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票员愣了一下，紧接着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是不是在笑苏泠没看见，一直到上了车她都没好意思抬起头来，连手都缩在袖子里，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就猫着去了。
    “刚从漫展出来吧？这打扮挺适合你的。”前排的老太太回过头来问了一句，态度挺好的，还点评了一下。
    这下轮到苏泠疑惑了。
    不是说老年人在穿着方面思想都很保守吗，这老太太倒是能跟得上潮流，听新潮，挺开明的。
    “我就住在这附近，每天都坐这趟车。”
    老太太也不是思想有多开明，最近这样的展览挺多的，每天都能看见穿着奇装异服的年轻人在路上走，一开始她也瞧不上，觉得不伦不类的，后来见的多了才慢慢变了思想，偶尔用欣赏或者评判的眼光来看些就觉得也挺有意思的。
    这下明白了售票员那一眼里面的意思了：打扮成这样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比你们这个夸张，搞笑的造型我都见多了！
    “不好意思。”
    “没事，年轻人有猎奇的心理很正常，要是我年轻二十岁说不定也会来玩一把呢？”
    苏泠很想告诉面前的人刚才在里面做造型的时候后面排队的还有80岁的老人呢，咬牙忍住了，老人玩这个，估计家里人都接受无能吧！
    “您现在也很年轻啊。”干笑两声。
    原来就只有自己在这边瞎在意，不知道自作多情这个词能不能这样用，苏泠顿时觉得这比全车人对她行注目礼还要丢人现眼。
    一个年轻人，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和尝试的精神还比不上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不知道这是自己的悲哀还是时代的悲哀。老人和苏泠说了一会话就下车了，身边的座椅上的人换了又换，苏泠发现相较于她头上亮眼的头发，更多的人关注的是她的被故意做长的指甲，这样也不错，毕竟看指甲比盯着她的脸看更自在一些。
    连着大概五六站，陆陆续续上车的乘客中总有几个做这样的奇装异服的打扮，张檬已经自来熟的和人家攀谈起来，兴起了搂搂肩膀，拍拍脸颊，连男女都可以不避讳，完全屏蔽了周遭的环境，在她眼里，这里应该和茶话会没有什么分别。
    刚才的照片编辑一下，配上简单的文字，放到朋友圈里，点赞的人络绎不绝，好多潜水很久的人一下就被炸出来了，好几个“死”了好久的微信群热闹起来，原来这个漫展买账的人真的不少，搞怪的照片一张接一张的爆出来，心理一下子找到了平衡。
    当别人的行为比你更出格，更没有下限的时候，自己身上的不正常就变得正常了。
    “看什么呢？”
    苏泠说是高中同学的微信群，她把手机扣下来，她会把朋友的分类细化，每个圈子的界限分明，不喜欢把不同的圈子交杂在一起。
    “你不是晕车吗，干嘛挪到后面来？”
    孟佳趁着停站的时间挪到苏泠身边，同样一上车就浑身别扭，她的眼妆比较夸张，秉持着我不看你你也看不见我的心态，老早就戴上了墨镜遮掩，现在有些不对劲。
    “你帮我看一下，眼睛有点不舒服。”
    墨镜下面是一双兔子眼睛，眼白的部分蜿蜒着好多血丝，有些吓人，可能是有些痒，孟佳的手一直揉着，眼泪顺着鼻梁往下流。
    “可能过敏了，下车之后赶紧给摘了。”早就说这个价位的类似于花**的美瞳不会有好货了。
    苏泠抓着孟佳的手阻止她现在想要摘眼镜的动作，在车上呢，一会刹车一会启动的，万一控制不好很容易就会把眼睛戳瞎了。
    拉拉扯扯的，车子又停了下来，孟佳也没看站点，拽着苏泠和张檬就往下冲，视野问题吧，差点撞在电线杆上，一只眼睛视物是模糊的，不过依稀记得刚才好像路过了一个公共卫生间，往回走一些就是。
    “以后我绝对不带这玩意了。”孟佳流着“眼泪”，其实是眼药水，眼睛里面沙沙的疼，她刚刚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回去之后就把所有的隐形眼镜都束之高阁，再好看都不带了。
