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们越来越熟悉，ling在父母出去忙活的工夫就只黏着thronos，可以无所顾忌地在他的房子里到处逛，或者在花园里乱跑，玩累了贝拉会招呼她去喝点茶吃点心。
    那段时光确实是thronos一生中难有的，并不无聊的日子，甚至活得像个人。
    可纸是包不住火的，他不是人的事实，即使再掩瞒，到了月圆之夜那天也再瞒不下去。
    那天ling好不容易能蹭上邻居的牛车来找他，她有钥匙，使足了力气推开大门才溜进去，可古堡中所有人都像消失了一样，空荡荡的房子里，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小心翼翼地去叁楼，想到他的房间里看看他在不在，刚拉下门把手走进去，还没看见人影，一转头就“轰”的一声被高大的身影困在门板上，一双血色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她看到了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thronos，他的眼睛，他的表情，他的尖齿。
    ling开始发抖，她都不敢出声叫他叔叔，她甚至不知道眼前的人还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会陪她讲故事，带她玩的大人。
    她将双手护在身前，看着他的尖齿靠得越来越近，咽了咽口水，蚊子哼一样在他咬上去之前小声叫他兰开斯特叔叔。
    thronos的动作凝固在那一瞬间，他快速捂住了口，猛地踉跄着退后几步。
    他勉强镇定下来，用平时差不多的口吻说道：“你怎么过来了？这两天大家都生病了，不能陪你玩，早点回去。”
    ling看出来他很难受，在忍耐着什么，连眼神都在躲闪。
    她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在听到他这么说之后，她已经打开了门，眼神带着些怯：“那你好好休息噢，早点康复，也替我转告贝拉姐姐，我下次再来看你们，拜拜。”
    她懂事地关上门，噔噔噔地下楼离开，在出大门之前还朝那个房间看了一眼，很不不放心的样子。
    thronos有生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挫败感，没能控制住自己，在小女孩面前暴露了真面目。
    用生病显得太可笑，ling虽然是个小女孩，但她并不笨，这样的眼睛和牙齿，不是人能有的东西。
    ling确实不相信那是病，什么病会在一夜之间将眼睛变红，连牙齿都变得那么尖利。她隐约发现了些什么，所以回去之后还闷闷不乐，妈妈拿糖哄她，她也开心不起来。
    她用小脑袋想啊想，会不会他是故事书里的那种人，毕竟她没有见过谁有那样大大的房子，长得那么好看，衣服也穿得和别人不一样，还懂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ling越想越觉得thronos不是普通人，心里的那点疑虑和恐惧也随之慢慢消失。既然他都不是普通人，那怎么能怪他呢？
    小鸟有小鸟的样子，松鼠有松鼠的样子，大灰狼有大灰狼的样子。
    他只是有一点不一样，所以不能怪他。
    而且叔叔平时对她很好，妈妈说了，做人是免不了会犯错的，不能因为一些小错误而一直怪罪一个好人。
    更何况叔叔只是吓到了她，也没有伤害她。
    想着下次再去见他，要给他带些妈妈做的小饼干。小饼干是她觉得最香甜的美食，叔叔吃了心情肯定会好一点。
    她很快就相通了这一切，心满意足地拍拍被子睡觉。
    thronos的阴郁心情一直维持到了女孩主动来找他的那一天，那天已经是月圆之夜的尾声，大家受到的影响几乎消失，能够出来正常活动。
    ling拿着一个小袋子，他在叁楼听见她在和贝拉说话，说她给贝拉带了妈妈做的小饼干，特别好吃的小饼干，还问她身体好了没有。
    她们聊了一会儿，ling问叔叔为什么还没出来，贝拉不太确定地说可能是还需要一点时间，让她稍微等等。
    话音刚落，thronos就从叁楼打开门走了出来，ling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哒哒哒地踩着楼梯向他跑过去。
    thronos看见她跑着过来，步子也比平时快了些：“不要急，小心跌倒。”
    ling刚走到他身边就被他抱了起来，她捧着thronos的脸看了看：“你好了吗？会不会不舒服了啊？”
