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词是黄鲁直的《渔家傲》。韩嘉彦道。
咦,原是黄鲁直的词,怪不得赵樱泓了悟,年近五旬的黄庭坚黄鲁直,前些年刚刚经历母丧。他至情至孝,因此差点悲伤致死。后来便对禅宗起了兴趣,开始修禅。他近来的文章与词,都多少带上了几分禅意。
黄庭坚眼下在汴京城担任国史编修,此前他还负责修撰了《神宗实录》,文稿赵樱泓看过,写得是很不错的。
不过赵樱泓不似韩嘉彦要考科举,不会时时刻刻盯着大宋这些顶尖文人的文章诗词,因此不能记住全部。
@无限好文,尽在海棠书屋
是甚么人在此唱黄鲁直词?韩嘉彦询问了一下守在门口的绿沅。绿沅并不清楚,正待去问,廊外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原是那弹琵琶唱曲的女子主动前来众人的閤子门口见礼。
奴家王师师,携舍妹见过诸位贵人。她也不知眼前这些人是谁,便统称为贵人。
赵樱泓、韩嘉彦愕然,这女子不就是在汝州白云寺见到的那个带琵琶礼佛的女子吗?她怎会出现在郑州城里?
且她看上去有些狼狈,双脚泥泞,风尘仆仆,发丝凌乱。她身后的那抱琵琶的女子是她的妹妹,亦是如此狼狈,神色期期艾艾。
王娘子方才那一曲,是专门唱给我等听的?浮云子捻须笑问。
诸位贵人见谅,奴家在白云寺遇见贵人车马,因而一路跟随诸位来到这里的。你们上嵩山的那段时间,奴家就一直候在山下,犹豫数日,因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希望诸位贵人能略施援手,救救我可怜的孩子说到此处,王师师忽而哽咽落泪,跪下向众人叩首。
唉!快起来,有话好说,莫要行此大礼。赵樱泓道,此时候在门口的绿沅与媛兮,已然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你说救你的孩子?这是何故?韩嘉彦奇怪问,据白云寺的知客僧说,这女子应是刚怀了身孕才是,孩子尚未出生,怎么就需要救了?
媛兮给她搬了一个墩子,让她坐下再说。
女子感激地坐下,讲述起她的故事。
确如知客僧所说,王师师乃是汝州知州家中的歌伎。但实际上,她已身如妾室,与汝州知州早已育有两个孩子,但都流掉了。这一次再怀,大夫说不可再流,否则会造成终生不孕。
我每每入梦,总是梦到婴孩向我哭诉、嘶喊,喊娘亲救我。我实在是苦痛难堪,以至于忍无可忍。我终究是带着妹妹逃了出来,可是我们因家中变故,早就没了去处,不得已,只得上白云寺,求主持收留。奈何主持连见都不愿见一面,只让我们走,不可连累寺中。
我与妹妹,除了汝州知州府,唯一常去的地方就是那白云寺,认识的外人,也就是寺中的那些和尚。他们不愿救,我与妹妹真是走投无路了。
我们本打算就此藏进深山里,坚持到将孩子生下来,总算是能带一个生命到这世上,我也算洗刷了罪孽。届时我若死了也罢,若还活着,便入庵庙,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只是我的身份太卑贱,孩子必须要托给能够抚养孩子的正常家庭才是。
听完王师师的遭遇,赵樱泓气得站了起来,神色嫌恶而愤恨。韩嘉彦则安抚地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冷静问道:
王娘子,恕在下冒昧问一句,你可是官家人?她实则是在问王师师是否是官妓。如若是官妓,那么士大夫官员与官妓发生□□关系,是犯了法,要遭罢官徒刑的。
王师师并不避讳,回答道:正是因为奴家是官妓,知州才如此遮掩,但凡我怀孕都要打掉,不能生下孩子与人话柄。我的籍贯也被做了手脚,在官府的花名册上除了名。
龚守学插话道:王娘子求我等相助,是想让我等怎么做?
奴家只求一处栖身避世之所,有点钱财能度过孕期,待产下孩子,奴家她饮泣起来,似是也并未想好未来的路该如何走,奴家已走投无路,若有幸得贵人相助,奴家此后做牛做马,报答贵人恩德。
我等并不需要你做牛做马来回报,但既然你已如此困窘,又冒着风险求告到我等这里来,我等自不能坐视不理。韩嘉彦道,随即看向赵樱泓。
赵樱泓与她目光相碰,点了点头,对王师师道:
你算是求对人了,我可以保证你能安然待产,你二人且先与我等走罢。
王师师喜极而泣,浑身颤抖地伏在地上,不停地叩首,感激涕零。她身后抱琵琶的小妹,也泪流满面,跟着叩首。
这苦命的王氏姊妹出来时,身上带着的盘缠都已用尽,连发钗珠宝也都典当了。唯独只剩下那一把琵琶不敢丢弃,还要靠这琵琶赚钱营生。
赵樱泓实在同情她们,着人去市集之上,为这两人裁了几套衣物、做了几双鞋袜,又备一驾马车安置。
为了筹备这些,长公主车驾不得不在郑州城多下榻了一夜。她们行事低调,并未惊动任何人,挑了一处干净整洁的客栈落脚。赵樱泓晚食之后,专程去这姊妹俩的屋子里,听她们说自己的遭遇。
而韩嘉彦没有陪同,则是留在客栈大堂,领着仆从们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