    “你都没看清楚就下车，现在咱们要怎么回去？”张檬气结。
    找了半天车站了才发现刚才停车根本就不是进站了，为了响应环保的号召，大多数公交车都换成了电车，刚才开车门只是为了让乘务员下去看看电缆接上了没有，她们倒好跟着就下来了，连卡都没有刷。
    看着周围陌生的街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个出租车的影子都没有，怎么回去？
    “不好意意思不好意思。”孟佳赔着笑，理亏，没办法，“咱们往前再走走吧，我请你们吃饭赔罪好不好。”
    “那我的多花的公交费呢。”
    “我出，下次我给你充卡可以了吧？”
    你要是觉得不满意拒绝就好，不用勉强自己答应的。
    看着张檬勉为其难的点头，孟佳在心里狠狠的吐槽她的小气，这趟车全程坐下来才4块钱，你还真好意思张嘴要，是有多缺钱！
    “别忘了帮我也充上。”
    苏泠也过来插了一脚，钱什么的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情，下一个车站离这里有点距离，她今天穿的鞋子又带了点跟，这段路走下来得遭点罪，算是小小的报复一下，也是调侃，无聊的路途中需要一点乐趣点最才不那么难熬。
    王雨桐又是被宾利送回来的！
    之前早上的那次没有多少人看见，这次是被很多人撞了个正着，晚睡的人远比早起的要多得多，明晃晃的一辆豪车停在女生宿舍门口，是个人都会多看两眼，撞破是必须呢，何况当事人并没有掩饰的意图。
    “我先上去了，谢谢您。”
    女生微微欠身，额头擦过对方的衣服很快抬起来，两个人没有丝毫过线的行为，但是这个距离有点耐人寻味，比普通朋友近了些，比情侣又远了些，模糊又暧昧。
    面对围观的人晦涩不明，意有所指的目光，王雨桐没有局促，反而报着微笑穿过人群。
    孟佳推开门的一瞬间愣了一下，许久不在宿舍出现的人突然出现了，她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怎么不进去？”
    苏泠发着短信，一时不查，鼻子和孟佳的后背来了个亲密接触，宿舍里有什么不对吗，连路都不会走了？
    “哦，哦。”
    “你们回来了！”
    王雨桐笑着打招呼，也不在意有没有人回应她，问好更像是一种例行公事，证明她还是这个宿舍的人。
    她的脸上还带着妆，不浓不淡，比起大一的时候那种浓妆艳抹要耐看的多，眉毛和发稍都是精心修剪过的，无不透着精致，再平凡的女生只要用心收拾自己不说让人眼前一亮却能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丑女和美女只看你愿不愿意用心收拾自己。
    王雨桐坐在椅子上卸妆，柔软的化妆棉吸收了澄澈的卸妆水，她原来是不用这些东西的，一下一下在脸上擦着，动作极尽小心，卸干净后又兑了温水去洗，连毛巾都是新换的长毛绒的，她现在也变得讲究起来了。
    张檬坐在椅子上，桌子上的小镜子反射折后面的影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果然是不一样了，草鸡变凤凰，飞上枝头了是吗？
    小心飞得越高最后跌的越惨，人上人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坐上去的。
    王雨桐对着镜子笑了一下，那笑容极淡，淡到会以为它从来没有出现过。
    “奶奶，我现在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没什么辛苦的，学习也跟得上，家里怎么样了？我上次寄回去的钱还够花吗？”
    王雨桐现在跟家里通电话也不故意躲着人了，就在宿舍里，聊着自己家里的事情，语气里没有了不耐烦，态度也从原来家里一要钱就烦躁到现在的的主动询问，可能是现在条件好一点所以心态也跟着变化了吧。
    “我现在的工作很好，签的是正规的合同，有奖金有提成，学姐和同事都挺照顾我的，学校这边奖学金希望不大，不过我还是会争取的……”现在奖学金之余她的意义已经不再是生活所必需的一笔钱了，而是对她能力的认可，已经成为了她心里的一根刺，一种执念，深埋了三年也刺痛了她三年，她所有的改变都是从这里开始的，她希望能在毕业之前把这根刺以及它带来的种种都彻底剜掉，剜的干干净净的。
