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的婚期定在正月初七。
其实本不应该这样匆忙,但齐氏嫌弃顾宁年岁太大,急着要将他嫁出去。今年是怎么也赶不上了,只能等明年年初赶上初七这难得的黄道吉日出嫁。
被这样堪称迫切地赶出家门,顾宁没有丝毫怨言,他只是破罐子破摔般不顾礼法地一味粘着顾明月。从清晨到入夜,两人同进同出,一日三餐都是在一处用的。
即使顾明月觉得顾宁烦,顾宁也不打算离开。只是独自一人坐在房间的一角默默垂头念经,等估摸着顾明月兴许消气了再凑过来。
家中的大人也只当两兄妹感情好,临婚期了舍不得分开,并不打算多管。
这可苦了顾明月,她与寒烟有约在先,要去探望他,不好爽约。只得寻着顾宁吃过午饭更衣的空隙,寻着个理由独自出门了。
街道上雪化了一大半,积雪堆在路边已经不似刚落下时那般洁白无瑕了。顾明月穿得厚实,也就不怕寒风,一路步行到了凝香馆。
她先去后院远远看了一下陈二田。小姑娘近几日应当是给自己改善了一番伙食,身上渐渐能瞧出些肉来。依旧坐在柴禾堆上一下一下地挥舞着斧头,卖力地埋头干活。
顾明月也就闲看一眼,并不上去打搅人家,转身去了寒烟的住所。
寒烟屋门紧闭,被人从里面紧闩着,这是极为罕见的事。顾明月被拦在门外,用食指指节轻叩房门:“寒烟?”
好半晌,门里才传来寒烟细微的回应声。
“嗯。”
他声音极为低哑,似乎还伴随着一阵细碎的指甲轻轻刮过木板的声音。
那股声音靠得很近,寒烟大概整个人都倚在门上在和顾明月讲话。从声音传来的方向来看,他似乎趴在地上,声音中是显而易见的萎靡:“我身体不舒服,不能接待您了……”
顾明月隔着房门问:“要我帮你请个大夫吗?”
“不用。”寒烟语气明显急切了许多,顾明月心中升起些疑惑,寒烟的声音又连忙期期艾艾地从房间里传出:“我,我单独休息一会儿……”
太失礼了,好歹请我进去喝杯茶再走啊。在这样的冬天,顾明月一路走过来,谁成想连杯热水都没喝上。
她也不知道寒烟在搞什么鬼。当即垂下眼睑,回应道:“好吧。”
说着转身离开了。
刚走到楼梯前,楼梯上方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的金铃声。是峦轻穿着清凉的衣装缓缓从楼梯上走下,他蜷曲的长发被红纱金簪高高束起,露出乌发下深邃艳丽的五官。
“顾小姐,怎么刚来就要走?”峦轻细长的身子斜倚在雕花的楼梯扶手上,蜷曲的长发悠悠坠在半空。
顾明月不觉得他是在问,这男人心里什么都知道,只不过是在奚落自己罢了。寒烟举止这般异常,怎么想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她蹙眉望向峦轻,直问道:“他到底怎么回事?闷在房里不见人。”
“我怎么知道?”峦轻低垂着眼眸装可怜,他红衣飘逸,缓步走下楼梯,染着蔻丹的指尖轻抚过顾明月的肩头,幽幽凑到顾明月耳畔细声低语:“我听说寒烟弟弟从陈姥姥那儿回来后,就一直闷在屋子里不愿意出来,真教人担心。”
他甫一凑近,一阵清新淡雅的香气便摸索着萦绕在顾明月鼻尖:“顾小姐不如先到我那里去,兴许到了晚饭的点儿,寒烟弟弟就乐意出来了。”
“不了。”顾明月心中还记得自己和寒烟的承诺,她木着脸提步就要离开。
实际上也不是为了寒烟。她并不是很喜欢峦轻,只不过男孩青涩的身体有时会让她回想起那个一直被她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人。
但也仅此而已。
顾明月现在猛然想起自己曾经试图在峦轻身上寻找那个人的影子,就会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心。
一个放荡妖媚的伎男,他怎么配?
“顾小姐要了我的身子,就想这么走了?”峦轻并没有错过顾明月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但他并不将这点厌恶放在眼里。他自认为长得够美,就算顾明月厌恶他又怎样,没人能拒绝他的脸。
峦轻张开双臂,缓缓从背后轻搂住顾明月的身体,布料相贴间顾明月几乎能感觉到他细嫩的肌肤。
她果然停下了。
“是峦轻服侍得不够好吗?”峦轻在顾明月耳畔叹息,男人的长发滑过顾明月的肩头,像是扭曲的树藤攀附在她身上,在挽留她。
顾明月第一次来峦轻的房间。
比寒烟的房间要大上一些,甚至单独隔出来一间做舞房。屋内各处都摆放着各式精致的小摆件,隔断处的冬帐上也挂满了香包、吊坠和一些其他的小玩意,空气中弥漫着和他身上差不多的梅香和脂粉香。
一个小男童正在屋内轻手轻脚地擦拭玉屏瓷器,见峦轻领人进来,连忙低下头退了出去。
峦轻轻阖上门,一面缓步朝内室走,一面歪着头要卸下头上的金饰。余光见顾明月还站在原地,便微侧过头问:“顾小姐难道要在外面吟诗一首,才肯进来?”
“我可没那般文采。”顾明月随口自嘲。
她不善吟诗作对,在察觉到自己在这方面注定会毫无建树后,顾明月就将心思全然放在了经史之学上。
“您还真是谦逊了。”峦轻权当顾明月在开玩笑,随手将卸下来的金簪扔在几步以外的妆奁上,面不改色地久要在顾明月面前褪下本就单薄的衣物。
48.闭门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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