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大早，金秀玉倒是没有同往常一般赖床，早早起了，春云正替她梳头，真儿投着毛巾。
    “少奶奶，昨儿同老太太说，不辞管先生了，定是为了顺藤摸瓜查那件事。奴婢这回可猜着了？”
    春云正觉着自个儿也聪明了一回，真儿却立刻扯了她一把，低声道：“大少爷外头坐着呢，说话小心些。”
    金秀玉回头道：“大少爷怎的还没走？”
    真儿笑道：“昨儿大少爷不是给少奶奶捎来了京城来的信么，少奶奶今儿定是要回娘家去报喜的。大少爷素来疼你，你如今又是双身子，他哪里放心你一个人呢？自然要陪着一道去给丈母娘请安啦。”
    金秀玉心里一甜，笑着回过头看着水银镜。
    春云好不容易猜测一回主子的心思，如今又叫真儿给打乱了，就撅了嘴，闷闷不乐。
    金秀玉和真儿是看惯她作态的，都不理睬。她自个儿装了一阵，也就撑不住，自个儿就恢复了常样。
    二门外头早已套好了马车，丫头们服侍着金秀玉和李承之上了车，自个儿又坐了一辆，出了府门。
    这马车刚出了门，后面李越之就跑了出来，望着辚辚而去的车轮，遗憾地什么似的，抱怨道：“都怪你，这样晚叫我起来，瞧，赶不上了罢！”
    银碗苦着脸道：“二少爷怎么能怪奴婢呢！奴婢可是早早就叫您了，是您自个儿不愿起来，这才耽误了时辰。”
    “哼！”李越之甩着袖子，扭身往里头走。
    “阿喜去了家庙，这家里头没一点乐子。原说辞了管先生，叫我跟着哥哥学生意的，昨天又说再过一段时间。好么，又得学那些子曰诗云的，闷也闷死。”
    银碗小步跟在后头，讷讷道：“二少爷可别说这些话，叫老太太、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看见，就知道你以往的乖觉都是装模作样了。”
    李越之回头一瞪眼：“谁说我装模作样了？哪日的功课我不是尽心了？只是这书本实在闷得慌，管先生虽然每天有教画，画久了也没甚意思，我不过是厌烦了，想跟着哥哥学生意，早日为家里分忧罢了。你个小奴才，懂的什么！”他拿起拳头，就在银碗头上敲了两下，扭身加快了脚步。
    银碗扁着嘴，摸着脑袋跟在后面叫道：“二少爷，书箱还没拿呢！”
    “自然是你去拿了，奴才是养着吃的么，干活儿去！”
    李越之发脾气是少见的，银碗知道他这是真个儿闷坏了，只得委委屈屈地往长寿园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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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家的院子小，容不下这许多辆车，车夫也是来过几趟的，熟练地将车往墙边靠，在大樟树底下停了。
    堂屋里头，金林氏正拿着金秀玉给她的信，瞪大了眼睛看。
    李承之和金秀玉坐着吃茶，茶杯放在嘴边，却一口没喝，都挑着眉毛，拿眼睛看着金林氏。
    “娘，看出什么来没？”
    金林氏脸一红：“花老虎，老虎花，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她。你给我念，给我念。” 她抖了抖信纸，塞回金秀玉手里。
    金老六坐在上首，见她如此出丑，不过白了一眼。
    金秀玉憋着笑，将她方才拿倒了的信纸顺过来，清了清嗓子念了起来。
    信是阿东写的，里头的内容倒是金沐生口述的。、
    她先说明了一下，金林氏便撇嘴道：“几年的书都白念了，连个信还得叫师父代写，可见不是个读书的料，活该去吃习武的苦头。”
    金秀玉和李承之相视一眼，哭笑不得。
    金老六摆手对金秀玉道：“豆儿莫理会她，你只管念。”
    信里的内容倒也没旁的，不过是说自己在京城，寄居将军府中，一切安好，让父母姐姐均不必担心。阿东倒是在金沐生口述的内容后面又添加了一些，说是自己如今有差事在身，不便教导沐生，如今孩子是跟着尔盛将军。尔盛将军老当益壮，把他当个孙子培养，文韬武略的，阿东言语之间很是有些嫉妒父亲对沐生比对他这儿子还亲。
    李承之听着很欣慰，阿东并没有因回京城了就疏远李家，言语之间越是随性真情，越是显得两边亲厚。
    金林氏总是一面听一面插嘴说几句评语，言语之间虽多有调侃，到底还是透露出高兴和欣慰。她虽是头发长见识短，起码也知道儿子跟着这位国家栋梁的老将军，前途定然无量。说不定将来他们金家要出个少年将军呢！
    金老六虽然不说话，听着听着，脸上便也露出了隐隐的笑容。
    金秀玉念完了，将信纸重新叠好塞进信封，放在金老六手边。
    “这会儿，您二老总算可以放心了。”
