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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樱泓得以探视祖母,太皇太后神志尚算清醒,还能认出她这个孙女。只是喊了赵樱泓两声,便无甚力气说话了。这一夜赵樱泓留宿宫中,为太皇太后守夜。
翌日,左相吕大防、右相范纯仁,率门下侍郎苏辙、御史中丞郑雍、枢密使韩忠彦、签知枢密院刘奉世入崇庆殿问圣体。
左相吕大防等提出:元丰五年,神宗皇帝服药,曾赦免在京及畿内罪人。
太皇太后虚弱回应:不消如此。
吕大防又言:元丰中,神宗皇帝自以圣躬服药,降此指挥。今上为太皇太后,於体尤顺。
官家代为答道:依从惯例。
此前太皇太后病中奏事,官家皆不曾处分,这是官家以太皇太后为尊,不逾矩行事。
赵樱泓默然陪在大殿屏风后,静静看着官家逐渐把持朝局。
这一夜,她依旧未曾回府。
再一日,众宰执再至崇庆殿问安,太皇太后强撑病体,对吕大防等言:如今我这病,愈发严重了,与相公等必不相见,相公等且用心辅佐官家,为朝廷社稷。
言罢,昏昏沉沉不再发话。吕大防等面面相觑,欲退,太皇太后忽而喊住了范纯仁:
范相公留步
众宰执皆望向范纯仁,官家见场面僵持,便开口道:都下去罢,范公留步。
众宰执依旧未动,太皇太后努力支起半个身子,官家连忙为她背后垫上隐枕。
太皇太后抬起松弛下垂的眼眸,喘息着道:老身受神宗顾讬,同官家御殿听断,公等试言九年间,曾施私恩与高氏否?
吕大防对答:太皇太后以至公御天下,何尝以私恩及外家。
太皇太后道:老身固然只为至公,然而,我一儿一女病且死,皆不得见。言罢,泣泪而下。
官家红了眼眶,殿中陷入沉默。
好一会儿,待太皇太后情绪平复,吕大防轻声道:臣等听闻您圣体向安,请您放宽心,好好服药养病,会好起来的。
太皇太后缓缓摇头道:不然。老身正欲对官家说破,老身殁后,必多有臣子在官家耳畔说些左右圣断之言,宜勿听之。公等亦宜早求退,令官家别用一番人。
此言一出,众宰执皆面色煞白,官家神色微变,凝望着太皇太后,心绪酸涩难言。
太皇太后临终放权,点破最后一层窗户纸,让官家换掉当前的宰执班子,这是要官家放手去做事。
尽管众宰执早有准备,此时听见太皇太后亲口说出这番话,一时也心绪苦闷。人人面现阴郁,默然不语。
太皇太后呼左右:今日是社日,宫中可曾赐出社饭?
左右回禀:回太皇太后,社饭已备好。
太皇太后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对吕大防道:公等各去吃一匙社饭,明年社饭时,思量老身也。
众臣皆悲,跪地叩首谢恩。
当日夜间,太皇太后秘召赵樱泓至榻前。
樱泓,你靠近点咳咳咳她虚弱道。
赵樱泓跪在榻前登床之上,凑近太皇太后跟前,垂首聆讯。
老身昨日梦见天女降世,拯救万民于病痛水火之中。天女慈悲,自言早已托身于凡间女子之身二十七载,只因被困囚笼,不得脱身,无法祈求天下安定,苍生福康。老身询问天女凡间身份,天女不明言,只道天机不可泄。她给老身两个卦象,豫卦明章,谦卦静素,老身知晓此二卦象中含有天女俗名。你替老身寻寻天女
太皇太后赵樱泓起先困惑不解,但望着太皇太后凝视着她的眼神,赵樱泓忽然浑身震动,猜测到了甚么。
孙女记住了孙女记住了。
太皇太后放了心,轻轻拍了她一下,似是鼓励她去做事。
赵樱泓立刻呼喊周边的内侍、嬷嬷,就在太皇太后榻前,将方才太皇太后所说转述了一番,末了道:
太皇太后要寻天女,诸位何解?
众奴婢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赵樱泓道:即如此,我去请示官家。
这一日,从宫中传出消息,太皇太后得碧霞元君托梦,碧霞元君欲拯救天下万民病痛之躯,奈何困于民间女子之体,不得解脱。因天机不可泄,只留下豫卦明章,谦卦静素两个卦象。
官家得知,立刻召见上清储祥宫住持,询问此两卦何解。
上清储祥宫住持支支吾吾,给不出解答,反倒吓出了病来。只说自己道行太浅,还需请教自家师兄龙虎山上清宫张天师。
这位张天师正好就在往汴梁的路上,再有半个月便到,官家虽心中焦急,却也无法,只得一面等,一面广贴布告,希望招募到有本领的道人来解此梦。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往日里那些在汴梁扎堆、成日里满口玄黄的道士全都集体静默了,数日来,无人发声,更无人应召。
仿佛一夜之间,天下道门都以龙虎山上清宫张天师为首,只等他来解卦析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