    thronos抱着她下楼，边走边说：“好了，没事了。”
    ling笑着搂住他的脖子：“太好啦，好了就好！”
    thronos听她语气这么开朗，带她去沙发那坐着，把她抱坐在腿上：“……不害怕吗？我上次那样。”
    ling挪了挪，直到舒舒服服地坐着，抬头看着他：“不害怕呀，妈妈的眼睛是棕色的，爸爸的眼睛是蓝色的，我的眼睛是黑色的，那么你的眼睛是红色的也可以呀。而且，很多动物就会有尖尖的牙齿，很多人的牙齿也长得五花八门，都不太一样，没有关系的。”
    “万一我会像故事中的妖怪那样把你吃掉呢？”他用食指刮着她软乎乎的脸颊，问道。
    ling回头，不可置信地睁圆眼睛：“真的吗？”
    thronos捏着她的脸：“……假的。”
    ling笑嘻嘻后撇撇嘴说：“那就行了呀，你不要老吓我，叔叔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骗小孩。”
    “知道了。”
    thronos看着小孩坐他腿上晃着小腿像献宝一样把小饼干把给他，既讨厌甜食又不爱吃人类食物的他接了过来，心存感激。
    人们常说吸血鬼美丽的皮囊下是已经腐朽了百年的灵魂，他一开始听见，觉得这是诽谤。后来等看多了人，又觉得腐朽就腐朽吧，至少比腐烂好，比起人类天天上演同族自戕的行为，腐朽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他又觉得，这是错的，他的灵魂并未腐朽，只是暂时沉睡而已，需要有什么东西去唤醒。
    比如风暴、雷霆、彩虹、雪山、飞鸟或者波光粼粼的湖泊，亦或者是叫他叔叔，扎着小辫子的小女孩。
    吸血鬼从人类的留下的典籍中学习，因此对人类存在幻想，幻想破碎后变得厌世，看见纯良后又重新燃起信心。
    他讨厌人类世界的绝大部分，但肯定有一小部分能留住他。
    和这珍贵的一小部分相比，原始的进食欲望来得不值一提，更是可以战胜的，这是他的尊严。
    ling在thronos身边从五岁成长到七岁，对于孩子来说，无忧无虑的时光差不多也就结束了。
    传教士一次又一次来到家中，给ling的父母压力，告诉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该送去女修道院生活。父母是外邦人也就算了，难道要让孩子也远离主的恩泽，一辈子这么可怜吗？
    ling听不懂，她只感觉爸爸妈妈都不太开心，所以就乖乖坐在旁边不说话。
    传教士看她坐在一边不说话趁机问她：“你想去教会吗？教会里有很多和你一样的小孩，你可以和她们一起学习。”
    ling并不喜欢同龄的小孩，她经常因为长得和别人不一样被嘲笑欺负：“……我不想。”
    传教士得到回答便不管她，继续和ling的父母说着教会的好处，以及主有多么神圣光明。
    父母的沉默在此刻更像是一种无奈，ling看这个传教士喝光了碗里的水，直到天快黑了才离开。
    等他离开后，爸爸妈妈都松了一口气，ling看见他们表情轻松了起来，才重新变得活泼。
    她跳下来抱着妈妈的腰：“妈妈，我要去那个什么院学习吗？”
    “不用，我们宝贝不用去，爸爸妈妈会教你的。”ling的爸爸蹲下来摸了摸女儿的头。
    妈妈也弯腰和她说：“嗯，咱们不去，等后面爸爸妈妈攒够了钱，就带你离开这里。”
    “我们要去哪里呀？很远吗？”ling怕离得太远她就不能去找thronos玩了。
    “去别的国家，不待在这里了。”
    “啊？那么远吗？”ling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们要直接远远地离开这里。
    妈妈发现她并不高兴，柔声问她：“怎么了？不想和爸爸妈妈一起离开这吗？你以前不是说不喜欢这里吗？”
    “是因为放不下你的朋友吗？”爸爸知道她前一阵交了好朋友，明天回来都笑嘻嘻的。
    ling点了点头：“嗯……”
    “等我们离开了之后，你可以给他写信。无论离得多远，信总会送到的。”
    父亲的话并不能完全让她宽慰，但ling终究还是要和他们一起走的：“好。”
    那天之后，thronos就发现ling黏他更甚，小女孩有时候不说话就单纯拉着他不放，或者贴着贝拉不愿意松手。
    “你有什么心事吗？”贝拉用餐叉取了一个草莓递到她嘴边。
    ling啊得一口吃下去，才嚼到一边，鼓着半边嘴巴说：“爸爸妈妈告诉我，我们一家后面可能要离开，去别的国家。”