    金林氏拢着手，没好气道：“放心什么？他一个小孩子家，吃苦头的日子还在后头呢！那将军府是多气派的人家，老将军和阿东师父倒是对他好，底下的奴才指不定就有那踩低攀高欺负他的，谁说的准呢。”
    她絮絮叨叨，还是埋怨金沐生不该一声不吭地跑了。
    “你这老娘们儿，叨叨叨，叨叨叨，能把人叨叨回来么？年轻人吃苦头怕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位人上人！有那功夫，倒不如替他多念几声佛，保保平安。”
    金老六把眼睛一瞪，嘴巴一张，金林氏便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顺着他手指看了一眼龛上的玉观音，这还是李老夫人给送的呢。
    金秀玉就是为着送信而来，顺便看看父亲母亲这两位老人，同丈夫李承之在家用了一顿午饭，午后又同父母聊了几句闲话。
    她刚怀孕的时候，李府就已经派人给金家报过喜了，当时金老六感染风寒，金林氏一是撂不开手，二是不愿过了病气，因此没有上李府看望女儿。如今女婿送女儿回娘家来，她自然少不得又唠叨叮嘱一回。这些个话，金秀玉早就从李老夫人那里听过一遍，这会儿金林氏也是老调重弹，不过到底是长辈的心意，她也不敢不听着。
    金林氏嘱咐着嘱咐着，便将李承之也给带上了。也是因着这女婿好说话，不似别人家女婿那般跟个娇客似的，她也就随性了。李承之确实是好性儿，不嫌她唠叨烦，也静静地听着。
    只是小夫妻两个到底也只是做做样子，金林氏说起来没完没了，他们可没耐心听上一个下午，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便坐不住，起身告辞了。
    离了金玉巷，过了豆腐坊坊门，金秀玉在车中隔着窗子，见久违的东市大街上，商铺似乎又多了一些，自己都没察觉脸上流露出一种久违的亲切来。
    马车渐渐停了，她转过头来，茫然道：“怎么停了？”
    李承之握了她的手，笑眯眯道：“母亲刚才不是说么，孕妇不可久坐，得时常走一走。难得出来一回，坐车里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下车去，逛逛这东市大街。”
    金秀玉知道他是谅解自个儿的心思，自然是觉着甜蜜贴心的，哪里会有不依。小夫妻两个下了车，手挽着手。真儿和春云跟着，吩咐马车到前头去等，除车夫外，其余小厮都跟在后头。
    金秀玉原本还不好意思，见大街之上，也有挽着手的年轻夫妻，这才想起这里并不是礼教森严的宋明清，方安下心来。
    一路慢慢逛过去，东市大街也不算长，却唤起了金秀玉许多的回忆。
    离开这里不过才三个月呢！金秀玉的感叹，很快就叫各种新鲜的回忆给冲淡了。她一会儿指着这家的烧饼，说是淮安老字号，最香最酥的；一会儿又指了那家的脂粉，说是卖粉的老婆子惯会哄客人，许多大姑娘小媳妇都在她这里忍痛花了大银子；一会儿又指了那家的酒楼，说是里头的菜色远远比不上一品楼，就是跑堂小二最是机灵，说话着实招人喜欢。
    李承之由着她指指点点，不时配合着露出笑容和惊叹，见她小脸上红扑扑的，甚是娇艳，笑容也显着比平日里轻松多了。想着这小妮子原本是多么的纯真可人，如今因着管家慢慢变得世故老练起来，实在不是他所喜。今儿也是难得见到她能有这般的光彩照人，心里头打定主意，往后可得多带她出来走动走动。不过——
    他看了一眼正仰头张望的小妻子那扁平的肚皮，暗叹恐怕近段时间是不成的了。
    一行人走着看着，没几步路就到了路口，真儿原本是吩咐车夫在路口等候的，果然隔着人群就望见了李家马车那石青色的车盖。
    虽说路不长，但到底都惦着金秀玉是双身子，不愿她劳累的，看见了马车，都是眼前一亮。
    但下一刻，众人脸上却都露出惊诧来。
    原来那马车倒是好好的停着，车夫却蜷缩在地上，浑身都是尘土，用手抱着头，哎哟哎哟地叫着，像是被什么人给狠揍了一顿。
    众人忙赶上两步，将车夫给拉了起来，问是怎么回事。
    车夫嘴唇破了，嘴边脸颊上青了一块，说话漏风，原来是牙齿掉了一颗，一边说一边还吐出血水来。他的话也说不太清楚，只说是自个儿正看着马车呢，不知被谁一石头砸在面门上，一头摔在地上，紧跟着被人一拥而上揍了个七荤八素，然后这伙人又马上就一哄而散。他是什么也没来得及看清。
    李承之皱了眉头，隐隐地压着怒气。
    “在淮安，竟有人不认得李家的马车！？竟有人敢打李家的人！？”
    车夫捂着脸说道：“就希痛得李虾来的。”
    众人都听不清，问了好几遍才算弄明白，原来他说的是——
    对方就是冲着李家来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