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之所及、手指所触,眼睛掠过的每一份奖项、手指触碰的每一份荣誉,都该是属于他的。
他生来拥有。
顺风顺水的人生中,他得到过不计其数的荣誉与赞美,这些荣誉与赞美日渐满溢,逐渐模糊了他的双眼,使得他开始自得,自得在不知不觉中无限扩大,以至于到了后来,那一座座奖杯耸立在他的人生路两旁,他十几岁就能看到二十几岁、三十几岁、四十几岁甚至是百岁的荣耀,他认为那些他还没有得到的荣誉只是因为时候不到,他迟早会把人生路上所有奖杯收入囊中。
年段第一是他人生路上的一座奖杯,演讲比赛的胜出名次也是,还有其他被萧越以及萧越团队占据的比赛名次同样是,他早就习惯了赢得第一,在日复一日的胜出中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胜出、赢是属于他的,他永远是最大的赢家,萧越则是个意外的入侵者,抢走了本属于他的荣耀。
在这种坚固的认知下,他和萧越较上劲了。
他关注一切关于萧越的消息,频繁地往十七班走廊跑,每天下午从学校后门离开,不知不觉中,萧越这个名字已经成了他每天都会念起、想起的魔咒。
事实却不如他所料,在与萧越的交锋中,他并没有一直取得胜利,他有时候会赢有时候会输,赢的次数比输的次数多,可就是那少之又少的几次失败让秦段牢固的认知产生了动摇。
在一次次出乎意料的失败后,他开始产生怀疑,他开始询问自己:是否他永远会是最后的赢家?是否他所有的比赛都将取得胜利?
答案是否定的。
他不永远是最后的赢家,也不是所有比赛都会取得胜利。
萧越的意外闯入,强势突兀到像是打家劫舍的盗贼,在秦段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已经拿着奖杯,干脆利落地往秦段心口开了一枪。
那一枪洞穿了秦段的洋洋得意与自以为是,枪声有如平地惊雷,震得秦段眼冒金星,将秦段从一叶障目的人形壳子里震了出来。
秦段恍惚了,他回头看才意识到自己那渗透进骨子里的傲慢自我,已经像藤蔓一样缠紧了他的血肉。
他从另一个温热的躯体诞生,浑身赤裸地掉落到这世界上,初生婴儿的外貌大同小异,他皱皱巴巴的脸和其他产房同一时间落地的婴儿无一区别,老天很公平地让所有人类在降生这一瞬间完全类同,他并不是个例外,胚胎成形之前没人拿着枪指着他说“你生来就该拥有一切,你生来就该是第一”。
上天并没有赋予他这项权利,所以他十分自我地认为他成长过程中每一个奖项都该自发地套到他脖子上、每一束鲜花都该自发地送到他面前、每一声赞美都该极有眼力见儿将他捧至高云之上——这是很可笑的。
一切较劲被骤然打破,萧越不存在“抢”他第一的恶行了,萧越并不是抢走了他的第一,从没人会抢走他的第一,第一本就不是他的。
第一的王座只是摆在那里,是件无主的死物,只要谁想坐、谁有能力坐都能坐上去。
他不可能永远待在第一的王座上,总会有人代替他坐在那个位置上,不是萧越也会有其他人。
他开始想起家族带给他的底气,他之所以能够收获遍地的掌声与鲜花,有赖于他的家庭,是他的家庭培养了他,是他的家庭给了他最好的资源,是他的家庭给了他许多别人一辈子也获得不了的机会。
是,他是付出了努力。
面对很多赛事、面对每一次考试,他都付出了努力,但这远远不能抹去他家庭给予他的旁人难以企及的教育资源。
没有这些资源,他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他还会收获这么多掌声与荣誉吗?
秦段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先前不可理喻的傲慢与优越感。
击碎他傲慢的子弹是萧越击出的,那些颠覆他认知、将他的面子里子全部剥开的冲击是萧越给予的。
那段时间他感到狼狈,狼狈到像是不战而退的逃兵,他怎么可能是逃兵?不,他绝不会。
怀抱着这种欲盖弥彰的想法,越是狼狈他越想要掩饰,越是可笑他越笑不出来,他一边认为自己确实不该傲慢,一边不断和萧越作比,他企图通过接连不断的比较来向萧越证明他并没有想象中的狼狈,他并没有那么可笑。
暗地里,他继续和萧越较劲,这种飞蛾扑火般的隐蔽较劲使他产生某种报复的爽感,报复萧越亦或是报复他自己。
每当两人参加同一场赛事,在名次公布的第一时间他都会很积极地去查看,如果是自己的名字在先,他会盯着告示屏上那个居于下位的名字咧嘴一笑,他想这回是我赢了萧越你也没那么厉害嘛;如果是对方名字在先,他又会在瞬间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狼狈袭来,站在告示屏前的每一秒他都感到萧越在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自得与傲慢。
一开始,这种戳穿令他简直不能忍受,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他对此感到习惯。
在赤裸裸的戳穿下,萧越使他意识到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完美,他有缺点。
颠覆认知的戳穿一针见血地扎到他骨髓深处,以他血肉为壤,长久地存在于他的青春里,到了后来,秦段做出改变,他变得收敛,他不再认为哪一种奖杯本就该属于他,面对同龄的竞争者他不再觉得别人比不上他,他收起时不时就会倾泄而出的傲慢,他开始看到同龄竞争者的优点,看到很多人的优点。
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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