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的航行, 漫长又焦灼。
    靠近银水星的外太空, 上千艘帝国主战太空舰阵列在前。
    其他不计其数的辅助飞船，不停的游弋穿梭在各个主战太空舰之间。
    训练有素, 井然有序。
    上将们所在的太空堡垒, 被保护在众多太空舰的中央，众星拱月。
    一艘艘飞船的引航灯照亮出一片一片的光圈，把漆黑的宇宙晕染出凄美的光晕。
    他们是灯塔，是先锋，是帝国未来所有的希望。
    叶斐独自一人站在太空堡垒的操控室, 通过军方专用的通讯频道和其他人做着最后的确认。
    “各部门再次反馈情况。”
    顾昂推门而入的时候, 正听到一句一句的反馈回来 。
    “先锋军报告，暂时没有发现敌情。”
    “后勤部队准备就绪，随时待命。”
    “地面安全，星球上所有人已经转移完毕。”
    “把人全部转移了吗？”顾昂抓到最后一句 。
    “以防万一 。”叶斐收起通讯器, 握在手间，“如果真的大规模的毁灭，至少先保证他们的性命。”
    顾昂晃神，莫名又想起了那个沉默的白斯宁。
    他是不是就在这样的一天，从那个活泼的少年变得沉默寡言。
    那天, 他看到了什么呢？
    是有多么的绝望和自责，才会变成那样封闭的模样？
    过去已经埋进这浩瀚的宇宙, 没有人能知道。
    顾昂透过操控室的玻璃，看到外面积极帮忙的白斯宁，缓慢地点头, “你说得对，只要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无论是保留下永远活泼可爱的白斯宁，还是持续帝国安稳的盛大的发展轨迹，都对他们意义重大。
    能做的，就是把这一仗打得完美漂亮。
    一切准备就绪，蓄势待发。
    顾昂望向飞船窗外，一片漆黑，只有残卷的星云穿插而过。
    宇宙太瑰丽也太壮大，他们都只是渺小的星尘。
    但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宿命和羁绊，才会组成了这样一支特别的军队出现在这里。
    要赢，也只能赢，不计后果。
    他没来由的开口，“我们尽快打完，得早点儿回去。”
    叶斐站在他背后，伸手抱住他，“想晃晃了？”
    “嗯，他会不会以为我们不要他了？”
    顾昂侧过头，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肩膀，又重新看向远方，“小朋友也是有记忆的，肯定会记得很清楚。”
    他满脑子都是那一声又一声的爸爸，带着紧张和惊慌。
    总觉得自己像个狠心的父亲，就这样把不过半岁的小孩丢下，有些薄情。
    可是除了是父亲，他还是有更多的身份。
    是叶斐的爱人，是别人的朋友，是帝国的将军。
    叶斐把下巴抵在他的发顶，轻轻地蹭了蹭，“他会为我们而骄傲的 。”
    他在心里也告诉自己，一定会的。
    “抱歉，指挥官和顾先锋，要打断你们俩甜蜜了。”
    通讯频道内传来沈飞舟的声音，“敌方那边，来的数量有问题。”
    话音刚落，太空堡垒的探测仪边缘突然同时出现数以百万计的红点，密密麻麻像是蜂巢。
    那些光点迅速扩散，并以每秒钟上万的速度持续增加中。
    探测仪放大画面，无数奇形怪状的虫族形成的军队在宇宙中浮动，甚至包含了能量强度极高的□□星虫族指挥。
    让人头皮发麻的矩阵，正在高速且有序的朝着他们的方向移动。
    顾昂惊讶道，“这他妈的就是祁苍大人口中所谓的，虫族试探攻击？”
    一开始他们集训的时候，就做好了一场恶战的准备。
