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三次重复同样的话时，爱丽丝是带有一丝怒火的。
    从海柔尔的态度中，爱丽丝判断出自己的话并没有被重视，她沉凝的视线落在海柔尔身上，就那样看着她，等候她的下一步回应。
    海柔尔抖了下身体，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冷，环顾一圈后，她抬头看向了头顶的井盖。
    但在下水道里觉得冷似乎也不该是井盖的原因，海柔尔稍作思考后，犹豫着说道：
    “我觉得有些冷……也许我该回去加件衣服。”
    爱丽丝盯着海柔尔皱起了眉，这并不是不能被答应的要求，但爱丽丝并不想陪海柔尔回去，于是她追问道：
    “这个宝藏是怎么回事？”
    爱丽丝其实觉得这种时候自己或许应该用点审问技巧之类的东西，但她在脑子里翻了翻，发现自己对于这方面的知识是一片空白的，于是她不得不遗憾放弃了这件事。
    这样毫无技巧的询问让海柔尔懵了一下，她回忆了一下老师对爱丽丝的态度——没太防备，那也不够友善。
    这似乎并不是可以交换宝藏线索的关系，于是海柔尔的神情为难起来，爱丽丝盯着她，忽然有点后悔自己之前没直接杀了她。
    其实现在也来得及，只要我把这件事的知情人都杀了，克莱恩就不会知道……
    爱丽丝把脑海里的知情人一个一个拎出来，先是海柔尔，接下来是莫里·马赫特议员连同他的妻子莉亚娜，接着是埃莱克特拉主教，然后是……
    道恩·唐泰斯略有些苍老的面容出现在爱丽丝面前，让爱丽丝不得不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念头，她意识到愚者先生是在场的。
    而且，万一教会调查出来了怎么办？我难道都杀了吗？还有，我留在她身上的厄运还没发挥作用……
    爱丽丝拼命给自己找借口，她好好劝了自己一番，不仅没能让自己放弃杀人的念头，反而真被她想出了个好主意。
    阿蒙一定对那个“偷盗者”途径的半神有兴趣，我可以把这件事告诉阿蒙，那样……
    那样宝藏也会被阿蒙拿走。
    爱丽丝失落地低下了头，她意识到这位“偷盗者”途径的天使之王不是个好的合作对象，哪怕想要邀请别人玩一场冒险游戏，这也不是个合适的玩伴。
    “滚吧。”她颇为厌烦地对海柔尔说道。
    海柔尔某个瞬间觉得自己像是受到了赦免，她莫名欣喜起来，飞快地向着爬下来的位置跑去。
    爱丽丝盯着海柔尔的背影，在她正式开始攀爬之前忽然灵机一动，出声喊道：
    “等一下。
    “你的老师之前说让你寻找宝藏，但是你身上好像没有类似藏宝图之类的东西……你有定位宝藏的办法，对吗？”
    海柔尔愣了一下，但这是少数几个她能回答的问题，她回过头，略显几分骄傲地说道：
    “这是我的能力。”
    能力……？寻找宝藏……？
    作为一位“命运”途径的天使，爱丽丝迟疑了片刻，回头看了一眼之后才问道：
    “……占卜？”
    如果是这样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不过，“偷盗者”和占卜听起来不太搭啊，毕竟，小偷总不能每次出门前都要占卜一下试试吧。
    除非这个小偷是“占卜家”……
    爱丽丝的脑海里莫名冒出来了克莱恩穿上夜行衣偷东西的画面，这太离奇，她连忙挥散了，把跑偏的注意力拉回来。
    海柔尔困惑和惊讶交杂的表情让爱丽丝得到了答案，她叹了口气，尝试着分析出一个更适合“偷盗者”的能力：
    “让我想想……
    “小偷……唔，小偷每一次偷东西之前，好像都要先踩点，确认家里有几个人、出门时间……呃，好吧，这是入室盗窃。
    “嗯……这个能力或许应该简化一点，能适合所有需要盗窃的场合……
    “我知道了！”
    爱丽丝的眼睛亮起来，她盯着海柔尔，语气笃定地说道：
    “你能知道哪里有值钱的东西！”
    海柔尔的神情再次被错愕占据，爱丽丝从她毫无掩饰的情绪中再次得到了答案，轻声评判道：
