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香芋刨冰
    一辆白色埃尔法闪烁着左转向灯，正缓缓驶出维泽校门口的临时停车位。
    秦悦坐在车内，漫无目的看向窗外，似乎在欣赏夏末美景。
    窗外，尹曜辰骑着公路车，载着苏沉商正在自行车道上前行。
    苏沉商双手拉住尹曜辰的衣角，马尾辫的发丝正随风轻轻飘动。
    副驾驶上的人瞄向窗外，随后笑眯眯地看着后视镜内的人出言提醒，“二小姐，苏家二小姐可真开心。”
    秦悦收回视线，将右手藏在腿边，紧紧地握成拳，“嗯，周伯，妈妈的电视剧拍摄还顺利吗？”
    周伯拿出手机，当她的面打开微信，“当然是一切顺利，太太还说让您在国内伺候好语菲小姐和先生。”
    被白手套包裹住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轻点，而后备注着“岑溪棠”三个字的聊天框跳出来。
    秦悦眼神微闪，原本挺直的背部骤然松塌。
    伺候，她内心嗤笑一声，像是在嘲讽自己，又像是在嘲讽岑溪棠。
    秦悦抿一下唇，将右手指甲嵌入肉里，“周伯，去育新路16号。”
    周伯将手机递给秦悦，满意地说：“二小姐，太太今早和我说很想您，让您放学打视频电话给她。”
    一接过手机，秦悦立刻变了一副面孔。
    周伯见状，将自己侧坐的身体转回，手拨动挡板的升降开关。
    一块白色挡板从秦悦的座位前方升起，将她和驾驶区域隔开。
    然而，周伯的耳麦里却清晰的传来，她和岑溪棠通话的声音。
    另一边，尹曜辰把公路车停入路边的自行车停放区，拿下挂在把手上的两个电脑包，被苏沉商牵着手走向甜品店。
    甜品店开在复兴路，旁边是一家不大不小的书店。
    店铺装修偏原木风，木色家具配上纯白墙壁，清新又整洁。
    点单区的墙壁上，挂着一块墨绿色黑板，上面用可爱的粉笔字书写出店内特色刨冰和甜品。
    收银台左侧摆放着一排面包柜，里面装有新鲜出炉的面包和蛋糕。
    一听到风铃声，营业员围着咖色围裙，从隔间里走出，站在收银台后，对走进来的两人热情地打招呼，“欢迎光临，小熊甜品店。”
    苏沉商抬头，目光落在菜单上，“我要一份香芋刨冰，加紫米和小丸子。”
    “请问您是店内用餐还是打包带走？”
    “店内用餐。”
    “好的，一共26元，这里扫码。”
    小票机吐出长长的小票，营业员将票据递给苏沉商，“请您在休息区稍等。”
    “谢谢。”苏沉商接过营业员递来的小票，转头看向一旁的店内用餐区。
    用餐区和点餐区被一面原木色屏风和几株绿植隔开。
    一扇拱形玻璃窗为用餐区引来大面积阳光，两个白色小熊贴纸在窗户上张开手臂，仿佛在奔向对方。
    一块巨型的原木板被安装在靠窗侧，上面钉有许多张不同颜色的留言贴纸。
    苏沉商拉着尹曜辰走向窗户边的座位，拉开椅子坐下，“辰哥哥，虽然你不喜欢吃甜食，但是这家店所有口味的刨冰都好吃。”
    尹曜辰看向双手交叉抵住下巴，笑眯眯的苏沉商，“看来这家店已经进入沉幺推荐名单里了。”
    “那是当然。”
    “我开始期待这家店的味道。”
    “不会让你失望的，辰哥哥。”
    门外，人流开始增多。
    店里，风铃声响起的频率开始加快。
    阮仲舒背着书包，推开书店大门，转身时，目光落在窗边的尹曜辰身上。
    尹曜辰的衣服领口松垮，低头正在玩弄手机。
    他面前的桌子上，还放着一碗吃了一半的香芋刨冰。
    大约是看到好笑的事件，他的嘴角勾起浅笑，眼尾上挑，跟新生典礼上正经领奖的样子截然不同。
    阮仲舒瞬间握紧袋子的提手，一边内心呢喃，一边快速地往前走，生怕再一次错过。
    是他，那个帅学长？
