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宋与辽承平日久,这许多年来边贸往来一直通畅,故而极有可能是两个西夏间谍顶替了入境的辽国商人,借助辽国商人的身份深入宋境,打听朝廷动向。只是令人奇怪的是,这两个西夏人,有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却失踪了。
如此便有许多种可能性,或是这两人起了内讧,或是失踪那人也遇害了,但始终未曾被找到。只不过事出蹊跷,浮云子倾向于前者,因为直至五月他抵达白沟河时,开封府持续搜索全城也并未找到另外一个契丹人的尸体,这说明此人很可能还活着,或是藏起来了,或是被掳走了。
浮云子又沿着白沟河榷场仔细查访,希望能查明那两人行走过的路径。他沿途找到了一些线索,榷场附近深山之中的猎户曾报案,说是找到了两具摔成泥的裸身男子。
由于尸体严重腐坏且被野兽啃食,当地官府完全无法确认这两人的身份,只得以行走山路时不慎坠崖草草结案,两人的尸体也被就地立坟掩埋。
浮云子愣是挖开了那两个坟包验尸,幸运的是尸体的颅骨部分尚未完全腐烂,浮云子找到了其中一人耳后的痣,确认到这一步,他基本就可以推定,真正的辽国商人确实被害,身份被顶替了。
查到这一步十分不易,彼时已然是八月了。浮云子随后启程向西,希望能搞明白这两个西夏人是从何而来的。奈何一路打听过去,询问了相当多的商旅以及沿途村庄,他都不曾找到丝毫线索。
后来他去了秦凤路首府凤翔府,凭着三寸不烂舌,从一个当地的军校口中打听到哪些路径时常会有西夏人偷渡入境。
那军校告诉他,在大宋西军修筑的堡寨与堡寨之间,确然会有一些羊肠小道适合偷渡入境。虽有军士定期巡逻,奈何也不能完全避免此事。
偷渡入境是一件十分有风险的事,西夏与宋到底有语言差异,民风亦不同,若要融入宋人村落城镇更是不易,边境民众多为宋军亲眷,或是退伍老兵,常年经历与夏之间的征战,警惕心极强,往往一眼就能分辨宋人与夏人。
故而,如若不想被人发现,就必须绕开人群聚落,专捡无人的山林穿梭入境,那些蛮荒山野之中遍布野兽,更是凶险万分,长期得不到补给,一不小心就会死在半途之中。
故而能够偷渡入境的夏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也是少数中的少数。与周遭的边民打听,也是打听不到甚么消息的。
浮云子在宋夏边境徘徊了许久,从永兴军跑到秦凤路,都没有任何收获。时间如此白白消磨下去可不行,到十一月他便决意返程。
虽然此行艰苦,但也不算是完全一无所获。浮云子挠了挠自己明显粗粝黝黑许多的面庞,道,我联系上秦凤路的汴京商会,耗了点功夫和他们混熟了,尤其是做字画生意的在他们那里比较少,他们很欢迎我也加入。
茶帮在那里也有生意,而且官府管束没有那么严厉,西北茶帮活动相对更宽松。我与那里的话事人也见了一面,算是留了一个与茶帮联络的口子。
关于宋夏边境的情况,我看得很清楚了。那里的人斗志昂扬,人人心里都埋了一团火,要向西夏复仇。
只要上头下决心开边,西边必定军民一心。不得不说,昔年的王韶王子纯是真的有手段。此外今年刚到任的环庆路经略安抚使章楶,此人也是个人物,做事谋篇颇有章法。
反观西夏,有些莽急,若没头苍蝇乱撞。在这种情况下,屡屡派间谍入我境内,也很正常。只是我死活想不明白,你娘亲盖上印章的字画,为何会成为西夏人抢夺的目标。
韩嘉彦道:阿丹、阿青应该在书信里告知你了吧,他们托了好几家字画行,查了那段时间汴京城流通的所有字画,每一件都好端端的不曾损毁,且可以肯定与娘亲没关系。这说明当时死者争夺的那幅字画,本身并非是汴京城内市面上正在流通的字画。而且那段时间也没有书画铺报案字画失窃。
是啊,所以这事儿就更蹊跷了,现在既然找不到那两个人的来历,就只能转而去查那幅画的来历。你娘亲到底会接触甚么画?这实在更无头绪。浮云子苦思冥想。
韩嘉彦却转而道:师兄,你近期最好从旁接触龚守学。他是开封府刑名推官,能帮我们做很多事。我在太学这些日子也找人打听了一下他,他为人端正,没甚么不良嗜好,只有一个正妻,生有两子一女。他母亲已逝,剩下个老父亲,这些年得了眼疾,视物困难。他接在家中,靠妻女照拂。这老父亲崇佛喜道,没事儿就喜欢往寺庙宫观跑,喜欢研究草药,自己制丹。
浮云子转了转眼睛,笑道:明白了,你这是打算在他身上栓根线,牵着他,让他帮我们查。
是,如此才事半功倍。你跑边境这大半年,真是吃力不讨好。不过如今风头总算是过去了,龚守学可能对你也逐渐淡忘了。韩嘉彦道。
浮云子捻须打量她片刻,笑道:这大半年未见,你变化不小啊。不仅这模样更俊俏水灵了,连脑子都灵光了。
韩嘉彦白了他一眼,就听浮云子伸出手指道:来,我给你切个脉。
韩嘉彦于是递出手腕,浮云子切上,沉吟片刻后道:嗯,内功精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