    毕竟能让白斯宁家整个灭亡的战争，绝非是小打小闹。
    只是现在看来，对方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庞大和棘手。
    “全军注意，敌人数量是预计的数百倍！保持警惕，随时反馈！”
    叶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双眼血红死死的盯着屏幕，飞快地点击着战略图进行重新布局。
    那些闪烁的光点像是挑衅，山雨欲来。
    堡垒的观察室里，两位穿着军装的男人对坐着，时刻注视现场的战局。
    “仅仅是试探阶段，就有这么大的数量级了？”
    联邦元帅凌君寒看着数据，冷着脸吸了一口烟。
    祁苍轻松地抖着烟灰，姿态松散，“可能是蝴蝶效应吧，谁知道呢。我记忆中这一波虫族的进攻，理论上应该少几十倍才对，真是失算。”
    凌君寒拧眉，“蝴蝶效应，你做了什么？”
    “可能是之前锻炼那几个穿越过来的孩子时，不小心让虫族驻扎在边境的所有九星虫族全军覆没了。”祁苍笑了笑，表情淡然，“他们很会记仇。”
    “难怪。”凌君寒轻哼了一声，又看了一眼监控屏幕，“我就是过来看看穿越者实力，你不会让我葬身外星吧？”
    祁苍挑衅道：“凌大元帅怕了？”
    凌君寒不屑一顾：“怕什么，大不了老子自己上场打。”
    “别担心，这帮孩子很有实力。”祁苍吐出一口烟，“我们的合作，一定不会让你们吃亏。”
    “这么狂野的让自己部下面临生死危机，果然很有帝国野蛮的特色。”
    “比不得你凌大元帅爱兵如子。”
    凌君寒挑眉，合作期间，不跟老爷子争。
    他继续监控实时战况，“虫族的先头部队，已经进入到了人类帝国军队的火力覆盖范围以内。叶斐还没下令攻击，很沉得住气。”
    一万星里...
    九千星里...
    八千星里...
    随着漫天的虫族迫近，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场上所有士兵的心上。
    光是这巨大的数量，就让人胆战心惊。
    当虫族抵达六千七百星里的时候，他们靠着天然进化出来的信息接收器官，发现了人族大军的存在。
    “吱吱吱——”
    一阵高频而又短暂的交流后，上万条长度达到千米的长条状虫并排行进，出现在飞船的前方。
    能量在虫族的尾部不断蓄能 ，紧接着，通过身体蔓延传输，最后集中在了这些长度达到千米的虫族口中。
    无数团大小不一，带着上万度高温的火球瞄准了人族阵地，开始射击。
    在漆黑寒冷的宇宙中，上万个散发着耀眼光亮的火球爆发开来。
    不断的提速，冲撞，来势汹汹。
    叶斐开口：“先锋军开启屏障。”
    顾昂得到命令，回到先锋部队的战舰阵营，立刻让麾下先头部队的战舰展开一道横跨天地的保护屏，试图拦截虫族的攻击。
    系统提示：屏障开启，目前能量还剩下百分之百。
    防护屏障刚刚展开没多久，无数的火球便砸在了屏上。
    淡绿色的隐形屏剧烈抖动，把那些火球湮灭，荡出起伏的弧度。
    一朵朵艳丽的火花炸开 ，虫子飞溅。
    看似首战告捷，实际只是勉强接住了第一波攻击。
    防护屏厚度变得薄弱，摇摇欲坠，几乎快被击碎。
    顾昂驾驶的是防御型战舰，没有办法在重新补充能量前再次进行防御。
    他磨了磨牙，“报告叶指挥，屏障能量还剩下百分之四十，没有办法防御下一波攻击。请求返回补给。”
    对方有备而来，开场就给了下马威。
    第一波攻击直接让防御屏障的能量使用了百分之六十。
    顾昂继续命令：“第二分队开启防御屏障顶上去，第一分队后撤！”
