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牛终于反应过来。
    林右不是弟弟，不能像小牛一样肆无忌惮的留在家中。
    他哥哥和嫂子容不下他了，他甚至都没有家可回了。
    他身上没有钱，或许又会像上次一样晕倒在路边，或许又会被另外一个人捡回家。
    又或者会被冻死在路边。
    顾大牛越想越害怕，什么都顾不得便冲出家门，他要去找林右。
    顾婶儿始终在盯着大儿子的脸色看，只见大儿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不管不顾的冲出去。
    “二牛，快把你哥拉住！”
    二牛一把拉住他哥，好家伙，力气大的差点被挣脱。
    “别拦我。”
    顾婶儿简直恨铁不成钢：“找到了，然后呢？”
    顾大牛一脸迷茫：“然后？”
    “你把林右追回来，林右就不会走了吗？”
    是呀，他要以什么身份留下来呢？
    顾大牛二十多年的笨脑子终于灵光了一回。
    “娘，您觉得，林右当您儿媳妇怎么样？”
    顾婶儿沉默，还好清醒过来了，不然她真怀疑自己生了个傻子。
    顾婶儿进屋一趟，又出来。
    顾大牛忐忑：“娘？”
    顾婶儿擦擦眼泪，塞给顾大牛一个布包着的什么东西：“去顾宁家接你媳妇儿吧！”
    再不去就真走了。
    顾大牛欣喜若狂，在夜色里跑远了。
    顾婶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个傻子。
    顾大牛一口气跑到顾宁家，听到里面隐隐约约的说笑声。
    听了半天也没听到林右的声音。
    半天又拍一下自己脑袋，真是笨死了，林右不会说话，肯定听不到他的声音啊！
    顾大牛敲敲门进去。
    林右正在和顾宁聊天。
    顾大牛一看到林右就声音发紧：“我，我来接你回家！”
    林右看顾宁一眼，打着手语：“太晚了，我要走了。”
    顾宁笑笑：“明天见。”
    林右跟顾宁挥手，也许明天过后就再也不见了。
    顾宁却没有说再见。
    一出门，顾大牛就站住了。
    林右指指路：“怎么不走了？”
    顾大牛不能再接受一次失去林右的痛苦，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下定决心：“林哥儿......”
    “你能不能，能不能别走，留下来让我照顾你！”
    “我会种地，会洗衣服，挣得钱全都给你花，你能不能留下来......”
    “林右，我想让你当我媳妇儿，不，当我小夫郎！”
    “林右，我喜欢你。”
    顾大牛话说的飞快，怕一停下来就被林右拒绝。
    林右眼中含泪，看着顾大牛，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好，他都知道。
    他还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
    顾大牛对自己这么好，却又没有那个意思，这让林右看不起自己，唾弃自己。
    没有人喜欢自己，这只是别人的一点点施舍，自己却有了不该有的想法。
    所以他准备离去。
    现在他听到了什么？
    大牛说他喜欢自己？
    林右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幻听了，他不确定的看着顾大牛，迟迟没有回应。
    顾大牛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给林右看，着急道：“林哥儿，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会慢慢对你好，直到你，直到你也喜欢我。”
    “这是我娘给我的，以后要留给他儿媳妇的，我们，我们全家都喜欢你。”
    林右这次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了。
    自己也是有人喜欢的。
    他慢慢，慢慢的伸出手去，示意顾大牛给自己戴上。
    顾大牛没细看，原来布包着的是一只银镯子。
    他给林右戴上镯子后，又紧紧攥着林右冰凉的手。
    “走，咱们回家！”
    隔着一道门，牧野正面无表情的给自家小夫郎现场直播。
    “这是我娘给我的，以后要留给他儿媳妇的，我们全家都喜欢你。”
    “走，咱们回家！”
    顾大牛每说一句话，牧野便跟着念一句。
    “呀呀呀！”
    “好甜呀！”‘
    顾宁激动的直跺脚。
    从昨天顾婶儿来找他帮忙后，他就觉得这事儿有戏。
    刚刚顾大牛进来的时候，看到林右的瞬间，那张略带憨厚的脸上，带着着急和无措。
    立马燃起了顾宁的八卦之魂。
    结果顾大牛没忍住在门口就来了个深情表白。
    可惜他听不见，只好央求耳力好的牧野帮他听。
    牧野：......
