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苏旗回屋去拿出了一个文件袋递过来，里面是一份文件，一份亲子鉴定的文件，纸张已经微微卷起泛黄了，上面的时间写的是二十三年前，从苏旗做出收养苏泠的决定之后，赵曼也对此提出过相同的质疑，为了让她能放心，当时就托鉴定中心的朋友做了这样一次检查，所以才会有了这份报告。
    苏泠那个犹豫了一下，还是颤抖的打开，翻到最后一页，看着那个百分比的数字和最后的结论，过了一会，才舒了一口气。
    自己果然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
    心头浮上来一种感觉，有些怔愣，昨天直到照满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的时候，她心里除了震惊还是有一丝庆幸的，但是今天知道苏旗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却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遗憾？委屈？不安？百感交集，唯独没有庆幸和喜悦。
    “这份报告本来当时就想销毁的，但是想到你有一天或许会知道这些事情，会产生怀疑，所以我留了下来，没想到还真的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苏旗有些感慨，他想到了很多的事情，一点也不后悔让女儿知道这件事情，早晚都要知道的，只是以这样的方式说出来，不是他所愿意的。
    对于安宁这个人，现在每每回忆起来，苏旗的心要说不会泛起一点波澜这是不可能，毕竟是心动过的女人，也仅仅是心动而已，这一点他很坦然，优雅的女人每个男人都会愿意多看几眼，这是自然规律，在他看来，队员安静的这种感觉更多的是由同情发展过来的，在那个年少轻狂的年纪既然选择不说出口，以后也就是这样了，心仪和喜爱他分得很清楚。
    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叫了二十多年父亲的男人，苏泠一瞬间好像知道了一些什么，把报告轻轻的放在桌子上，说了一声谢谢，最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想要离开了，却被苏旗的一句话止住了脚步。
    “我和你妈，或许说是你妈不太合适了，我们要离婚了。”
    “您不用……”不用为了我做出这样的决定。
    或许这样说会有些自作多情，但是苏泠就是觉得自己是促使他做出这个决定的主要原因，他觉得没有必要这样，说到底，他终究是个外人，即便关系再亲密也改变不了这样的事实，若说是为了负责人，把自己养到大，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多年的夫妻，没有必要因为愧疚走到这一步。
    苏旗摆摆手，不要把责任都往自己的身上归咎。
    “其实我一只都欠你两句对不起。”
    第一句是因为我们的过失让你早早的就失去了母亲，第二句是为了这个真相我们一直瞒了你二十多年。
    这个决定，一是为了赎罪，当时为了保护妻子不得已的说谎已经让良心上不安了这么些年，没有道理，赵曼当时是无心，但错了就是错了，现在孩子已经知道了，难道要让她每天都面对这个事实吗，再有，赵曼的脾气，要说结婚这么些年没受委屈是不可能的，总想着已经过了大半辈子了，就算了吧，可是今后，他也想要过一些能让自己轻松的日子了。
    离婚，既是对孩子的交代，也是给自己一个交代，更是对安宁的一个交代。
    想过离婚后的后果，也许有人会说他不负责任只是在找借口，缺点一直都存在，为什么一开始能接受现在却不能忍受了呢？
    苏旗有很严肃的正视过这个问题，硬要解释的话，只能说是红玫瑰与白玫瑰之间的对边与变化，安宁不一定是那朵白玫瑰，但赵曼却是那朵红玫瑰，他娶了红玫瑰，再一次又一次的重冲突与不理解中，感情被逐渐的消磨殆尽，久而久之，红玫瑰就枯萎了，变成了墙上的那一抹蚊子血。
    一个男人的心理剖析，苏泠安静的听着听出来了一点心酸。
    “孩子，我们真的是对不起你。”
    苏旗站起来像她鞠了一躬，她没有屈服，安然的受了，如果这样能够心里好受一些的话，她没有理由拒绝，毕竟是苏旗对自己的好是十成十的。
    “我想知道，您对我的态度……”
    “我对你好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不要想的太多。”
    没有让她把话说完，知道女儿想问什么，每一个面对这样情况的人都会有相同的猜疑，所以他直接就给出了答案，不是安慰，也不是宽心，真心实意就是这样想的。
    我对你的好不是出于对你的愧疚，也不是因为对于你母亲的好感，更不是想要通过这些弥补些什么，只是单纯的因为是你，因为你是我的女儿，一个女儿应该从父亲那里得到的你都应该得到，这些你也值得拥有。
    “不要担心一些不需要你担心的事情，这个家里对你的认可不会发生任何的改变，你姓苏，今后依旧是姓苏，可以看一下你的手机就什么都清楚了。”
    苏旗不知道女儿会不会有这样的顾虑，但是他先表明了态度，一家人终归还是一家人。
    苏泠有点出神，但还是很快的反应过来，勉强说了一句好，以为打了这里应该就是可以了，谁知苏旗后面还有话没有说完，他又谈了有关赵曼的事情，即便是赶到了厌烦，提出了离婚，他依旧想要为赵曼再做点什么，就像当年不忍心他去坐牢一样，而今依旧还会有不忍，自己也知道提出来这个条件苏泠不一定可以接受，但还是想要试一试。
    “我知道我妻子做的事情不能要求你原谅，但是看在她也一起养了你这些年的份上，尽管可能不太称职，还是希望你能给她一次机会。”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也不是要求原谅，只是希望能够念及情分
    机会？
    坦白的讲，已经过去一天了，苏泠的脑子里依旧是乱的，他对这个家里的人的感情现在很复杂，该爱？该恨？释然还是紧抓不放？知道现在都没有找到一种合适态度来面对，对于苏旗的请求更是如此，想要做一个孝顺的女儿，那就不得不做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反过来亦是如此。
    生恩和养恩，孰轻孰重？
    一时间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好说了声抱歉，苏旗听明白了，也知道话不能说的太紧，没有当场拒绝就是还有考虑的余地，他现在只有耐心的等待。
