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珠在大柳树院就是出了名的大美人。
    不管是在院里还是在学校，喜欢她的男人不要太多了。
    她除了漂亮以外性格还活泼开朗，为人大方。
    喜欢她的男人若是没有感觉，从来不会给对方一丝希望，说拒绝就拒绝，不留一点儿别人说谈的机会。
    若不是后来知青下乡，她的一生应该会过得很是完美。
    那一年，刚进门的大嫂寻死觅活把沈妈妈的工作接了过去，她那时候17岁，如果不想下乡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她找个人嫁了。
    但沈珠是有点傲气在身上的，她对于自己的另外一半抱有极好的幻想，对方不需要有钱有貌还有能力，可以跟自己有说不完的话就行。
    在下乡前她没有遇到这样的男人，所以她选择不嫁人，去乡下的广阔天地去。
    但沈珠却没有想到，父亲花了精力和金钱到的地方直接葬送了她的一生。
    ——
    冯永侠在大柳树院，坐在顾凛家的客厅里，手边放着茶水他一口没有喝。
    慕天德和陈喜珠抱着孩子静静听着他说着往事。
    慕宁看着卧室的门，她知道此刻顾凛肯定站在门后，听着那些年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真的不在了吗？
    “沈珠刚到村里就引起了轩然大波，她太漂亮了，像一只白天鹅和花椒村一点儿也不相配。”
    “那年，村里的大部分未婚的男人都对她产生了好感，我……我也一样。”
    冯永侠十分窘迫的低下了头，双手扯着自己的衣裳，脸上很是难为情的样子。
    “沈珠长得漂亮，性格又很好。一开始村里的未婚男人都会对她献殷勤，帮她干活儿、砍柴挑水都要抢着做，甚至还要从家里拿鸡蛋、拿一些粮食给她吃。”
    “但沈珠从来没有收下任何男人的东西，村里的人前脚替她干了活儿，后脚她得闲了就去把活儿干回来，实在干不了的就拿钱拿粮食补上。”
    “这让村里的不少老人对她的印象还挺好，毕竟那时候村里的人基本上都嫌弃知青来着。”
    “觉得他们矫情、不会干活儿就算了还老是拖后腿。有些知青为了粮食还哄着村里的大姑娘小伙子之类的，沈珠这样的做法挺让大家喜欢的。”
    “但是一件宝物赤裸裸的放在那里，觊觎宝物的人又怎么会没有占有的心呢。”
    “沈珠的美不仅是小伙子能看到，那些结过婚的男人也蠢蠢欲动，刚开始他们没有任何反应，日子久了小心思就出来了。”
    “一开始还是小心翼翼，后来看沈珠没有反应竟然光明正大的送东西，没多久就被家里的媳妇发现。”
    “农村的女人哪里会舍得怪自己的男人，毕竟是一个劳动力不敢打最多说两句，怨气没有办法撒到自家男人身上，那么沈珠就成为了她们出气筒。”
    “一开始，是一个两个跑到知青住的地方骂，后来就发展是一群。”
    “其他知青最先还要帮忙拦着，日子久了他们也烦了。毕竟每天干那么多活儿吃不饱就算了，休息的时候还要处理这样的事情，整个人都暴躁起来，也开始对沈珠有了怨气。”
    “觉得因为她的到来，村里的人对他们的态度越来越不好了。”
    陈喜珠跟着叹口气。
    她是地主小姐的身份嫁给慕天德的，刚到大河村的时候也是收到了不少白眼。
    甚至最严重的时候村里的人都想把她推出来，鼻子打孔，戴一个牛戴的鼻环套一根绳子游街。
    先不说身体能不能承受住，精神上陈喜珠也受不了啊。
    好在那时候慕天荣在，遏制住了这股妖风，但慕天德还不放心硬生生带着陈喜珠去山上住上大半年才回到村里呢。
    陈喜珠有人保护都过得惶恐不安，沈珠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现在又遭到了花椒村女人的集体厌恶，那后面的日子可想而知了。
    “是啊，没多久沈珠就从知青所搬到村边靠近河边自己一个人住。”
    一个人的生活哪里有那么容易的。
    何况是一个落单的漂亮女人。
    “所以……村里的那些人对妈妈到底做了什么过份的事情？”
    慕宁只要想到顾凛的妈妈在以前会遇到很可怕的事情，她都恨不得穿到那个年代，把那些人都打死算了。
    然而冯永侠赶紧摇头摆手，“不不不，大部分的男人还是贼心没有贼胆的，尤其是沈珠搬出去以后，自己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竟然买了一把菜刀放在枕头下面，每天早上起来就在门口磨刀，日子久了大家知道知道她的心思啊。”