    这也是无奈之举，很是被动。
    虽然第一队的能量还有，可是没有办法防御着对方第二轮齐射。
    面对浩如烟海的庞大虫族军队，只能尽可能保存下战力。
    第二分队刚刚将屏障展开，就遭遇了二轮轰炸。
    这一次，能量耗量依然是齐齐整整的百分之六十！
    好像是算好了比例，一次一次的磨着人族的战力。
    这些没脑子的生物，在无数次战斗之中早已获得了宇宙生存法则。
    第二分队在扛下攻击之后，继续后撤，第三分队顶了上去。
    这也是人族先锋部队中剩下的最后一支完整部队。
    “叶指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不能就这么被人当靶子啊！”
    姜和宜作为先锋部队的副队长，开始暴躁起来，“这一轮过去，如果对方依旧继续保持这样的进攻频率，我们就不得不减员了！”
    “虫族还没有完整进入火力覆盖范围，继续对抗。”
    叶斐在通讯频道内，冷冷的回答道。
    作为这场战争的总指挥，他的每一个命令，都担负着无数的人命，压力巨大。
    因为虫族数量和预估相差甚远，如果提前启动火力进行压制，那将会造成极大的火力浪费。
    每一只部队的后勤有限，前期消耗太多 ，后期就真的靠士兵们驾驶着机甲上去，用血肉之躯和这些虫子以命换命。
    如果走到这一步 ，那这场战役就实在损失惨重。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虫族的远程炮轰依然还在继续，先锋部队已经开始出现战损。
    一艘艘的战舰开始出动，用钢铁之躯填补上能源补充的间隙。
    叶斐问：“顾队长，蓄能还要多久？”
    “还需要四十分钟。”顾昂双眼通红，“第二批战舰，上前抵挡。”
    四十分钟，在交锋来讲，是很漫长的时间。
    每一秒的胜负，都瞬息万变。
    那些火球撞上战舰，散开成无数虫族的尸体。
    一个又一个的前赴后继，没有终结。
    战争的残酷和无情完整的体现，生物的生命，如同草芥。
    在上百艘主力战舰和上千艘的辅助战舰轮流抵挡下，付出了十几艘主力战舰报销后，通讯器里终于传来顾昂的声音。
    “第一分队能量补充完毕。”
    “顶上。”
    虫族的炮火和防护屏再次正面撞上，互相消耗。
    时间过去一小时，虫族距离人类先头部队已经只有一千八百星里。
    距离很近，战火一触即发。
    叶斐攥紧拳头，终于落下两个字，“开火！”
    这个讯号迅速散开，传达到每一个分队队长的耳朵里。
    不管是等在星球上的沈飞舟和殷文宣，还是呆在阵型大后方负责掩护后勤部队的齐家兄弟，纷纷朝着部下同时下令。
    “开火!”
    积压在心头不停酝酿的不甘、担忧、愤怒、无助，在这一刻终于如同泄洪的闸口，一股脑的彻底释放了出来。
    一瞬间，火力从银水星、从各大主力舰队、从太空堡垒中宣泄而出。
    所有的战火都朝向一处，集中出击。
    粒子湮灭炮、x-伽马光波、双离子螺旋加速炮......
    数不清的火力交织在一起，将进入火力覆盖区的虫族部队彻底覆盖。
    漆黑的夜空被染成火红，巨大的炮火声掩盖住所有的一切。
    硝烟四起，尸体和机械残骸四处飞溅，遍地陨落。
    哪怕是独一无二的九星虫族，在这个死亡与血肉交织的舞台上也没有办法独善其身。
    数百先锋部队中的顶级虫族，在帝国密集的炮火齐射中瞬间失去十之六七。
    将军们还没来得及松懈，就看到了让人头疼的一幕。
    在这样全面的围攻下，虫族却根本没有任何停留。
    一团团像是死肉堆积而成的肿瘤虫族从虫群中加速而出，覆盖在浩荡的虫族的军队前方，形成了独属于虫族的屏障。
