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前。
    天门市防疫医院。
    “真的不用送你回家？免费的！”
    护士小姐姐将手中的病历本和背包递给眼前的男孩，有些啰嗦的嘱咐道：“那你自己注意，回家后好好静养，不能剧烈运动、不能负担重物，发现那里不舒服赶紧回来检查.....”
    “我知道了，谢谢姐姐。”
    卢来挤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与他有些阴沉的五官格格不入。
    “路上小心啊！补偿金发到你绑定学校那张银行卡上了！”护士最后叮嘱一句，转身回到医院忙碌。
    卢来背着包走出防疫医院的大门，笑容忽然消失了。
    平静的脸上看不见任何表情，眼睛中红芒一闪即逝。
    “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居然发展到这种程度，我还以为你们还在用放血疗法。”
    他像是喃喃自语，实际是说给意识中真正的卢来听。
    “放血疗法几百年前就没人用了，现在都是科学医疗，纳米技术什么的.....纳米，你懂吗？”
    卢来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几天过来，他已经将一开始的慌乱到转变成现在淡定，在防疫医院住院治疗的几天里，也大致明白占据自己身体的“孙哥”实际上对他的小命并不在乎。
    一开始的确怕的要死，但死了几天都没死成，也就无所谓了。
    “纳米么....”飧鸽笑了笑：“我在你记忆中看到了，很精密的技术，在我选择你时你身上有三处严重骨折、十余处骨裂并且有严重的心悸和应激反应，这种层次的损伤在我经历的任何时代都足以致命，这个时代治好却只用了三天。”
    他评价道：“很不错。”
    实训当天的伤员都住进了防疫医院，被拥有治疗能力的感染者和操作精密的工匠配合，用最新研发的水晶技艺治疗，事实上他身上的伤第一天就已经好了，后面两天都是住院观察。
    卢来原本以为他会说一些生命之水、大治疗术之类他没听过的名词嘲笑他无知，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称赞，所以半晌后才闷出一句：“谢谢。”
    “不是夸你。”
    控制他身体的飧鸽淡淡说道，闭上眼睛感应着什么，然后沿着手边的路慢慢走去。
    卢来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做，那天晚上在山上，被占据身体后飧鸽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只不过那时他太害怕，脑子一片空白，现在想起来，飧鸽似乎有他不知道的信息获取方式。
    夺回自己身体他已经不抱希望，但就算最后是死也要死个明白啊。
    ——否则你们又要骂我水，又要说看得懵。
    “你刚才那时在做什么？散发神识？”
    “你来自哪里？”
    “你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选择我？”
    一连串的问题甩出，飧鸽理都没理他，走路的速度由快到慢，甚至数次停下脚步感应，调整方向。
    卢来觉得自己意识有些萎靡，但也知道眼下飧鸽并没有操纵他的身体“回家”。
    “喂喂！你要去哪？这总能说了吧！”他在脑海中问道。
    飧鸽顿了一下，悠悠开口：“也对，这件事你应该有知情权，毕竟用了你的身份，也好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你要干什么！？”卢来有不好的预感。
    飧鸽重新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慢慢说道：“我想要找两个人，但我脱离这个时代太久了。”
    “所以呢？”
    “所以我需要有人帮我。”
    飧鸽掏出卢来的手机指纹解锁，指着新闻广告中的‘明日先锋’四个字说道：“我听说这个组织喜欢多管闲事又有很大能量。”
    “用你熟悉的话来说，那就是准备搞个大新闻。”
    说着，卢来才察觉“自己”好像走到了无人的死胡同，并且被好几个壮汉包围。
    “小子，路在这边。”壮汉之一指着光亮的胡同口。
    飧鸽趔开嘴，黑光从他脚边无形扩散，几个壮汉见眼前的小子没动静，纷纷围了上来。
    这个时候卢来才“看”清，这些壮汉只是披着衣服的影子，里面满是浓稠的雾气，浮现苍白的黑灰色。
    “黑暗子嗣种类之一的‘怨影’，瘟疫和拉莱耶灭绝后，那位存在剩余的唯一子嗣.......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壮，看来你们吞噬了不少灵魂，真不错。”
