,身旁的男子泰然自若,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黑夜中被宫灯映亮的下颌线和英挺的鼻梁,对于旁人的俯首臣服,太子殿下早已习以为常。
    而对师暄妍,却犹如隔世。
    师暄妍几乎是被他带动着,亦步亦趋地往里走,越过一道高达长许的垂拱门,便入禁中。
    上次入宫,是郑贵妃遣车驾来接,走的是小偏门,入目景致,多为御苑宫景,盆栽花树错落生香,这一次走的却是宫禁正门,这一条远远的汉白玉宫砖步道遥遥伸向远处。
    恢弘万方的主殿,被千万盏辉煌的宫灯簇拥着,拱向天穹之下的无边深夜。
    主殿两侧又有宫室,丰丽而博敞,轩壮而华贵,参差轇轕,上干云霄。
    “莫紧张。”
    他看出师暄妍的拘谨不适,手臂略收紧一些,安慰着怀中惴惴发抖的少女。
    “我阿耶他……”
    宁烟屿忽地抿了嘴唇。
    只是眼底划过了一丝笑意。
    无需赘言,她见了便知道了。
    师暄妍被他突然中止的一句话,弄得愈发紧张,等到她侧眸来看那个男子时,他好整以暇地朝前拎着宫灯,姿态清闲,好似见死不救,师暄妍气馁地想着,等会儿,休想指望她开一句口。
    她只管当个哑巴,反正,这烂摊子都是太子一个人惹出来的。
    就算是皇帝不喜,她也没办法,她又不想做他的太子妃。
    她就不拒绝、不反对、不配合,眼观鼻、鼻观心,装聋作哑,往那殿中,似块木桩样儿地杵着,不帮一句腔,让他一个人绞尽脑汁应付去,与她无关。
    太极宫中,龙涎香燃尽,淡淡的烟气萦绕,还未到子时,圣人身体乏累了,将将打了个盹儿。
    此刻正眯着龙目,靠在软榻上歇憩。
    模模糊糊地,身体竟不受控制地飘回了汤泉宫。
    氤氲热泉,汩汩地冒着泡儿,池水之上白雾夭袅,一身着贡缎丹凤朝阳锦衣的年轻女子,徐徐向他走来。
    “皇后……”
    许久未能入梦的爱妻,今夜竟入得梦中,雪肤花貌参差如昨,与记忆里刻画的模样并无多大改变,圣人凝视着那张可亲可敬,充满了忧愁的芙蓉花面,情难自禁地迎上去。
    一步,一步,他走入水雾深处,得以与皇后相拥。
    梦中的触觉亦是真实到可怕,圣人抱紧了自己的结发爱妻,望着池水面上映出的老态龙钟、神情萎靡苍凉的自己,又看到乌发雪肤、容色倾国的皇后,心里更加哀伤。
    “皇后,一别多年,今夜你终于又肯入朕梦中……”
    怀中仍旧身姿绰约、颜如舜华的发妻,却将他推开。
    在圣人的错愕惊异中,她妙目横波看过来,眸光充满了幽怨与责备:“陛下,臣妾请求你好生看顾孩儿,你做到了么?”
    圣人急忙道:“朕做到了,朕一心为了咱们的老大,朕巴不得,早些就下来陪你,把这皇位传给他。”
    可水汽之中,分明近在咫尺,皇后的容颜依旧模糊了,自那片无论圣人伸出手来怎么拨也拂之不去的水雾里,传来皇后幽冷嘲讽的声音:“是么,那为何吾儿年过弱冠,尚无妻室,孤单一人?宁庶安,你对得起我的嘱托么?”
    圣人挨了数落,可心里实在委屈:“不是朕不肯啊,是咱儿子眼高于顶。”
    “借口。”
    轻声的一道叱责,让圣人简直无地自容,他万分委屈地为自己辩解:“是真。儿子常与长信侯姓崔那小子、东宫洗马、太子詹事、十率府来往,朕好几次想问他,是不是有龙阳之癖,可又怕儿子真的承认了他好男风,朕实在下不来台,总不能真的照他的心意,给他募些男宠。”
    水雾里却没了声音,皇后的芳容自那片淋漓的水汽之中消弭了踪迹,圣人一抬头,只见四下里雾色弥漫,哪里还有自己的爱妻?
    他不禁探寻而去:“皇后!皇后!”
    不留神,陛下踩进了温泉池,被热水烫了脚底心,顿时清醒:“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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