    他们有样学样，先屏蔽，再蓄能复生。
    虽然这些褐色肿瘤虫族不断地被人类的火炮给湮灭、砸碎、熔化。
    但因为其本身体型过于巨大，而且防御力高的惊人，仍然为虫族争取到了缓冲时间。
    只要不是被瞬间清理掉，那么在这些完全无惧死亡的虫族面前，就根本算不得任何问题。
    通过不断涌出的肿瘤虫族，配合由死亡的肿瘤虫族尸体当做护盾，虫族大军的损耗骤降。
    原本帝国靠着火力覆盖压制饱和打击，让虫族根本没有办法在火力覆盖的死亡区域存活。
    只要战力足够，就可以让他们消亡。
    可现在，虫族凭借着肿瘤虫族的血肉之躯生生铸成了一道防护墙。
    人族常规的超远程火力，顿时失去了威慑力。
    而此刻因为虫族的加速行军，虫族先头不对距离顾昂所在的先锋军已经只剩下不到五百星里。
    靠得越近，压迫越强。
    “三号松散阵型。”
    叶斐根据形势进行迅速判断，将原本比较紧密的阵型给彻底拉开，将攻击的范围与角度发散到了极致。
    他捏紧对讲：“各分队自由射击！”
    肿瘤虫族的数量虽然很多，可也不没有办法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进行防护。
    叶斐一声令下，立刻就有部队响应了命令。
    有些直接向上，有些向下，开始全方位的进行打击。
    虫族虽然无惧生死，但是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弊端。
    除了九星虫族，其他虫族基本都没有自己的思维，或者说思维极其缓慢。
    他们更多的是处于一种绝对服从的模式。
    所以，当人族开始不断变换阵法角度 ，虫族有些相形见绌。
    来不及变化阵型的虫族，再一次接受了帝国无情的火炮洗礼。
    纷飞炮火中，又有一大片虫族的尸体从空中炸成碎片。
    但，他们有九星虫族作为领袖，绝对独一无二的生命个体，拥有不下于人类的反应思维和强横无比的肉身。
    就在虫族大军再次遭到屠戮后五秒内，三十多名九星虫族扛着一帮死了的褐色肉瘤虫子的尸体脱离队伍。
    靠着急速的身法与完美的肉盾，他们很快就跨域了这最后的几百星里的距离，出现在了众人视野范围内。
    面对这种能量强度极高的个体，他们早已商量好应对措施。
    由顾昂、姜和宜、沈飞舟、齐家兄弟五人为斩杀小队，对九星虫族进行快速斩杀。
    而拖延的工作，只能交给手下的其他军官率领的机甲小队进行周旋。
    “斩首小队，集合！”
    随着顾昂下令，几道银光闪烁，瞬间在夜光机甲左右集合。
    “攻击！”
    无需过多言语，顾昂带着众人正面迎击。
    而在他们说身后的，则是上万台增援机甲。
    无人驾驶机甲负责近身搏斗，而有人驾驶的机甲则在外围不断找机会进行瞄准射击。
    穿越的上将们发挥出了绝佳本领，枪枪爆头。
    这就是战争，残酷且无情。
    任何个体，也没有办法和军队抗衡。
    残余的九星虫族开始躲避，尽可能的将战线给不断拉长，然后不断地攻击着人类的军队。
    由于战线被拉的过大，人类的军队也开始有些束手束脚。
    不得不调整位置进行射击，来避免误伤友军。
    这一耽误，直接让整个军队的杀伤力下降了三层。
    等到单独的九星虫族被斩杀小队消灭，双方军队已经贴脸，虫族大军和战舰短兵相接。
    绞肉机一般的战场如同一个绝望的深渊，将战场上的人类和虫族不断地拉入死亡。
    宇宙无声，那些死亡都在悄然中静静流逝。
    “前方先锋军顶不住了，要求增援...”
    “四十三号战舰群从右侧包抄上去...”