    “不如用藏宝图寻宝或者解开谜语什么的，但也比占卜听起来像是一场正式的冒险……坏消息是，这个我好像没办法复刻，除非……”
    爱丽丝的视线落到海柔尔脖子上的那条项链上，几秒钟后，她又移开了视线，咕哝道：
    “抢这个的话，我不如去把你那个老师宰了……”
    “？”海柔尔站在原地，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留在这里。
    好消息是，这只是爱丽丝随口的一句发言，她并没有当真，她只是看着海柔尔，思索起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也许，我该把这件事上报给教会……？
    不，等等……
    爱丽丝忽然又想起了伦纳德身上的那个天使。
    唔……如果我把那个躲在老鼠身体里的半神送给祂，祂能不能陪我找这个宝藏？
    女神没有对祂怎么样，所以，祂应该是可信的，如果实在不行，那我还可以把送给阿蒙……
    ……如果我要求阿蒙不要伤害伦纳德，阿蒙会同意吗？
    事情卡在了这里，爱丽丝意识到，即使阿蒙会答应，但让阿蒙知道自己在乎谁，也绝不是一个好主意。
    ——这不是危不危险的问题，尽管对阿蒙的道德水平不抱有任何期待，但爱丽丝却相信阿蒙不会像威尔·昂赛汀那样拿其他人威胁她，因为爱丽丝觉得，阿蒙更可能会觉得这样逗她好玩逗一下她。
    这无疑是个糟糕的设想，爱丽丝毫不犹豫地把这个选项排除了，至少在确定伦纳德身上的天使是否真正安全之前，她不打算考虑这件事。
    想不出来结果，爱丽丝皱起了没，她盯着海柔尔，忍不住又后悔起自己留了她一命。
    只要我当时一怒之下杀了她，现在在这里玩寻宝游戏的就是我了……
    她舔了舔嘴唇，又意识到自己放过海柔尔，是因为担心克莱恩会生气，既然这样，那后续问题的解决，不如也一起交给克莱恩。
    ——她为了不影响克莱恩的心情而做出了牺牲，那克莱恩应该也想办法补偿她才是。
    爱丽丝心满意足地替克莱恩做好了决定，随后思考起自己的退场来。
    她呼出一口气，神情突然庄重起来，在海柔尔疑惑又茫然的眼神中，爱丽丝理了理身上的长袍，微笑着看向她，眼神却仿佛穿过她看向别的东西那样说道：“即使我很想这么做，但命运却似乎认为，对你的老师来说，戴上单片眼镜比死亡要好得多。
    “但愿你不要被传染了。”
    接着，爱丽丝摇了摇头，没等海柔尔说话便越过了她，在海柔尔惊奇的视线中消失了。
    爱丽丝没去找克莱恩，尽管她不止一次在夜晚拜访过愚者先生的卧室，但有些时候，她也会选择让愚者先生睡个好觉。
    就比如说现在。
    爱丽丝回到了家里，她本应选择躺下睡觉，但她意识到事情不对——她家门口有个人。
    那人可以用衣衫不整来形容，但他应当不是有意的，爱丽丝注意到他的精神不怎么好，但想来也是，没有哪个被迫在夜晚醒来的人会感到精神好。
    何况这是艾伦·克瑞斯，爱丽丝记得，他的妻子正怀着威尔·昂赛汀——无论如何他似乎也不该精神好。
    不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件相当惊奇的事情，因为这意味着威尔·昂赛汀或许想同她联系，否则，爱丽丝不认为艾伦会有机会站到自己面前。
    哦，最主要的原因是，爱丽丝差点忘记了有艾伦这么个人。
    当然，这件事是一定不能让艾伦本人知道的，于是爱丽丝在艾伦身后推开门，把倚靠在门上的艾伦惊得跳起。
    这位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的先生显然吓得不轻，他受惊地回过头，这才发现爱丽丝，眼前一亮，忙喊道：
    “您，您回来了！”
    爱丽丝望着惊喜不已的艾伦，思考了两秒后，做出了一个合理的推测：
    “你又做噩梦了？”
    这是她仅有的能想到的可能性。
    “不，不是我，”艾伦否认道，“是维尔玛……”
    “维尔玛？”爱丽丝疑惑地问道。
    “就是我的妻子。”艾伦解释道。
    爱丽丝瞬间想起了这个名字，她确实听艾伦提起过，但她连艾伦都没记住，更何况艾伦的妻子呢？