    王雨桐的奶奶听着孙女的话，眉头一时松一时紧，有些话她憋在心里一直没有机会问出来，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从有钱到没钱是朝夕之间的事情，这是正常的，可从没钱到有钱似乎也只是一夜之间的转变，来得猝不及防，王雨桐似乎是找到了赚钱的门道，上个月还在为几百块钱的补习费发愁，这个月马上就改善了，这太不正常了。她也盼着孙女好，因为她好了才能带着这个家一块好起来，可是这种好必须是建立在道德基础之上的。一个除了学习没有别的特长有没有背景的女孩子，钱来得太容易太轻松，很难让人不往坏处去想。
    “那就好，人家帮了你都要记在心上，找机会报答人家，还有手里有钱了先把人家的债还上，别老拖着，不好。”
    社会上好人不少，但是愿意帮忙的好人却少之又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小恩小惠也不是被人该咱们欠咱们的，心里一定要有一笔账，该换的时候就得还上。“你记着，在外面踏踏实实的工作，老老实实的赚钱，不该是咱们的不要去惦记，别的不要多想。”
    想的多想要的就多，路就容易走歪了，村子里出去打工的女孩子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被花花世界迷了眼睛，该做的不该做的见了钱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活生生把父母气得半死，现在出门还被人指指点点的。
    奶奶所说的不该做不该想的王雨桐明白指的是什么，老人家老思想，又是那个保守闭塞的村子，所以她没有把工作的地点和性质告诉奶奶，她不是那么没有原则的人，做的都是正常的工作，交的都是正经的朋友，朋友之间帮帮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王雨桐网嘴唇上涂着润唇膏，淡淡的粉色，让身上现在也有了一点少女粉嫩的颜色和活力，她用手指在唇上摩挲着。
    “奶奶我知道了，要熄灯了，先挂了，缺钱了给我打电话。”
    王雨桐讲的是普通话，咬字发音很标准，语尾甚至能带着一点b市本地的懒懒的气息，拖得很有韵味，孟佳在一边听着不住的掏耳朵。
    缺钱了给她打电话？
    这样的话居然是从王雨桐的嘴里说出来的，简直想都不敢想。
    “这接触的人不一样了说话都变得不一样了，财大气粗。”这样的话也就是张檬能毫不在乎的说出口了。
    刚才吃完饭一路上楼，楼道里到处议论的都是王雨桐的被豪车送回来的事情，再加上王雨桐现在的打吧和刚才的电话，有些东西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孟佳从看见她就想着要跟她谈谈，可刚才亲耳听到那么多人都见到的事情让她即将说出口的话也没了几分底气。
    “雨桐这两次送你回来的是你的同事吗？”
    同事？开得起宾利的人是哪个阶层的？他有可能到酒吧这种地方去打工吗，恐怕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洗次车的呢！
    她其实有想过把话说得更直白一点，可又怕太过直白伤了人，只能是含糊的试探。
    “不是，他是经常光顾酒吧的一个客人，人很好，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互相有点好感。”王雨桐承认得大大方方，眼睛还可以往苏泠那边瞟了一眼。
    苏泠只当自己听见的是一只麻雀的叫声，不是一个世界的物种，她身上的事情没有兴趣，她的桌子上摊着一些手写的稿子，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手机震了一下，萧逸的微信发过来，说他现在才刚刚起床，先去吃个饭，然后再回来跟她从艺术层面讨论一下朋友圈里的那张照片到底丢不丢人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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