    “齐明雨大人机甲损毁超过百分之六十，请立刻回归本部进行修理。”
    “顾队长深入敌后，现在被数十个九星虫族给缠住，请立即支援！”
    无数条信息不断地冲击着作为指挥官的叶斐的神经，一片混乱。
    他坐在指挥室内，强撑着精神高度集中，一条一条的下达命令。
    虫族数量巨大，仿佛永远也消耗不完。
    甚至，还有源源不断的增兵赶来加入战场，消磨帝国的精英部队。
    经过十个多小时的鏖战，帝国军方某只小队终于还是发生了逃亡。
    而这种逃亡如同一个信号，或者一种连锁反应。
    如同病毒一般，迅速扩展到了整个人类军队。
    士气一落，就是节节败退。
    叶斐揉了揉眉心，声音沙哑，带着疲惫，“所有分队撤回。”
    尝试了各种攻击方式，最终还是因为数量的悬殊以失败告终。
    星际战争不是游戏，也不能意气用事。
    不可能将所有的部队全部打空，拼到只剩下最后一兵一卒。
    随着叶斐的下令，所有军队开始无序的进行着撤退。
    而银水星，终于被浩浩荡荡的虫族给彻底占据。
    无数的虫族刚一落地，就像是收到了讯号，开始疯狂的交/配，以极快的速度就地开始了排卵。
    银水星矿藏资源极多，这些资源全部化为了虫族的生育的温床，进行下一步的变异与生殖。
    可以预见，要不了太久，虫族将会很快得到数量补充，并扩大到进攻前的数倍。
    而将近一天的苦战引爆了两方的战火，虫族极有可能以此为跳板，立刻向整个帝国都发起攻击。
    光是预判后果，就让人不寒而栗。
    看着帝国军队崩溃后撤，凌君寒看了一眼祁苍，微微皱眉，“不去救援吗？以你的声望要稳住战势，让他们重整旗鼓也不是什么难事。”
    祁苍微微摇头，表情凝重起来，“这一次的确是我判断失误。拿穿越前的数据进行准备，没有考虑蝴蝶效应的影响。”
    他叹了口气，“兵力太过悬殊，败的不冤，我全责。”
    兵败如山倒，已经溃败的情况下，太难逆转乾坤。
    凌君寒嗯了一声，靠在椅背上，把玩着手上的打火机，“虫族，的确比我想象的要让人头疼。”
    祁苍揉了揉酸胀的眼皮，“所以，帝国与联邦之间的战争是小事。说白了也不过是人类内部的争斗，是制度之间的争斗，可…..”
    “可虫族和人族之间却是猎物和猎人之间的关系，是人类共同的大患。”
    凌君寒接话，“除了之前的技术交易，在对抗虫族上，我现在正式代表联邦三十六府正式与你帝国结盟。”
    “那自然好。”祁苍站起身，“我们去堡垒大厅，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凌君寒跟在他身后出去，看到集结在堡垒中央的各个分队队长，个个面露男色。
    叶斐见两人过来，朝祁苍敬了个军礼，“大人，我们……”
    “不怪你们。”祁苍摆手，“你让撤退是对的。”
    “其实，我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还有最后一个杀手锏。”叶斐抬眼 ，又看了一眼众人。
    祁苍抬眼，抓到了胜利的希望。
    他动了动唇，“说来听听。”
    “半年前我们开始集训的时候，林修永提出把银水星改造成一个巨大的炸/弹。”
    叶斐顿了顿，继续说道，“当时我们商量的是，如果战损超过六成，就战略性撤退。等到虫族占领星球，再直接引爆，毁灭一切。”
    祁苍沉吟了几秒，给出许可，“人员已经全部撤离，那就去炸。”
    为了以后帝国能够存活 ，现在势必残忍。
    “但有一个问题。”
    叶斐有些不忍的开口，“他们有太阳虫能够屏蔽发射信号，需要一个绝对靠谱的人留在银水星地底秘密基地内，通过物理操控的方式完成引爆工作。”