    路过电动车时，她停下脚步，面朝车镜，抬手整理一下略显凌乱的头发。
    风铃再次响起，营业员向走进门的阮仲舒热情地打招呼，“欢迎光临，小熊甜品店，请问需要什么？”
    阮仲舒抬头看向墙壁上的菜单，绿底白字中，价格最便宜的是柠檬香草刨冰。
    怎么这么贵，这家店不会是黑店吧？
    阮仲舒敛下眉眼，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一边在内心暗骂店家坑人，另一边却把眼神不断瞥向用餐区。
    尹曜辰对面坐着一个人，身形大半都被绿植遮挡住。
    阮仲舒看清楚真的是尹曜辰后，内心暗自窃喜，真的是他，我的机会来了。
    她把眼神迅速收回，咬了咬牙，对着店员说：“我要一份柠檬香草刨冰。”
    营业员指向扫码器，“一共10元，这边付款。”
    “现金。”阮仲舒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元纸钞，又翻着书包从里面取出五个一块硬币。
    “这是您的小票。”营业员收完钱，将小票递给阮仲舒。
    阮仲舒很急，一把抓过小票，转身朝尹曜辰所在的方向走。
    刚挪动脚步，她就听到一句清脆的女声，“那你帮我吃一点。”
    阮仲舒不由地皱起眉头，心里开始给那道女声涂抹上异样色彩。
    是秦悦？那他们之后不会要去隔壁酒店开房吧？她那个平板身材哪有我的好？
    阮仲舒下意识地移动脚步，渴望看到被遮挡人的全貌，最好是秦悦，这样自己就能以此为把柄来威胁她离开尹曜辰。
    背对门口的人身穿维泽校服，黑发扎成高马尾，用蓝色波点的大肠发圈固定，尾端发丝如同海浪一般垂在身后。
    那只做有美甲的手向前伸出，手指紧紧握住勺柄，前端是满满一勺刨冰。
    “张口。”那人的声音清脆。
    不是秦悦？那是哪个臭女人敢抢我的男朋友？阮仲舒感觉声音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她又往前迈出两步，目光紧盯在尹曜辰身上。
    尹曜辰看向对方的目光满载温柔和宠溺，唇瓣在阳光下开启，把装有刨冰的勺子含入口中。
    “好吃吧？”女生的尾音带笑。
    “好吃。”尹曜辰将勺子从口中取出，搁置到托盘上的玻璃碟中，“下次可以再来吃，现在不准在吃了。”
    “嗯，行吧。”女生也将另一只手里的勺子放回玻璃碟中，“我吃好了。”
    尹曜辰看向窗外，一辆迈巴赫正往公交车站里停，“我送你回家。”
    阳光照在站起身的两人身上，原木椅子往后挪开，发出短暂“吱——”声。
    阮仲舒见两人要出来，急忙往屏风后一躲，将自己的身形隐藏。
    两道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厉害。
    “你等我一下，我还没买这家店的曲奇。”女生笑吟吟地在收银台前转身，使得阮仲舒完全看清楚她的样貌。
    竟然是她！阮仲舒与苏沉商目光交汇的瞬间，立马换了一副面孔，又变成内向的样子。
    尹曜辰松开苏沉商的手，“我在外面等你。”
    “嗯。”苏沉商只是回应一句，没有看向外走的尹曜辰，自顾自地走向放有托盘的架子。
    苏沉商怎么这样，不送送尹曜辰吗？
    阮仲舒在内心啧出声的同时，将目光移到尹曜辰身上。
    那我替苏沉商送好了，反正尹曜辰以后也会是我的男朋友。
    已经走在店门外的尹曜辰脚步并未走向公路车，而是朝路边的迈巴赫走。
    车辆跳着双闪，司机已经将门打开。
    车内还坐有另一名男士，尹曜辰弯下身，一边说话，一边从他手里接过物品。
    一瞬间，突然增多的人流和非机动车流完全遮挡住尹曜辰的身影，迫使阮仲舒暂时收回视线。
    阮仲舒转过头，用怨恨的眼神瞪了一眼正在挑选面包的苏沉商，随即抬起脚步来到她身边，“苏同学，你好。”