    正在看书的thronos夹好书签，把书合上：“什么时候？你们打算去哪个国家？”
    ling把草莓咽下去摇了摇头：“爸爸妈妈没告诉我，好像很远。”
    “爸爸妈妈说要是我离开了，还可以给你们写信，你们真的能收到吗？”她已经开始舍不得，抱着贝拉，贴在她的肩膀上。
    thronos听到这个消息想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然怎么好好的突然要搬走：“能，能收到，就是比较久。”
    “啊？”ling颇不情愿地感慨了一句，小声嘟囔着，“要多久啊？”
    “短则十天半个月，长则几个月。”
    甚至还可能收不到。
    ling更不开心了，贝拉喂她草莓她也摇头不想吃。
    “最近家里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thronos问她。
    ling想了想：“没有，但是有一个很奇怪的人，天天来我家，让我去一个什么院里学习，我没去。”
    thronos皱眉：“是传教士吗？”
    ling疑惑：“什么是传教士啊？我不知道，我只听到他老说什么主啊主的。”
    贝拉和thronos对上眼神，一目了然：就是教会的人。
    thronos“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去你家找你爸妈的？”
    “好久了吧，以前也经常来，但是爸爸妈妈不会每次都让他进门，现在天天来我家说这些，好烦。”想到那个老头让爸爸妈妈不开心的样子，ling就很讨厌他。
    “教会越来越强势了。”thronos对贝拉说。
    贝拉点点头，深红的瞳色有些发亮。
    但吸血鬼和人类之间互不干涉的条约是始祖定下的规则，教会又是现在最大的权力机构，教皇的实权甚至超过了国王。
    在这种情况下吸血鬼不会和教会起冲突，无信仰人士在这种环境里也简直就是异端，是另一种邪教，ling的父母迫于压力想离开这片土地也可以理解。
    thronos倒是不担心什么，说不定他们搬家后的国家还是他的势力范围，吸血鬼的领域划分又不是按国家来的，实在不行，还可以和别的贵族协商领地问题，这些都好说。
    只有ling愁得不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走。
    但不过多久，她就没有时间为这些发愁，因为她得走了，去女修道院。
    妈妈那天惊慌失措地赶回家里，告诉她爸爸被抓了，待会儿有人过来问她去不去修道院，千万别答应。
    ling面对天降横祸，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讨厌的那个老头再次出现，看见他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圣经》，像是什么令牌，姿态极高，鼻孔看人。
    进了家门之后，声音比玻璃杯磕碎还响，说这里是巫师的居所，要对他们进行监视。他再次来到ling面前，问她到底想不想去修道院。ling看着他眼睛里反出的幽光问他：“我爸爸呢？”
    传教士吹了吹胡子：“你父亲正在接受检查和圣化，主会在验明他的真身后赦免他的罪。”
    ling不信：“爸爸犯了什么错？”
    “他是巫师，我们的牧师发现他竟然能和动物说话，这不是巫师是什么？放心，主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要是你父亲真的不是巫师，他会没事的。”
    胡说八道！父亲是做动物研究的，和动物亲近一点又什么错！
    ling紧抿着唇不说话，忍了一会儿说：“要是我去了修道院，爸爸能回家吗？”
    传教士捏了捏胡须：“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得看主的旨意……不过，你既然有慕道者的心，主也能听见你的声音，说不定你父亲的事是个误会。”
    ling才七岁，就听懂了他的意思，她说：“我去……我去修道院。”
    声音冷得像是硬金属的铮鸣。
    ————————————————————————
    ps：《中世纪的儿童》中，那个时候的小孩，才七岁就已经被视为“小大人”。因为人口少，不超二十岁的人口占据近一半，十四岁一下快占据叁分之一，所以只能让孩子尽快长大，步入成人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