    换言之，这个人一旦踏入星球，存活率基本为零。
    在引发自炸的那一刻，会跟所有的虫族一起湮灭在太空里。
    谁去做引爆工作，就是做好了要献出自己的生命的准备。
    战争就是这样，很悲壮，也很无情。
    一直静默在一边的白斯宁猛然站了出来，大声开口，“我去。”
    他弯下腰，朝各位深深鞠躬，“谢谢大家让我加入行动，但我战斗力比不上大家，没帮上什么忙。这一次，大家已经尽力救了我的父母，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表达感谢。”
    他在这一年之中，跟着叶斐和顾昂一起，不停地实战，飞快的成长。
    学会了更多的为他人考虑，也终于明白，如果能为了自己在意的人，真的是什么都愿意去做。
    上一世，他能为顾昂挡上一枪，这一世，也能为了大家坦然赴死。
    “虽然没办法和你们一起从未来穿越回来，但我们不管在哪个时空，都是帝国军人，就让我去吧。”
    白斯宁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眶泛红，“反正，我上一世也死得挺早的，没有关系。”
    “小白 ，不可以。你实战经验太少，估计还没落到星球上就成了虫族俘虏。去了，就是白白送出一条人命。”
    林修永立刻开口拒绝，“我的任务已经完成，炸/弹是我装的，我最熟悉。”
    他还没来得及告白，怎么允许人去冒险？
    “要不然我…..”顾昂看了一眼叶斐，心虚说道，“只要操作够快，也不一定死。”
    “光光，别胡闹。”叶斐摇头，打断他的话，“我不允许你冒这种生命危险。我是总指挥，你相信我，我可以安全回来。”
    “算了算了，你们别争来争去。我孤家寡人，我去。”
    沈飞舟不耐烦皱眉，“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为国捐躯。”
    齐家兄弟也起了争执，刚开口，又被姜和宜打断，谁也不想当缩头乌龟。
    祁苍感叹，他真的选对了人，这是一帮令人敬畏的英雄。
    在存活率几乎为零的情况下，没有一个人甘当逃兵。
    大家还在争论，殷文宣突然从人群中挤出，拉开舱门驾驶机甲飞了出去。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刺眼的白光从远处突然亮起，把漆黑的夜空照亮的如同白昼。
    狂暴的震动穿阔无尽空虚的太空传递了过来，连带飞船都在颤抖。
    殷文宣的声音从通讯仪里传出，带着一点轻松的笑意，
    背景音是炸/弹的五秒倒计时。
    五——
    “....顾昂和叶斐刚刚结婚，还有孩子，你们俩闹什么？别让自己的儿子刚出生不满周岁就没了爸行不行？”
    四——
    “....齐明风、齐明雨，你们两兄弟可是从小就约定了要风雨同舟的，差了谁都不行哦。”
    三——
    “林修永，为什么发明穿越机器，我们都清楚。事情还没办成，怎么就想着送死呢？好好照顾小白，他太可爱了，别让他变成以后那样。”
    二——
    “....可惜不能亲眼看看到底是哪位勇士能够征服和宜，但我相信一定会有人能够感透过你的外表，感受到你温柔的心。”
    一——
    “....沈飞舟...没什么说的…...我只是单纯觉得你太二了，不太放心把这么关键的任务交给你哈哈。”
    倒计时变成急促的滴滴声，然后戛然而止。
    “好了，别摆出参加我葬礼的表情，我还没死呢。我可是我们当中机甲防御最强的，又不是百分百死定了，都给我哭丧着一张脸干什……..”