    “好好地想一想，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爸爸都不会怪你，所以不要委屈了自己。”
    能说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不管是对妻子还是对孩子。
    没有拒绝父亲让她留下吃晚饭的建议，看过了手机，知道了老爷子的态度，这个家里要说对她最宽容最关心的就是老爷子了，什么事情没有试过都是不知道结果的，也想看看在知道了一切的事时候的自己面对他们能够摆出什么样的态度。
    晚餐用的很平和，大姑小姑都是抽空过来了，老爷子事前都挨个通知过了，就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都是有分寸的人，也不是过于计较，饭桌上该说话说话，该逗笑还是逗笑，看起来和乐融融的，苏泠也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一下，但是有些东西终归归是掩盖不了的，就像大姑很平常的说了一句“还是你贴心”，原来只会嘻嘻哈哈的笑着，现在就会想到这是不是在顾及我的感受，为了让我不觉得自己是外人，很纠结，也很感慨。
    心态变了，感觉也就变了。
    没有再留宿，苏泠回到一个人的家里，天已经黑透了，没有开灯，月亮静谧幽冷的光线打在落了些许灰尘的地板上，再反射起来像是蒙了一层薄纱，苏泠坐在沙发上，仰着头靠着，闭着眼睛。
    接受和面对这种事情，永远是坐起来比想象中要难的多的多的多，即便是有了缓冲的时间，表面上能做出不在意的样子，让别人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但是实际上呢，心里的距离感依旧是拉开着。
    苏泠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很擅长隐藏情绪的人，表情管理也做得很好，但是刚才在饭桌上，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她自己都能够感觉到自己表情的勉强，尤其是提到一家人这样的话题的时候，不是不想控制，而是实在控制不住。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嘴上总是说则要向前看，但却经常不由自主的回忆起往事，就像是过电影一样，有些片段像是在走马观花，而另有一些则是被无限拉长放慢了的，慢到每一个字，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无比的清晰。
    “不用觉得伤了她的心，也不用对他抱有半点对不住的情绪，你只要记住了，这些都是她欠你的就行了。”
    苏澈当时的这句话在耳边被极其清晰的重复着，苏泠放慢再在放慢，直到不能再慢了，自从学了这个专业之后，总是会习惯性的去探究身边的人行为或者语言背后的意义，这一段再次重演，如果当时自己再细心一点，再刨根问底一点……
    还有就是他消失了一整天的日子，一身肃穆的黑色和那两束怒放的白菊，两束！
    有些真相很早就已经漏出了马脚，只是没有人察觉而已。
    拨出了一个电话，简单的几句话，然后挂断，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刚才通过话的对象已然接通了另一个号码。
    “她都知道了？”苏澈问得理智。
    “知道了，昨天。”苏旗没想到远在国外的儿子连这个都知道了，还特意打电话回来，“你妹妹联系你了？”
    “刚刚，她还问了我一些问题。”
    苏泠跟自己的那通电话可以说是简洁到了不能再简洁，上来就是单刀直入没有一句废话，连问声好都没有，三句话，三个问题，第一个问的是自己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包括两个人不是亲兄妹和赵曼当时做的事，他直言不讳地说了是，第二个她问另一束白菊是不是给她母亲的，没有半点犹豫，他依旧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最后一个，她问的是自己母亲的墓地的位置。
    “你告诉他了。”
    “嗯，说了。”
    苏澈觉得既然一切都已经捅破了，剩下的这点也就没有瞒着的必要了，既然问起来了，那就应该告诉她，不管有没有感情，有没有印象，毕竟是亲生母亲，不知道的时候不作为不是她的错，现在知道了，就应该要去表示一下，即便是不告诉她，只要苏泠真的有心想要知道，她自己也会有办法的，这一点不用怀疑。
    “她的情绪还好吗？”
    “好？”苏澈反问。
    什么叫好？什么又叫不好？
    遇上这样的情况好坏恐怕都只能说是相对的吧，和苏泠平时的表现比起来肯定是不好的，但要是和那些经历了类似事情的极端案例比起来，不吵不闹，这样又可以说是再好不过了。
    “我的意思是，她有没有极端的表现？”
    苏旗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苏泠的情绪问题，问起来了，就是要打算去看看了，这一看是好是坏心里没谱，听说母亲死了和亲眼看到母亲的坟墓对人的心理刺激和冲击的差异是巨大的，能不能承受得了是一个未知数。
    听到这样的想法苏澈却是笑了笑，父亲实在是有些杞人忧天了，苏泠的心里承受能力有这么差吗？以他的了解来说是绝对不差，哪怕是一时想不开也只是暂时的，每个人都有这个过程，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您可千万不要小看了您的女儿。
    “那你这段时间多关注她一下吧，我这边，我看看情况再说吧。”苏旗的语气有些挫败，眼下也只能是交代给儿子了。
    “我看我们最近最好都不要联系她，给她一个独立的空间，让她一个人安静的想一想。”
    刚刚的电话之后，苏泠紧跟着发过来一条信息，说是现在只想要一个人待着，当然实际上到底是不是一个人这话就不好说了，不过有一点是很明确的，这事除了靠她自己想明白了，别的人还真的帮不上忙，也差不上手，尤其是他们这些直接的关系人，隐瞒了这么久，没准已经被她在心里记上一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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