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很晦暗，随着夜色的加深，雨势的愈发急促，整座西山都笼罩在低垂浓密的铅云之下。
    风雨交杂着，打在人脸上，让人睁不开眼。
    这样的雨势，本该是人人都待在家中的。
    偏偏往日里寂静无声的西山在今夜愈发的喧闹。
    竹屋前，北镇抚司锦衣卫、南镇抚司锦衣卫进进出出，显得忙碌无比。
    北镇抚司千户陆文昭，负手卓立，神色如一汪深潭，看不出任何情绪。
    一名锦衣卫恭敬的给他撑着一柄雨伞。
    火光明灭中，沈炼坐在竹屋院子里的一块石头上，擦拭着嘴角溢出的鲜血。
    他的神色很难看，对方那一袖将他重创，五脏六腑都受了内伤。
    明州城何时来了这样一尊高手。
    幸运的是北斋已经被掳走，凌云铠也已经被杀了。
    至于凌云铠身上的无常簿早已被沈炼处理了。
    “沈大人？”
    一张圆乎乎的大脸，笑呵呵的，透着股亲近。
    手中还拿着一杆烟袋锅子，在身旁锦衣卫的伺候下，点燃烟袋锅子。
    烟锅子里面的烟草在风雨中明灭不定的闪着光。
    沈炼盯着那烟袋锅子。
    “来一口？”
    裴纶将烟袋锅子递到沈炼身前。
    沈炼摇了摇头。
    “在下，南镇抚司裴纶，奉命调查凌云铠总旗被杀一案。”
    “裴大人好。”
    “杀害凌云铠总旗的人戴了黑色面巾，武功极高，练的应该是横练外功，因为凌云铠总旗与我的绣春刀斩击在他身上的时候，发出金铁交击的铿锵声音，且都不曾伤到他。”
    裴纶身边的锦衣卫在无常簿上细细的记下沈炼所说的一切。
    “那么，无常簿呢？”
    “我不知道。”
    “我被对方一击击晕，醒来的时候要抓的北斋已经不见了。”
    “我就通知了千户大人。”
    沈炼回答的滴水不漏，他也曾想过说无常簿被凶手拿走了，但那样一旦凶手被抓住，他就容易暴露。
    最后他还是选择不知道，因为他的确被击晕了，一问三不知，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变故，都容易应对。
    裴纶盯着沈炼，他虽然还在笑，然而沈炼从这笑容中看到的却是冷厉的寒意。
    沈炼心中一突，他不认识这位裴纶，不知为何对方对他竟然会有这样的敌意。
    “沈大人，一问三不知可不行啊。”
    “毕竟您是这场凶杀中唯一的证人。”
    “哎，裴大人，我们沈炼马上就要晋升千户了，呵呵呵~~~”
    陆文昭来到裴纶身边，笑呵呵的，裴纶也赔笑，让身边人将无常簿收起来。
    “明白，明白。”
    裴纶在南镇抚司锦衣卫的陪同下，笑嘻嘻的，就像是锦衣卫当中和善生财的老好人一样。
    可沈炼心底却愈发紧张，总觉得裴纶对他有敌意。
    裴纶带着人离开后，陆文昭指着沈炼，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们两个人抓一个文弱书生，还能弄成这样？”
    “凌云铠身份非同一般，他死了，你活着，这事哪能那么容易解决！”
    陆文昭的话让沈炼沉默着，看似好像很懊恼的样子，实则沈炼心底大大松了口气。
    他之所以希望凌云铠死，并非是因为凌云铠处处与他争功，作对，是因为在抓捕北斋的过程中，凌云铠发现他与北斋认识，收藏过北斋的字画。
    将此事记录在无常簿上，要接着北斋讽刺魏忠贤一事将他沈炼打入东林党中，致沈炼于死地。
    所以那人将凌云铠击杀，正符合他的心理，且他并未撒谎，对方武功极高，他们二人远不是对手。
    “先回去吧。”
    “魏大人的子侄很多，少这么一个未必会在意。”
    “只要他派来的武道高手确认事情如你所说，那人武功极高，应该不会找你的麻烦。”
    “至多会让你扒了这一身飞鱼服。”
    陆文昭轻叹一声，心中却也有些冷意，北斋的真正身份他是知道的。
    郭真死后，明王落水一案的知情者就只剩下北斋一个人，他原本是要让沈炼与凌云铠联手杀掉北斋，如此落水案的所有知情者都被灭口。
    那么不管曹正淳如何调查，纵然再怎么怀疑信王，也无法借助此案打击信王。
    谁料北斋被神秘人抓走，这个神秘人属于哪一方？对方要做什么？
    北斋既然被抓走，那么眼下还要处理的一件事就是关于锦衣卫案牍库，里面记载了郭真督造宝船的详情，有心人查到那里，很容易发现郭真与督造宝船一事有关。
    难免不会再查到信王身上，眼下需要人将锦衣卫案牍库烧掉。
    陆文昭看了一眼沈炼，或许沈炼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想到此处，陆文昭对沈炼道：“回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等到此间事情结束，我寻找机会再将你起用。”
    沈炼点了点头。
    他看了一眼竹屋，转身离开此地。
    陆文昭走到凌云铠的尸体前，看着凌云铠被一拳击打碎裂的脑袋，犹豫了一下，沉声道：“带上，随我来。”
    .........
    后半夜，风雨渐渐小了，明州城内安静无声。
    温晴空看着重又送到自己眼前的凌云铠尸体，脸上浮现从容的微笑：“陆大人放心，一定给大人一个完完整整的尸体，与平日绝无二致。”
    陆文昭听沈炼说过温晴空的技术，这凌云铠毕竟是魏忠贤子侄，被人打死，陆文昭还是希望魏忠贤在见到凌云铠的尸体时，凌云铠的尸体不像现在这般凄惨。
    陆文昭道：“有劳温师傅了，这事情与沈炼有些干系，希望温师傅能够尽量让魏忠贤大人不那么伤心。”
    温晴空了然：“没问题，若大人无事，在此稍稍等待，我不需要多长时间就可完成。”
    此时还是夜里，正是缝针之时。
    陆文昭稍作沉吟，便在缝尸房亲自等待。
    温晴空点燃三炷香，随后清洗上妆，他的一击拳头恰好将凌云铠的太阳穴洞穿，出现一个大洞，身上其他地方并无伤势。
    温晴空运针如飞，短短一刻钟时间，凌云铠已然是栩栩如生，与平日里并无任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