    屋内的顾凛听着这里，一直挺直的脊背才稍微放松一会儿。
    但既然他妈妈有能力保护自己，为什么后面又嫁给了顾有根呢。
    慕宁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冯永侠更是觉得说不出口。
    “要是我当初再勇敢一些就好了。”
    冯永侠说到后面也不过是一些老生常谈的把戏，他一开口，慕宁就猜到了一个大概。
    刚开始大家的确不敢招惹沈珠，日子久了有些人鬼主意就出来了。
    顾有根就是最先实施的人。
    他从牌友那里知道怎么用低的成本把一个漂亮女人弄回家。
    所以从那以后观察沈珠的作息时间，找准机会一把把正在洗衣服的沈珠推进了河里，然后跳了下去把沈珠抱了一个满怀。
    他的狐朋狗友再大声一喊，村里的人听着声音提着锄头都赶了过来，不过几分钟而已。
    整个花椒村的人都知道了县里来的沈珠洗衣服掉进河里了，被村里的顾有根救了起来摸遍了全身，两个人肉贴肉着，围观的人都不好意思看呢。
    这下根本不需要第二天，沈珠就呛水晕倒那么一会儿，整个花椒村都知道沈珠和顾有根的事情。
    甚至传言两人早就在一起了。
    证据就是顾有根兜里藏着的一块手帕，上面还绣着一个珠字。
    这样的玩意儿除了县里来的沈珠会用，村里的姑娘哪里配呢？
    所以等沈珠一醒过来，第一个等到的是村里的干部让她嫁给顾有根，第二个就顾老奶的巴掌。
    “狐狸精勾引我儿子是吧？妖里妖气的谁家娶了你算倒了八辈子的霉。”
    村里的女人本来就对她印象不好了，这样的事情一传出来以后，沈珠是有口难辩啊，没人听她的话。
    她找到村长，发誓自己跟顾有根没有任何关系。
    还表示她掉水里是顾有根推她下水，她的手帕更是他偷的。
    奈何那时候国家正在统计每个村子要发救济粮的事情。
    村长本来就因为过去一年谎报了村里粮食收成让大家饿了肚子发愁，现在正是最重要的时刻，要是沈珠的事情被上面的人知道了，万一救济粮发不下来怎么办？
    那全村人全部饿死吗？
    当然他害怕的是自己被上面的人说管理不善，把他从村长的位置赶下去变跟普通乡下人一模一样。
    这样的话，就需要每天下地干活靠着工分吃饭。
    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所以村长不仅没有帮沈珠，甚至还要她安分一些，别这时候找事。
    沈珠不服气，找了一个机会想要告到县里去，哪里想到走到半路就被人发现抓了回去。
    谁都不想饿肚子，救济粮是村里最大的事情，就连村里剩下的知青们都是睁一眼闭只眼。
    沈珠能跑一次就有两次，最后花椒村的人没有办法把她直接关了起来。
    屋内顾凛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慕宁无声的流着眼泪。
    她那时候该多么无助呢？
    “后来……后来……”冯永侠抱头痛哭，“后来顾有根趁着大家不注意进了屋子……沈珠就那时候有了顾凛。”
    在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沈珠直接投河自尽了，但被人救了上来。
    毕竟知青莫名其妙的死在了村里也实在是不好交代啊。
    求死不得的沈珠连打胎药都找不到，甚至她曾经偷偷写的诗被村长看到了。
    一些不利于当时社会情况的诗，一旦传出来或者父母也会受到影响。
    就这样村长莫名其妙竟然捏住了沈珠的命门。
    沈珠也发现自己的命再也不受自己控制，她不得已嫁给了顾有根，开始自己悲惨的一生。
    ——
    她讨厌顾有根，当然也无法喜欢顾凛。
    所以沈珠对小顾凛其实并不算好。
    但小时候的顾凛很是依赖妈妈，沈漓越是看到儿子亲近自己，她越是痛苦，只能不断劳作惩罚自己。
    后来顾有根欠了许多钱还不上，差点被人打死，直到有人说，“你把你漂亮媳妇让我睡一次，你欠的钱就全部抵消了。”
    顾凛冲出了卧室，一把提起了冯永侠的衣领，脸上布满了寒霜，看着眼前的人像是看到一堆烂泥。
    “你给我闭嘴！”
    “闭嘴！”
    顾凛其实早已经记不得妈妈是如何对自己的了。
    在他的记忆里，只有妈妈无限的温柔和保护自己的模样。