    “你好，阮同学。”苏沉商在红豆面包和芋泥面包之间来回犹豫，夹子在空中虚虚地动两下。
    阮仲舒瞧了一眼店门外，见人流和车流还未散，只能继续跟在苏沉商身后，“苏同学，你也是来买刨冰的吗？”
    苏沉商夹出一个红豆包，满意地看着焦黄色的面包顶和上面撒的黑芝麻，“嗯，这家店的刨冰很好吃。”
    阮仲舒舔了一下后槽牙，忍下心中怒火，继续追问：“刚刚和你在一起的男生是谁？好像不是我们年级的。”
    苏沉商并没有回答，只是转身端着托盘朝收银台走。
    阮仲舒再次偏过头，往门口看。
    门外，迈巴赫已经呼啸而去，留下尹曜辰孤身一人站在公交站台。
    惟见他一手捧着一束包装精美的鲜花，另一只手提着一个装有鲨鱼玩偶和几个方形盒子的透明袋子。
    他左右观察，直到非机动车的车流减少，才快步跑过车道，重新回到人行道。
    “请帮我拿一份红豆法棍，巧克力曲奇，抹茶曲奇，还有黑森林蛋糕。”苏沉商将装有面包的托盘放到台面，再次点单的声音，使得阮仲舒回神。
    阮仲舒嫉妒地转回头，急忙追上苏沉商，“我问你话呢，苏同学。”
    苏沉商一边等待营业员装袋，一边微笑地看向阮仲舒，“这个问题已经涉及隐私，恕我不能回答你，阮同学。”
    营业员在平板上按动几下，输入苏沉商所选的食物，“一共108。”
    阮仲舒遮住扫码口，“你知不知道他有女朋友。”
    “谢谢。”苏沉商接过装有食物的纸袋，打开付款码后，看向死命遮住扫码口的阮仲舒，“阮同学，能把你的手拿开吗？你挡住我付钱了。”
    “你能不能有点礼貌，我问你呢，知不知道他有女朋友。”阮仲舒试图将身体挤进苏沉商与收银台之间。
    苏沉商见她想往自己身前挤，便先向后退出几步，又向旁迈出几步，重新将目光看向营业员，“请问还有别的二维码吗？我付不了款。”
    营业员开口提醒，“小姑娘，能把你的手松开吗？你打扰到别的顾客付款。”
    阮仲舒回头，充满怨恨地瞪向营业员，仿佛营业员是她的仇人一般。
    营业员也不惯着，直接掰开遮住扫码口的手掌，“现在可以付款。”
    “谢谢。”苏沉商付完款，一边将手机熄屏，一边微笑看向阮仲舒。
    她露出的笑容不达眼底，脸上也满是疏离感，“不好意思，这个问题我还是不能回答，我还有事，先走一步，阮同学，明天学校见。”
    玻璃大门被苏沉商推开，风铃声又在室内回荡。
    店门外，传来苏沉商惊喜地呼声，尾音向上扬起，像音符般表达主人的喜悦。
    只见她站在宝蓝色公路车旁，手里捧着花束，高兴地搂上尹曜辰的脖子。
    行人被欢乐的气氛所感染，路过时，纷纷转头观看这一幕。
    尹曜辰松开苏沉商，侧身将公路车推下人行道。
    苏沉商又低下头，嗅闻一下手中的花束，将它放在地上，重新张开双臂，又向尹曜辰撒起娇来。
    尹曜辰看向苏沉商的眼神温柔，薄唇上下开合，似乎是在拒绝对方。
    可苏沉商跺了两下脚，尹曜辰便伸出手，将她搂进怀中，轻拍她的背部。
    店内，有人发出羡慕的声音。
    “好羡慕，你看看别人。”坐在卡座上的少女看向一旁还在玩游戏的少年。
    少年抬起头，不爽地咂巴咂巴嘴，“有什么好羡慕的，明天我也送。”
    阮仲舒冲到陌生少女面前，生气地将她面前的饮料掀掉，“你乱羡慕什么，你知不知道，那婊子抢我男朋友。”
    饮料泼到少女身上，她立马尖叫起来，“啊——你神经病啊。”
    少年见女朋友无缘无故地被泼了一身水，立马起身拦住阮仲舒，“你别走，给我女朋友道歉，赔钱。”
    泽安市的人行道上一直栽种着香樟树，宽大的树冠为非机动车道遮挡阳光。
    小雏菊点缀在香槟色和白色玫瑰中间，绿色印有英文字母的丝带将它们紧紧捆扎在白绿混合的包装纸内。
    丝带和花朵随着夏末微风轻轻飘动。