    狂乱的气流震动着这一片星空，所有的通讯都被充斥着各种离子的能量流给彻底切断。
    轰隆的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彻星际。
    那颗银色的星球像一朵瑰丽的花朵绽开，四周腾起一朵一朵翻滚的蘑菇云，浓烈的硝烟卷入空中。
    虫族发出杂乱的尖锐的哀鸣，和那颗星球一起，湮灭进宇宙 ，成为尘埃。
    所有人都忍着泪，抿紧了唇，死死地盯着爆炸的方向。
    也不知道这强忍的眼泪，是因为了星球爆炸时的光芒太过刺眼，还是因为别的。
    狂暴的波动足足持续了大半个小时，才终于归于平和。
    硝烟过去，万籁俱寂，安静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颗星球变成了黑乎乎的一团，好像从未存在过生命的痕迹。
    叶斐回过神来 ，反应迅速地下令，”所有人分散追踪，生命探测器全部打开！尽力搜索是否有生命生还！”
    虽然希望渺茫，但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大家驾驶机甲降落星球，疯了一样的地毯式搜索殷文宣的踪迹。
    即便是死了，他们也要把尸体残骸带回帝星。
    一刻钟后，通讯频道内传来沈飞舟激动的声音：“我找到殷文宣的救生舱了！！！这个该死的用了黑矮星材质打造的保命仓！！虽然受了多处重伤，但他还活着！！！”
    “太好了！！！” 欢呼声透过舰队的扩音装置，响彻整片星空。
    只要活着，比什么都好。
    叶斐难得眼眶通红，嗓音因为说话过度，几乎要发不出声音，”医疗队前去救援，其余人归队。”
    等到殷文宣救回飞船后，医生立刻进行了长达五小时的紧急手术，万幸保住了性命。
    所有人如释重负，这才感觉浑身虚脱。
    经历了一天一夜不休不眠的战斗，挣扎过，抗拒过，拼尽一切，赌上性命，终于画上了胜利的句号。
    “哥，辛苦了。”
    “嗯，我们赢了，可以回家看晃晃了。”
    顾昂百感交集，经历了无数次战斗，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渴望回家。
    到了这一刻，他才浑身松懈下来，拉着叶斐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大家在旁边尖叫起哄，他并不在意。
    顾昂只是感觉发自内心的高兴。
    所有人都还在，他们如之前所说，全员平安归来。
    回到帝星的时间还剩一天，祁苍催促众人去休息。
    大家身心疲惫，一睡就是一整天。
    等到飞船快要降落，祁苍才叫醒大家，把这一次的战斗做了复盘总结。
    以后虫族还会有什么样的举动，他们不得而知。
    不过第一次的进攻就被全部歼灭，这对于他们来说，的确是毁灭性的打击。
    但，以后会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这群将军们在，帝国就永不消亡。
    祁苍很是感慨，“谢谢你们为帝国作出的贡献，谢谢你们肯穿越回来。明天有授勋章仪式，等你们毕业后，会恢复各位的上将级别。”
    白斯宁激动地上蹿下跳，“我也有勋章吗？”
    “是，你也有。”
    祁苍严肃的表情难得松动，扫了一眼众人，“还有，之前说过，打完这场战斗我还有个小礼物要送给你们，为了避免泄露穿越任务，当时删除了各位上将这部分的记忆，我都有替你们好好保存。”
    顾昂本来想着家里的晃晃，归心似箭。
    一听这话猛然抬头，“是我们穿越前的那一段？”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作为上将入选，被要求参加军事任务。
    听这话意思，难道说，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是，你们会知道，为了什么原因而来。”
    祁苍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看着这些年轻的脸，“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人原因。”
    “能不能现在就去？”顾昂有些着急。
    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那一块缺失的拼图，到底是什么。
    祁苍哑然失笑，“行，降落就去。”
    他更改目的地位置，直接让飞船降落到帝国最高级别储藏馆。
    一路上，顾昂无比忐忑。
    他的上一世记忆永远停在离婚的时候，和叶斐尴尬又疏离的模样。
    每次回想起来，都是刺骨的疼。
    跟叶斐成为陌生人，是最熟悉的噩梦。
    如果能找回空白的记忆，说不定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经过层层关卡，每人领取到一张属于自己的记忆磁片。
