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英光虔诚的态度让许绍城冷硬如石头的心些微地虚了虚。
    想起自己在几天以前吩咐下去的事，他竟不敢去看郑英光的双眼，只客气地回敬：“能受邀参加两位的婚礼，着实是我的荣幸。”
    “绍城，今天辛苦你了。”聂父走上前来，乐呵呵地说，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了许多。
    聂家与许家是世交，两家长辈走动频繁，许绍城虽不爱纯粹感情上的应酬，但与聂父、聂母，较之这豪门圈子里的其他人，还是要更熟悉一些。
    “行舟比较辛苦。”许绍城三言两语，把功劳都推到了叶行舟的身上。
    聂父闻言，朝着对面看去。
    叶行舟还在忙着迎客、收钱，与聂斐宁一起并排站着，好似一对璧人，倒没什么精力留意到这边。
    “行舟确实很辛苦。”聂父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似自言自语又似感叹：“难得见到他们俩这么和谐。”
    叶行舟与聂斐宁的联姻，由双方父母一手促成。两个人没什么感情，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实。尽管他们俩常常表现得非常恩爱，可在官场与商场沉浮多年的老狐狸们又怎么看不出这对小夫妻的貌合神离？
    许绍城只当没有听到后面半句，把话题重新引回一对新人身上：“恭喜聂伯父，如今又了了一桩心愿。”
    聂父爽朗大笑，末了像是想起来，拉着许绍城问：“你爸妈怎么没有过来？”
    “他们去环游世界了，大概两三个月以后回来。”许绍城答。
    两老出去环游世界，自然是他的刻意安排。
    他拿到了两个叔叔的犯罪证据，一来怕他爸会从中阻拦，二来也怕他爸难过，就在动他们之前，抢着把两老送了出去。
    至今他都没有接到两老的电话，想来他们对两位叔叔入狱的事仍不知情。
    聂父很是遗憾：“我还以为今天能跟你爸好好地喝上两杯！”
    许绍城替他爸应承：“以后还有机会。”
    尽管两位新人都舍不得，但为了不抢风头，许绍城还是独自先进了宴会厅。
    宴会厅内的主色调是白与粉交织，充满了清甜梦幻的少女气息。他看到不少小女生举着手机拍照，有的还跟身边的男友撒娇：“等我们以后结婚，也要按这么来！”
    许绍城有一瞬的失神——也不知道这个风格，沈玥会不会喜欢。
    他想，多半是不喜欢的。
    在他的印象中，她一向是成熟干练的，与“童话”、“梦幻”这样的词语似乎并不搭界。
    而她曾经拥有过的那一次婚礼，更是简朴得不行——甚至都没有一件专属于自己的高定婚纱礼服，只在某家拍婚纱照的小影楼租了一套，价格不到一千。
    偏偏这样奢华的婚礼，是他所憧憬的。在过去的数千个夜里，他时常会梦到，他站在红毯的一头，看着沈玥穿着洁白繁复的婚纱，含着羞怯的笑意，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在红毯的两侧，是数不尽的宾客，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他们的身上，所有人都为他们起立鼓掌。
    可惜，那只是梦。
    “许总！”
    “许总！”
    前来搭讪的人打断了许绍城的思绪。将他们一一应付过去，他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这一场婚宴，来宾的座位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名牌也都对应着放在桌面上。
    许绍城被安排在了第二桌，同桌的，是聂家的几位近亲——大约是聂芷宁的叔叔、舅舅一类。
    这些人早已经坐上了桌，见许绍城过来，自然又是一番热情的寒暄。
    许绍城一边与他们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一边留意着手机的动静。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微信消息弹出来：“许总，人已经到大会堂门口了，被保安拦住了。”
    许绍城盯着看了两秒，眉心略微纠结地拧起。放下手机，他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茶水，端起来抿了一口。
    众人的谈笑声就在耳边，他却听不进半点。
    他原以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商业联姻，却没料到一对新人两情相悦。
    屈起食指轻敲桌面，良久，他做出决定：“把她看住了，别让她进来。”
    ——他终究，做不出毁人婚礼的事。
    但即使没有他出手，这一场婚礼也没能够顺利地进行。
    就在距离仪式正式开始还有五分钟的时候，一个身着经理制服的男人匆匆跑到首桌，伏在聂父耳边说了句什么，聂父的神色陡然一变，盯着对面郑家父母的眼神中满是狠厉。
    郑先龄被他看得心里发慌，手也跟着抖了一抖，杯里的茶水洒出来，打湿了他为了出席今天的婚礼专程定做的西服。
    银灰色的布料变成了深灰，他却没有心思去管，打着哆嗦问道：“怎、怎么了？”
    那边的动静不大，注意到的人也不多。
    许绍城没有明目张胆地看，只用余光去瞟，耳朵高高竖起。
    他听见聂父咬着牙、低声说：“你儿子不见了！”
    隔壁桌上的众人一片张惶。
    聂斐宁冷静地安抚长辈：“可能是去厕所了，我出去看看。”她说着便起身往外走。
    叶行舟动作自然地跟上：“我和阿斐一起去。”
    路过许绍城身边时，他侧头给了许绍城一个眼神，示意他：“走。”
    许绍城冲同桌其他人欠了欠身，随口找了个理由：“我去一下洗手间。”
    宴会厅外，酒店的工作人员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新郎失踪”这样的事故，他们此前从未遇到过，因而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聂斐宁给他们一一分配好任务，让他们去到大会堂的各层去找人，自己则不断地拨打郑英光的电话。
    听筒里始终传出“您呼叫的用户正忙”的提示音，气得聂斐宁爆了一句粗。
    “你在这儿等着。”她吩咐跟在她身侧的经理，“要是郑英光回来了，立马给我打电话。我去一趟休息室。”
    在所有宾客入场后，聂芷宁就去了休息室补妆候场，并没有直面这一场混乱。
    “你们俩呢？”聂斐宁迈出去的脚步顿了一顿，旋身看向笔直站在一旁、仿若置身事外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