    公路车被红灯拦下，苏沉商拿起手机，拍下尹曜辰的衬衫一角和自己手中的那一捧花。
    她将手机握在手里，笑吟吟地低头，再次嗅闻花束，“你什么时候订的？”
    尹曜辰转过头来，看向她闻花的模样，“放学之前，刚刚托人送来，喜欢吗？”
    苏沉商抬起头，杏眼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喜欢，很漂亮，我很喜欢。”
    他看着她笑起来的模样，脸颊左侧的梨涡也浮现出来。
    信号灯由红变绿，尹曜辰把头转正，问话的声音带笑，“坐好了吗，沉幺？”
    苏沉商将手机放入装有鲨鱼玩偶的袋子中，“好了。”
    公路车重新启动，慢悠悠地继续向前行驶。
    『峰江潮鸣』后门入口前有一座桥，平时桥面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很少。
    公路车骑行在桥面上，恰好碰到理发回来的苏靖轩和吴天远。
    苏靖轩拎着两杯奶茶，扯住前方吴天远的衣角，长腿在车轮两侧不安分地前后晃荡。
    他们的公路车路线被苏靖轩搞得歪歪扭扭，差点冲向桥面路肩。
    一见到尹曜辰载着苏沉商从身边路过，苏靖轩拉下墨镜对两人喊：“辰辰，送沉幺回家呢？哟——还送了束花给沉幺，做的不错。”
    吴天远忙稳住车头，来不及跟路过的尹曜辰和苏沉商打招呼。
    苏沉商转头朝吴天远喊：“远哥，轩哥昨天又没睡，刚打球补眠呢，你好好管管他。”
    尹曜辰听到苏沉商的喊声，也担忧地回头望向缩回头的苏靖轩。
    只是匆匆一眼，他立刻转正头，调整快要歪斜的公路车行进路线。
    “要歪了。”苏沉商抬头，朝尹曜辰的后脑勺说。
    伴随苏沉商的声音，吴天远也在他们身后发出怒吼，“苏、靖、轩！”
    “不会。”尹曜辰一边回答，一边将苏沉商的手往前拉。
    苏沉商顺势紧紧抱住尹曜辰的腰，腰部肌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递过来。
    腰...是腰...
    她顿时红起脸来，眼睛紧张地乱瞟，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看哪里。
    如果她稍微抬头，就能看见前方尹曜辰已经红透的耳廓。
    物业绿化科的工人们正在路边给花草浇水，水流喷洒到叶面或者花瓣上，一点一点地在尖端汇成水珠，缓慢滴入土壤。
    “这...”苏沉商坐在后座，视线看向人工湖对岸的家，“这好像不是去我家的方向，曜辰。”
    尹曜辰的耳廓更加红，“先去我家，还有东西要给你。”
    “嗯？还有礼物吗？”
    “嗯，还有一份。”
    “是什么？是我想要的报丧女妖吗？”
    “不是。”
    “那...是小卡吗？”
    “不是。”
    苏沉商将手从腰部撤回，重新揪住衬衫一角，“那是什么？”
    尹曜辰略微转头，视线向后瞟，“到我家你就知道了。”
    苏沉商抬腕，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四点，尹爷爷和伯明叔不在家吗？”
    尹曜辰将车停在一座别墅门口，腿轻松地一跨，整个人便从车上下来，“这个点我爸应该已经回公司，爷爷还没有从研究院下班。”
    苏沉商将手搭在尹曜辰的手上，从后座下来，转身看向面前的这座别墅。
    “L”型挑高黑色门头，底下是一扇黑色铝合金雕花大门。
    右侧矮墙满贴深棕色的文化石砖，墙前种着一株迎客松，枝丫往大门的方向延伸，仿佛在欢迎每一位访客。
    左侧矮墙上，挂有一盏黑色长条形壁灯，感应到有人靠近，灯光立刻照亮下方的金色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