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乐坊。
温雅母子来了之后又走了,华毓秀三人选择了此地作为临时休息处,因为位置偏僻,鲜少有人来往,倒也不易被人发现。
那些曾经追杀黄楚的追兵也仿佛消失了一般,从东景一路而来,也没有遇到任何袭击,因此三人才敢如此大胆在此处定居。
距离南萧天死后三日,黄楚终究忍不住相问。
“苏毓,那南萧天是你杀死的吧?”
庭院中,苏毓正在拨弄桃花树下的一株浅粉色的野花,一手拿着一个小铲子,旁边放着一个莲叶图案的陶瓷小花盆,正小心翼翼的想要把那株小野花连茎带土铲起放入那小花盆中去。
听到黄楚的话,垂着的面孔覆在一片阴影当中,在黄楚看不到的地方,绯红色的薄唇微微上翘,却也笑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人家是清清白白,可不要随便把污水往人家身上泼,整个南瑜百姓都知道南萧天被天降神火烧死了,怎么到你眼里,我反而成了杀人犯了。”
“那为何南萧天自杀那日在你扔了一种东西之后就起火了?”黄楚有些失落,本以为一路走来,他们已是朋友,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两人从未与他交心。
苏毓不以为然,笑道:“黄鼠狼你未免也太多心了,那日扔了东西的可不只是我啊,整条街道的百姓都扔了,为何你单单怀疑起我来了,再说了,我扔东西也不过也是泄愤罢了,我跟南萧天无冤无仇,他都要发配边疆了,这对于他来说更加生不如死,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这点也是黄楚想不透的地方。
苏毓没理由要这样做,不是吗?
况且连仵作都检查不出来什么,他又凭什么怀疑人家呢。
“对不起,我,我只是……。”黄楚尴尬不已,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解释。
“没什么,我又没怪你。”
苏毓捧着小花盘站起身,回过身时,带动了身上飘然的衣摆,那张脸,在那满目桃花的映衬下,越显得魅惑动人,只觉得自己深陷一片泥潭之中,更诡异的是,哪怕心知沉沦下去将万劫不复,也甘之如饴。
黄楚微微失了神,意识到自己方才居然陷入了一个男人的美色之中,目光微微闪躲,俊脸微红,带着几分尴尬。
苏毓失笑,眉眼飞扬,道:“这天下,能不沉沦在我美色之中的,简直寥寥无几,别说你,就算是几岁孩童,见着我,也是投怀送抱的,黄鼠狼兄不必过于羞愧了。”
说罢,从他身边飘飘然而过,一阵清香随风袭来,不一会,便消散于空中,留下了一片的旖旎。
黄楚抬眼望空,低声感叹:“花之无颜妃失色,倾国倾城倾天下。”
直到事情告了一段落,苏毓卸下了伪装,他才知道,他先前所见的美人,真的不过如此。
冒着袅袅白烟的厨房内,灶台上,火烧得正旺,大锅里正蒸着东西。华毓秀卷起了袖子,两手白白,正利索的包着饺子,有猪肉馅,韭菜馅,个个形状包得十分完美。
“秀秀,我给你种了一盆花。”人还未到,苏毓已经扯开了嗓门大喊,不一会,手中捧着东西,衣诀翩飞跑进了厨房。
“秀秀你看,这花是不是和你很配。”苏毓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献宝一般的把那花盆伸到了她面前。
华毓秀看了一眼那花,眉头一皱,道:“给我拿开,脏。”
苏毓一瞧,一点黑灰色的泥土滴落在白色的面团上,显得格外的突兀,他伸手就想要弄开那污点,手就被人一拍。
“你的手更脏。”
苏毓悻悻的退后一步,委屈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华毓秀将那污脏了面团削掉,手中动作不停,问道:“黄楚怀疑你了?”
苏毓点头,略带得意道:“他就算怀疑又如何,整个南瑜百姓,都知道南萧天是被神火烧死的,再怎么扯也扯不到我身上。”
“不管如何,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为上。”黄楚怎么说也是南瑜百姓,若他包藏祸心将此事告知长顺王,就算没有证据,长顺王都不会善罢甘休,到时,无疑又会给他们增添诸多麻烦。
这一切,都是经过计算的,白磷可燃度是四十摄氏度,那一日时值正午,烈日当空,最高气温可达三十二三摄氏度左右,南萧天经过之地,有一家很大的打铁铺,火烧得很旺,平常路过,都觉得热气逼人,由此一来,到达了那个温度,由小纸团包裹着的白磷必定由内自燃,成为了百姓们眼中的天降神火。
杀人,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二次做,虽不是她亲手致死,也是透过她念头,通过别人之手,令一个生命消逝。
只是,她不后悔,不是因为南萧天臭名昭彰,祸害百姓,而是南萧天曾经想过对她不利,而进行了实施,若他们没有先早一步逃出去,她也有可能成为那些哑人的其中一员,而不是像现在,依旧自由。
苏毓十分受宠若惊,又乐颠颠凑上前道:“秀秀担心我呀,人家真感动,不过放心吧,我没有那么容易死的。”
在这个世上,还有他割舍不下的人,他怎么可能那么快去见阎王呢。
一顿饺子宴过后,苏毓吃得心满意足,靠在太师椅背上舒服得直夸华毓秀手艺好。黄楚吃饱喝足,帮忙收拾着碗筷,时不时看向华毓秀,欲言又止。
华毓秀放下了碗筷,看向了黄楚,淡淡道:“你到底有何事要问?”