    飧鸽脸上带着笑意，眼睛却不知什么时候变成猩红如血的竖瞳，就和鸽子形态时一样。
    他伸出手，丢下一根蠕动章鱼触手样的细须，细须很快朝着壮汉脚下爬去，然后被一脚踩成肉酱。
    “拉莱耶的触须，蛊惑之力，你到底是什么谁？”
    壮汉中领头者也不再掩饰，灰白色雾气的身体中的一部分从衣服之下蔓延而出，与其他同伴一起构筑成暗影帷幕，笼罩住飧鸽，帷幕上是恶魔一般孔洞组成的五官。
    飧鸽毫不在意，甚至还用卢来的身体耸了耸肩：“我是你们使徒大人的好朋友，不过是他被抹除灵魂之后，要知道被尘封两万年的时间中要持续不断找到食物喂养无意识的拉莱耶肉体可是很辛苦的，我也只有那么一条触须而已，踩死多可惜。”
    “敌人。”
    “目的未知。”
    “不能让他影响为我主准备的庆典。”
    “杀了他！”
    几个黑暗子嗣暗中交流，陡然间全部发难，黑雾席卷，就像要把他吞噬的黑暗巨口，猛地涌向飧鸽或者说卢来。
    下一秒，天黑了。
    黑色的光从卢来脖颈爆发，黑色的纹路此时清晰可见！
    光芒如同绞索，猛地窜入雾气之中，牢牢套住几个黑暗子嗣的“脖子”，它们甚至连嚎叫都发不出，就变成灰烬般的粉尘。
    黑光消失，卢来再听到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变得浑厚许多。
    “嗯，灵魂的力量，久违了。”
    卢来觉得自己意识被挤到一个非常小的空间里，原本还能与飧鸽交流，现在就想套上了千斤重的枷锁，喘不过气。
    飧鸽随便踢了那些粉尘一脚，灰尘四散，他如同人一样捂着口鼻，皱起眉头，等做完这一切，他才想起卢来。
    “我们刚才说到哪了...哦！搞个大新闻是吧！”
    “明日先锋喜欢多管闲事，正巧我就是闲事，这些黑暗子嗣潜伏那么久，收集那么多灵魂也是要搞闲事，既然大家目的都差不多，不如一起搞吧。”
    “这样热闹一点。”
    他忽然间撞破胡同旁边的墙壁，一层又一层，然后向下，同样踩通了不知道多少层。
    卢来挣扎着想要看清现状，才发现他在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中，起码有两个足球场大。
    天门市怎么还有这种地方？
    飧鸽摇摇头，叹气道：“和古神沾边的东西就是没新意，除了仪式仪式仪式，他们也不会搞其他事情。”
    “你要做什么？”卢来又问出这个问题。
    “主动吸引明日先锋来管我的闲事，然后控制他们。那些拉莱耶虽然死了，不过肉体研磨成的蛊惑之尘还算有些价值.....哦对了，你可能并不知道拉莱耶是什么，不过不要紧，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可以了。”
    飧鸽语气戏谑：“恭喜你卢来，即将成为著名的通缉犯，说不定死后几百年还能变成小姐姐加入卡池。”
    wdnmd！
    卢来念头一闪而过，和刚才看见那些“烟雾人”一模一样的东西，从四面八方出现，嘴里喊着奇怪语言的口号，他理解了口号的意思，大概是“为主的苏醒献身”。
    它们朝入侵者发动攻击，然后就被黑光扫过爆炸成灰。
    “就让你们的主多睡会吧，都两万年了，不缺这么一天。”
    飧鸽几乎完全操控卢来的身体，他的羽毛从皮肤下层慢慢浮现：“反倒是我比较急，仪式我也会搞，这些灵魂先借给我，我会还的。”
    随着“烟雾人”被一扫而光，卢来看见大厅上空漂浮着一层层透明的虚影，虚影中偶尔浮现不同的人脸，那些人脸呼唤着、哀嚎着，最后又消失不见。
    飧鸽从羽毛之下取出属于他本体的一根肋骨。
    肋骨缠绕着一层早已干瘪到不成样子的章鱼触手，被他抛起时，火光乍现！
    那是蓝色的火，代表灵魂的温度！来自冥界！
    “盗火者之骨为脊椎！使徒之残躯为皮肤！人类最纯净的灵魂为食物，冥界最耀眼的火焰为门.....”
    随着他的吟唱，大地震动起来，天地一瞬间变色。深墨色的乌云顷刻汇聚成旋涡，翻滚搅动着，气温都低了好几度。
    蓝色的火焰触碰到那层透明的虚影，虚影沸腾，变为最纯净的乳白色，慢慢组合，变为鎏金暗沉门框，然后被从里面一把推开。
    世界安静了，声音此刻失去意义。
    大地震颤，雷鸣电闪，风声呼啸.....但只有安静。
    黑色的宽大僧袍缓缓落下，在触碰地面之前变得立体，仿佛有了主人，生命与死亡一瞬间形成诡异的平衡。
    飧鸽朝僧侍点点头，嘴唇微张，说着什么。
    片刻后，黑光再次涌出，卷住他的身体消失不见。
    这里只剩下僧侍袍下，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存在一步一步轻盈的游荡着。
    不知过去多久，寂静终于被打破。
    赤红的火焰与钢铁的人偶骤然而至，立在破碎大厅顶部被飧鸽砸出来的洞口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