    薄薄的一张，承载了帝国实验者的最高机密。
    祁苍清了清嗓子，“好了，大家拿着自己的记忆磁片，各自进入房间，分开赎回。”
    顾昂指尖颤抖，握着磁片，大脑一片空白。
    他抬头亲了亲叶斐，像是安慰他，又像是安抚自己。
    “我很快就出来，不管对方是什么理由，都不许生气，好不好？”
    他们俩是在离婚后穿越回来，那会儿意气用事，说不定有赌气的成分。
    对于打开记忆的魔盒，他很兴奋，也很紧张 。
    好不容易经历重重波折，又走回一起。
    现在要再次掀起前尘，需要巨大的勇气。
    “我其实大概已经想到了。”
    叶斐晃了晃自己的磁片，弯了一下嘴角，“不过可以去确认一下。”
    顾昂嗯了一声，有些紧张地又看了他一眼，“那我们一会儿门口见。”
    门被轻轻关上，顾昂走进房间，将磁片插入记忆读取器。
    只是一刹那的时间，脑袋剧烈地疼痛，视线朦胧，他的神经和突如其来的记忆产生了共联。
    很多片段走马观花的闪过脑海，杂乱无章。
    他手脚冰凉，强撑着背后的墙，才没有滑落在地上。
    等到视线重新变得清明，那一段他无论如何都拼凑不起来的空白，突然有了画面。
    祁苍很认真的问他，“顾昂上将，你是我们的目标人选，想好了吗？”
    他坐在对面，答道，“想好了，如果真的可以穿越回从前，我想跟叶斐重新开始。”
    他手背抵着额头，“现在的处境太苦了，我过不了心里这道坎，又忘不了他。”
    “可是叶斐不一定会穿越回去。八年前的他，根本不认识你。”
    顾昂笑了笑，佯装轻松说道，“那我就再追他一次，也不是没追过。”
    “你穿越过去，也不会有这一段跟我对话的记忆。”
    “没关系，就算忘了缘由，我也爱他。”
    顾昂看着那时候的自己，感觉心脏密密麻麻的疼。
    明明看起来憔悴，却又倔强，又深情。
    祁苍像一个劝解的神父，再三提醒，“实验成功率只有一半，如果失败了…..”
    “反正我跟他离婚，也变成了无意义的苟活。如果失败，那我就去平行世界里找他。”顾昂苦涩地眨了眨眼，“别问了，我已经做好了打算。”
    顾昂想，他是真的很爱叶斐。
    爱到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可能，他都想要重来一次。
    他要去过去找他，把那些坏掉的结果一点一点剜掉。
    这样他们的爱情，就永远是漂亮的苹果，没有一点苦涩。
    画面切换，下一秒，他看到自己站在穿越机前，默念着跟神明许愿。
    “如果真的可以穿越回去，我希望自己变成omega。”
    “哪怕委屈自己一点儿，我也想跟叶斐没有障碍的在一起。”
    “愿望很难，所以我愿意用一切跟神明去做交换 。”
    那会儿的顾昂知道，穿越后会失去记忆，什么都不再记得，他是病急乱投医，不计后果。
    但是他想，未来的自己得知了真相，一定会原谅现在的他。
    顾昂弯了一下嘴角。
    神明听见了，愿望成真。
    被删掉的记忆很短，他很快就记起了全部的过程。
    他把回忆反反复复看了想了好几遍，有一种迟来的庆幸。
    何其有幸，还能相爱。
    他走出储藏馆的时候，外面天色骤暗，暴雨如注。
    十二月的天气很冷，吹起大衣的衣角。
    叶斐看起来已经出来了很久，撑着黑伞，站在雨里等他。
    这场景和穿越前一样，只是现在这双眼里，比那会儿的冷漠，多了很多的温情。
    顾昂钻进伞下，紧紧地贴着叶斐的手臂，没提自己的那一份，怕叶斐觉得心疼。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问道，“看完记忆了？”
    “嗯，和我想的一样。”叶斐声音很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是我主动要求的，听说你过来，我立刻就答应了。”
    原来这个，也是他算好的圈套。
    命运像是莫比乌斯环，弯弯绕绕，他们总能相遇。
    顾昂仰头看他，墨色的雨夜，那双瞳孔微亮，倒映出自己两个小小的模糊的脸。
    他睫毛颤了颤，低声开口问，“为什么要跟着我穿越过来？明明那时我们已经离婚了。”
    顾昂知道，是自己先做了这个未知的决定。
    无论如何，他又任性了一次。
    他下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赌注，叶斐却让他赢了彻底。
    大雨滂沱，叶斐把伞倾向他的方向，眼眶通红，肩膀半湿。
    那滴泪从左眼砸落的时候，顾昂想，这大概是他第一次看到叶斐哭。
    看起来仍然英俊，但整张脸都染上了悲情，让人心生怜悯。
    他听见叶斐的声音，融入雨里，很轻，很哑。
    “因为我迷路了，要跟着光走，才能回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