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再打,蓄力的手扬在半空之中,手腕却倏然被重若千钧的力量抓住,动弹不得。
中年男人回身一看,看见时祺一张冷若冰霜的脸,登时泄了劲。
“抱歉抱歉,我管教她,让四公子见笑了。”
触到那双深似千年寒潭般的冷眼,男人自知不能硬碰硬,只好陪笑道歉,说不慎给众人添了麻烦,扰了大家的兴致。
“好自为之。”
时祺将手松开,低声警告。
“还不快起来,嫌我的脸丢得不够大吗?”
他背对着时祺,低声咒骂女孩。
“多谢......”
女孩带着哭腔,又无力地瘫倒下去,一幅我见犹怜的模样,不动声色地往时祺的脚边挪去。
英雄救美的戏码最好看,人群猜测任四公子会不会弯腰扶她的时候,温禧先拨开人群来到时祺身边。
温禧认得这张脸。
在董富明的全家福上看见的,那时候女孩年幼,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一家人其乐融融,笑容灿烂。
现在和从前有天壤之别。
虽然她已浓妆,将那张清秀的脸已藏在粉墨之后,双眼皮上浓重的亮色眼影,身上穿着抹胸油画裙,有博人眼球之嫌。
好像是胡同款爷那只停在烟杆上的小鸟,用细绳拴着小脚,叽叽喳喳,逗来解闷。
女孩看见光彩照人的温禧,眼底一黯,仓皇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闪身去了洗手间。
她不放心,便也跟了上去。
走至门口,就听见女孩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像是一盘老旧沙哑的磁带。
风月场上滚落的,哪有真心。
温禧故意在进门时就闹出些响动,女孩像受惊的雀鸟,立刻噤声,似乎没想到她会跟过来。
她哭得太凶,灰黑色的睫毛膏顺着眼泪脱落,在脸上流出冲刷出两行难看的墨痕。
她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沉默地递给女孩一张面纸。人各有命,便只有各凭选择。
女孩用惊诧的眼神看她,认出她是时祺的身边人,目光又变得慌张,努力克制住哭腔,颤声说了句谢谢。
她从前在蜜罐中长大,家中生变,坠落得猝不及防。
温禧重新戴上完美的假面,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回复,心里却百味杂陈。
董富明的犯罪,祸及妻女,对女孩而言是无妄之灾。
但她爱莫能助。
“小满,你还好吗?”
回来后的温禧已无心跳舞,时祺看出她状态不对。
他知道温禧去找了女孩,但问的是温禧,却不是她。
“没什么,只是有点感慨。”
如果当初她没有遵从本心,随意攀附了一条捷径,那今天跌坐在地上的,在众人面前打掉的牙齿肚里吞的,大概就是她自己了。
她宁愿风吹日晒,也不愿将全身全心系在一个朝三暮四的男人身上,做只漂亮的金丝雀。
时祺却开始后怕。
他眼中的女孩装扮一新,明艳而鲜亮,却长时间如蒙尘的明珠,在市井中翻滚。
倘若她也遇人不淑,倘若她也铤而走险,倘若他再晚一步才找到她。
像是心有灵犀,温禧的声音细柔,化解他此时此刻的担心。
“我跟她又不一样,好歹当初离开时你教过我怎么生活。”
温禧虽然怪他不辞而别,但正是当初与他生活的那段清苦的时间,帮助她积累了些许生活的经验,少走了许多弯路。
温家大厦将倾时,她也不觉得很无助,至少能将自己照顾得井井有条,没有走上跟董富明女儿一样的道路。
“时祺,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
“当初董富明的事是你解决的?”
她还有些事想求证。
“我根基尚浅,没有这么大的势力,是拜托了表哥。他因此知道你的事。”
一切竟然巧妙地串联起来。
听说后来警方在后续的查案中发现他有多次猥亵乃至□□陌生女性的犯罪记录,案件尚在调查阶段。作为唯一的报案人,她也被警方传唤。
从食物中毒到□□女性,一切都像被计划好似的按部就班,让这个人永无翻身之日。
但她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出不是什么巧合。
原来她也狐假虎威了一把。
她将任慕想得太好,任慕是商人,商人从不做对自己利益无关的事,白费心力,他必是提出了什么交换的条件。
“果然是你。”
温禧低低地叹一声。
“说起来,还应当谢谢你。”
骤然与位高权重之人交锋,她不仅全身而退,甚至连遗落在董家的工具箱都没有遗失,全须全尾地包装好,寄到她的调律工作室来。
“交换条件是什么?”
“为一位小姐伴奏。”
时祺答。
温禧心中发颤。
她刚才说不想让他做不情愿之事,转而又在无知时将他架上归还人情的绞刑架。
“你不用担心我不愿意,是表哥在追人,让我帮他一把。”
他笑。
温禧说,语调听起来却不大开心。
“虽然我不希望你为我做这件事,但能有可供利用的资源,拯救无辜女孩脱离苦海,避免那双脏手,那也值得。”
普通人祈盼的公理,竟只能以暴制暴,让他作为权力博弈的输家。
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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