    他清楚的记到有一次，妈妈的右手小指被顾有根踩断了，她也没有让开挡住他的身体。
    她的眼神一直坚定的看着他，一次又一次。
    所以他从小到大就恨死顾有根，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要杀了他。
    冯永侠不说，那也不代表这件事没有发生。
    甚至顾家长辈，还有村里喜欢出去打牌的男人都知道。
    冯永侠也是无意中了这件事，他也恨啊。
    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为了救济粮不帮一帮沈珠。
    为什么不站出来保护好她。
    他把自己所有的钱给了顾有根还债，却被顾有根以为沈珠跟他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钱他收下了，转身又把沈珠打得只有一口气了。
    要不是冯永侠不放心又回头看看，沈珠或许真的会被顾有根打死。
    直到这时候，冯永侠彻底爆发了。
    他威胁村干部，若是不让他带着沈珠去医院治疗，他就找到县政府去，把事情都说出来，大家全部玩完。
    狠得怕不要命的。
    沈珠被冯永侠带去了医院，村干部甚至还凑了一些钱呢。
    或许怕沈珠真死了吧，上面要是有人来调查，他们都逃脱不了干系。
    冯永侠把钱都给了沈珠，“日子还长，等你好了，你可以用这件事威胁村长，让他把去工农兵大学的名额给你。”
    “这样你就可以离开花椒村，把所有的事情都忘掉。”
    “忘掉就好了。”
    真的可以忘掉吗？
    沈珠在县里的医院待了三天，她没有通知父母，一个亲人都不知道。
    冯永侠再次来到医院的时候，“她跑了，留了一笔钱就跑了。”
    后来有人说县里有人跳河了，是个女人，冯永侠一听描述就是沈珠。
    那时候县里正是雨季，雨水多人一掉下去不知道会被冲到哪里去。
    “没有找到你妈妈的尸体，没有。”
    冯永侠跪在顾凛面前，“对不起啊顾凛！对不起。”
    “若是一开始大家不为了一点救济粮，是不是沈珍可以回到县里生活，她那么聪明肯定会考上大学成为一个大学生。”
    “是我们害了她。”
    顾凛在21岁这一年终于知道了关于妈妈完整的故事。
    那么轻飘飘的几句话，确是他妈妈痛苦的一生，最后还是绝望得跳河自尽。
    顾凛把冯永侠揍了一顿赶了出去。
    在郑队再次找上门的时候，顾凛已经把欺负了沈珠的人全部找了出来。
    他们被丢到警察局门口的时候，身上都没有一块好肉，浑身赤裸的躺在大门口，警察询问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反复的说，“自首，我是来自首的。”
    “警察同志，让我坐牢吧。”
    “坐牢！坐一辈子都可以。”那样惊恐的眼神郑队很久都忘不掉。
    直到花椒村的所有干部都找到局里，说出了那一段往事，郑队才发现事情真的不简单。
    “慕宁，刚过易折，你得劝劝他。”
    ‘他’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但慕宁漠然装作不懂的样子，“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郑队看着慕宁沉默了，这时候院子里传来了满满和安安的笑声。
    小孩子的笑声清脆悦耳，像百灵鸟在唱歌，郑队扯着嘴角笑了笑。
    “你们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没必要沉浸在过去。”
    “花椒村新上任的村长说了，愿意把整个花椒坡还有附近的山坡都给你们。”
    “进去的那些人不会有人再追究了，就到这里了好不好。”
    慕宁听着儿子们的笑声同样笑了，“郑队，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啊。”
    “不过，花椒坡和附近的山坡要给我，我听明白了，明天就去签字好不好？”
    “毕竟，我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呢，送上门的好花椒正好发挥一点点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