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谁对一片土地最有话语权，那莫过于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百姓。
    芦潮港原来是一片荒滩，是“野兔作窝场，蟛蜞当操场”的茅柴荡，“抓把土能腌菜，舀碗水当盐汤”的盐碱地。
    远岸能种一些水稻、绿豆等农作物，而近岸却只有一片泥滩和长在上面的芦苇，只能靠出海捕鱼撑起不少人的生活。
    在政府批准海港新城的填海造陆项目开始后，南汇居民原以为对他们的生活影响不大，但开工之后就意识到不是那么回事。
    先不说经常能去的海边，因为他们的施工而进行了封锁，渔民们出海捕捞的收成也变得时好时坏，听说是因为建坝影响了近海环境，受到了那些吹泥船动静的干扰。
    同时在海岸外围的土地上，也依据新城规划进行了大规模的道路修建，原有的一些杂草灌木、道路、土丘，全部都要推平重新建设。
    差不多半年下来南汇的海岸逐渐变得十分狼狈，如今往海岸的方向走，只能看到一大片翻开的黄土地，附近几个村县对此都颇有微词。
    如果不是听说建设之后他们那里的土地能顺带着值钱，他们早就提出抗议了，尤其是一些老人，他们只看到铲车挖机乱翻一通，把那些仅有的植被破坏殆尽，后面又不见什么动静，以为他们是在乱搞。
    只有那些心思活跃的年轻人很高兴，因为他们望着北面的浦东新区，已经拔地而起一座座高楼大厦，他们这边同样是红头文件批下来的海港新城，或许真就是一些人说的第二浦东，未来的繁华之地……
    南汇往西，上海的另一个区——奉贤。
    一个村子的空地上，最近多出了几个工地上寻常可见的红白色尼龙布工棚，外面扔着吃完的饭菜袋子和啤酒瓶，周围空气中烟酒味混杂着汗臭味，几个干活的工人正在昏黄的灯光下打牌。
    旁边停着一辆推土机和一辆小卡车，还有铁锹镐头什么的插在不远处的沙堆上，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很紧凑生怕被人偷了去。
    “周工头，谢谢你给我们家重铺的电线哦，价钱比我们在外面问的还便宜一些，真是帮了大忙。”
    一个穿戴比较洋气的农村妇女，在空地外截住了正要回去的两个工头，喜笑颜开地感谢着他们帮她家重新通上了电，手里还递过一袋子花生。
    两个人接过来，对视了一眼也是笑吟吟的，同样客气地说：“这不是碰巧我们来这里修路，顺便就帮你们修了，根本不指着赚你们什么钱，不过你帮我在村子里多宣传宣传，我们多做几家也好回回血嘛。”
    “没问题！周哥你们人真好，价钱这么优惠我肯定帮你们多宣传的喽。”刘慧满口答应。
    这些年村里买车的人越来越多，原先的土路已经不方便了，夏天的雨水季一过村里就找来了周头他们的专业施工队，在冬季来临之前修出一条正经的水泥路。
    但意外之喜是，他们也接一些屋顶防水和电路维修的小活，价格还比外面低，刘慧她们家就因此省下了好几百，特意过来道谢一番。
    “王哥！周哥！”
    “周哥王哥要来玩几把吗？”
    “我们算了，你们玩你们的……”
    两个人走到专属于他们的小桌子坐下，打开装着糟货的塑料袋，那女人送来的花生正好也可以搭配他们买回来的烧酒。
    “哈……”
    两人碰了一杯酒后，不约而同地都夹了一筷子鸡肉入嘴，烧酒的烈加上糟货的香，口腔中充斥着混合的酒香以及肉香，真是唇齿留香让人迷醉，糟货不愧是上海人心中最完美的下酒菜。
    “老周，你可以啊，怎么看上的这个村子，这次往乡下跑的这一趟还真没白来，比我预想中多赚了不少钱。”
    王旭辉用手理了理自己颇为有型的背头，又夹了几片黄瓜，心满意足地说道。
    “嗨，我也是从老丁那问的，他说这附近的村子问过几次修修补补的活，后来我又打听到这个村子要自己修条水泥路，就花了点钱让人给搭桥介绍，还算没失手。”
    周兴发的胖脸呲着大黄牙，十分得意。
    他和王旭辉合伙这个包工队三年了，他主要负责外部公关，大多数的生意都是他接洽的，而活儿上的事就是王旭辉负责看着，三年下来两个人合作得很愉快。
    “没错，光是修路还差点，那些盖房修房的活真的是稳赚不赔。”
    王旭辉又和他碰了一杯，这次赚的钱回去肯定让朱梅大吃一惊。
    “啪！”周兴发拍碎几颗花生，随意地扔进嘴里，示意着桌子上的那袋花生。
    “嘿，多亏了有这女人这样的人，这一趟有一半的钱都是从他们那儿赚的，结果还傻乎乎地来道谢，以为捡了便宜。”
    “你小点声，别被人听到了。”
    王旭辉瞪了他一眼，瞅了瞅外面，虽然他们这是村子里偏僻的地方，但备不住有人路过。
    “咳，除了那些想捡便宜修房子的人，谁来这坟圈子旁边找咱们。”
    老周吐出一口烟，说完话笑起来时又露出焦黄的牙齿。
    确实他们搭工棚的这块空地对面，就是村里从老年间留下来的墓地，他们这个村子还是个有历史的老村子，不过现在东西老不值钱，新才值钱。
    “哎，这一点是真晦气，你说咱们就不能搭上些大工程，老在这种村县转悠，什么时候是个头。”
    生性贪婪的人似乎永远无法被满足，周兴发在这种事情上向来想得多。
    “旭辉，你那个小舅子不是在南汇那儿干活吗？你去问问他，看能不能给咱们安排一份市政规划下的工作，既轻松赚得又多，就不用在这儿赚这几根电线、水泥钱了。”
    说着周兴发踢了踢旁边用完的劣质电缆包装和水泥袋，它们的成本比标准的差了十万八千里，这就是他们赚钱背后的手段。
    “行了，你就知足吧。咱们靠这些材料替换，已经比其他小施工队赚得多了，就是承包政府的项目也不会比现在多赚多少的。”
    王旭辉喝了口酒，想都没想就开口拒绝。
    聊什么不好，偏要提小梅那个上过大专，牛气哄哄的弟弟朱铁成。
    以前又不是没和他干过活，每次给他说赚钱的路子都被拒绝，那副明明胆小如鼠又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想起来就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