黄楚犹豫不决,想了想,咬咬牙道:“我想你帮我一个忙。”
“嗯。”华毓秀轻轻的应了声,又在那里收拾桌子。
黄楚一看她那清清冷冷的态度,心里就有些郁郁,一种他把别人当成朋友,别人却丝毫没有把他当回事的一种无奈与沮丧。
“算了,没什么。”他垂下头,低低出声。
那话语里,怎么听,怎么失望,那表情,怎么看,怎么哀怨,活脱脱的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
苏毓看不下去了,懒洋洋提醒道:“黄鼠狼,你以为我们整天没事干呆在这里干嘛,我们也是有要事在身的好么。”
黄楚一愣,呆呆的看着他,好一会才转过弯来,不可置信道:“你们……难道是因为我才……。”
“不然呢。”苏毓鄙视了他一眼,道:“你天天出门偷偷跟在五公主身后,却不敢现身,你是担心五公主对你杀心又起是吧,尽管你心里很不愿相信,但是你想珍惜自己生命了,不敢豁出去了,所以你才一直纠结不定,想要上前质问,又怕五公主不念旧情,于是踌躇不前,我看都看得心塞了。”
黄楚面带赧然,仍然有些不敢相信道:“所以,你们在等我开口求助……。”
“不然我们还眼巴巴的凑上去,要求着替你分忧不成。”苏毓接过他的话,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接着道:“没想到,看你人长得挺通透俊俏的,却是个榆木疙瘩,我们还以为你不会开口,正准备明天启程呢。”
黄楚眼睛快速的眨了眨,将湿意抿下,看着两人,感动道:“我希望你们能帮帮我,我需要一个真相,我自知我身份配不上她,若是她开口,我绝对不会纠缠,可是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他们不该将我母亲牵扯进来,无论如何,我想知道,到底是何人杀了我母亲。”
华毓秀淡漠的容颜上,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情绪,沉思了片刻,只是说道:“我有办法。”
翌日。
南瑜京都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瘦弱少年在街边一角落,摆了一个小小的摊位,摊位上面摆放着十来把乐器,样样精致,做工精细,雕刻的花纹也栩栩如生,皆属上品,尽管如此,却鲜少有人光顾。
许是看没生意,少年干黄的脸上带着几分哀戚,站着身子看着来来往往的群人,时不时吆喝两句。
“卖乐器啦,丝竹乐坊的乐器,低价甩卖啦,各位客官前来看看吧,竹箫十文钱一把啦。”
吆喝声很快淹没在了热闹的人群中,街上好几个行人闻声望了他的方向一眼,很快又撇开了目光。
少年失望的坐在旁边一张小凳子上,无聊起来,拿起地上的一根木枝在地上画着鬼画符。
一旁一个卖柴的老妇瞧他可怜,好意提醒道:“年轻人,你斜对面不远处便是城里最大的乐器坊,南竹乐坊,你摆在这个位置,你家的乐器自然就卖不出去的。”
少年愁眉苦脸道:“我也没办法,其他的好位置都被占了,这个位置都是好不容易抢的。”
老妇身同感受,叹了口气,带着几分艳羡道:“说得也是,就好比城东那位置,那里卖柴的一天多的时候能卖到一两银子呢,要是被那个富人家的看重了,听说还能卖到二三两呢,卖一次就够生活几个月了。”
少年看她蹲了一早上也才卖了几捆柴,身边还蹲着一个满脸灰手中拿着一坨泥巴的熊孩子,正眼巴巴的望着他摊位上的乐器。
“你想要乐器吗?”少年对着那孩子问了一句。
熊孩子眼睛发亮的点点头,那老妇连忙摆手说道:“不用了不用了,学什么乐器,再说了,买了也没先生教,买了也是放着,不实用。”
熊孩子神情暗淡,垂下了头,低声说道:“我不想要了,不实用。”
第61章 等你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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