    爱丽丝告诉自己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随后毫不心虚地接着问道：
    “哦？那她梦见了什么？”
    爱丽丝没在这个关头去猜测威尔·昂赛汀的目的，正如艾伦所说，他的妻子做了噩梦，那么威尔的目的，显然和梦境的内容脱不开关系。
    这是艾伦毫不犹豫地叙述起梦境的内容来，他讲述得非常详细，从意外生产开始，到溅射开来的脐带血。
    爱丽丝在中途并未打断，她耐心听完了艾伦的讲述，最后好奇地问道：
    “脐带血？”
    爱丽丝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脐带血可能存在的特殊性，威尔的早产并不算是一件让她意外的事情，但溅开的脐带血，连同维尔玛后续失去意识，让爱丽丝有了一个猜测。
    她知道脐带血是什么东西，对新生儿来说，这是个极特殊的存在，在爱丽丝了解的现代医学里，拥有脐带血，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多了条命。
    最重要的原因是，脐带血似乎能被引导分化成某个器官，如果你身体的哪个器官因为意外受到了损伤，便是脐带血出场的时候了。
    除此之外，骨髓移植似乎也有脐带血的戏份。
    这听起来像是血液里极为珍贵的成分，而对于神话生物来说，这不免会让人联想到神话生物血液，那些蕴含有权柄力量的血液，当然也是无比珍贵的存在。
    爱丽丝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比较奇怪，她想起她至今为止没有交给“隐者”嘉德丽雅的神话生物血液——要是她抢走威尔的脐带血，是不是就不用抽自己的血了？
    而且，听起来这里面还有很多滴……
    爱丽丝想起了自己从前卖血的念头，这个时候，她便期待起这是场预言梦了。
    艾伦并没意识到自己的求助是个多么不明智的行为，他点了点头，急切地询问道：
    “是的……那一位让我将这个梦告诉您，祂说，这恐怕只有您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您，您……”
    艾伦看着爱丽丝，爱丽丝意识到他的眼睛里藏着些许畏惧，她只是愣了一下，便想起了艾伦最初的梦。
    那个梦里，疑似剖开维尔玛肚子的爱丽丝，显然也不是什么良善的角色。
    就像艾伦最早找上爱丽丝的理由一样——他只是觉得爱丽丝至少还是个人，他其实也不相信爱丽丝的善心。
    不过，他其实要比海柔尔聪明多了……
    想起海柔尔对自己说话的态度，再看向隐藏着的艾伦，爱丽丝摇了摇头，评价道：
    “你还挺聪明的……唔，如果可以的话，努力多活一段时间吧？”
    冷汗从艾伦的脊背上滑落，他僵在原地，失去了语言能力。
    她……不，祂这是什么意思？
    爱丽丝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回忆起艾伦刚才的话，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威尔觉得这和我有关系？唔……可是我干什么了？不，应该说，我要怎么做才能达到那样的效果……”
    想起威尔的脐带血，爱丽丝又心动起来。
    ——要知道，一次性被取走太多神话生物血液，天使可是会陷入虚弱期的。
    如果威尔收不回脐带血，哪怕自己拿不到也没关系，因为不管那对爱丽丝来说是不是好事，对威尔一定是坏事。
    艾伦愣了一下，他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这才是对自己刚才问题的回答，但爱丽丝后续的语气已经不再是疑惑——她看起来对梦境里的场景充满了期待。
    这对艾伦来说无疑是个坏消息，但他却连捏紧拳头的愤怒都没有，只有一股深切的无力感——他毕竟和威尔相处了那么久。
    艾伦无比确定，摆在他面前的两个选择都不是什么好人，至少都没把他当回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