    耳力好是这么用的吗？
    非常正人君子道：“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顾宁“啵儿”亲他一口：“求求你啦！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正人君子?牧野瞬间妥协。
    顾大牛和林右回到家中，一家人都在。
    看到顾大牛把人带回来，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好不容易忍住才没演戏穿帮。
    现在看到林右手上的手镯和微红的脸，终于忍不住高兴了起来。
    顾大牛终于争气一回。
    林右羞涩，不敢抬头看大家。
    不妨手落去一个粗糙温暖的掌心里，顾婶儿拉着林右：“孩子放心，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要是那小子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林右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顾婶儿指挥顾叔和两个儿子：“端饭，端饭，今天吃团圆饭。”
    一家人坐在桌前，在温暖的烛光下吃晚饭。
    林右已经吃过了，此时也盛了一碗粥在慢慢喝着。
    这个冬天不太冷。
    第二天顾婶就找人看了日期，年二十八就是好日子，适合定亲。
    时间一确定，顾婶儿便风风火火的操办起来了。
    正式提亲的流程包括三书六礼：聘书、礼书、迎书和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顾婶儿说了，一样都不能落下。
    不能因为林右家里没人就少了这些步骤。
    林右就只剩哥哥一个亲人了，顾婶儿考虑再三还是是林右商量，找人去林家村一趟。
    就算哥哥来不了，最起码知道林右平安无事。
    哥哥对自己还是很好的，林右点点头，有点小开心。
    顾叔负责采买米面粮油腊肉。
    顾二牛负责修缮和整理房子，尤其是大牛的房间，糊上新的窗纸，打上新的衣柜和桌椅。
    就连小牛都被安排了任务。
    和哥哥大牛带着林右去买新衣服。
    逛街小牛最在行了，他兴奋的给林右介绍他喜欢的几家店。
    最后给林右买了两匹常穿的布料，又买了一匹红色的。
    林右觉得红色必要，小牛拿布料在林右身上比划比划。
    “买，为什么不买？嫂子穿上多好看呐，衬你！”
    林右听到被叫嫂子，脸皮发热。
    顾大牛却也觉得好看，坚持给买了下来。
    除了他娘给的钱，他还有自己平时攒的许多。
    林右喜欢什么，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顾大牛都会买下来。
    不在能力范围内的，攒攒，等有钱了再给林右买。
    在林右布料的时候，顾大牛悄悄把弟弟拉到一边：“你知道，宁哥儿头上的簪子是哪里买的吗？”
    小牛指指外面的银楼：“诺，那个银楼。”
    顾大牛让小牛在这看着，他出门径直进了银楼。
    过年了来看首饰的人挺多的，银楼的小伙计看见顾大牛忙过来招呼。
    顾大牛一对不熟悉的人就话少。
    好在小伙计业务熟练：“看首饰还是银饰啊？”
    “簪子。”
    小伙子捧过来一盒，顾大牛并没有挑。
    二十直接问道：“买一支差不多的簪子大概要多少钱？”
    小伙计介绍：“这盒里最贵的有七两的，比较便宜的有三两的，还有这种只要二两左右。”
    顾大牛心下了然，最后只挑来一对小巧的银耳环走，花了一两银子。
    小伙计认真给他包好：“收到这份礼物的人一定很幸福。”
    顾大牛想了想道：“谢谢。”
    小伙计：“慢走，下次再来买簪子。”
    顾大牛带着弟弟和林右一起回家，他力气大扛了所有东西。
    林右和小牛只拿着点零碎的小东西，手里各拿着一串糖葫芦。
    林右已经很久没吃过糖葫芦了，上一次吃还是小的时候，他爹给他买的。
    林右举着糖葫芦，示意顾大牛咬一口。
    顾大牛扭过头去：“我不吃，这都是小孩子才吃的东西？”
    林右噘嘴，气愤比划：“难得我是小孩子吗？小牛也是小孩子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顾大牛无奈解释，最后妥协：“我吃一个还不行吗？”
    他两手拿着东西，低头就着林右的手咬下一个糖衣包裹的山楂。
    黄色的糖衣包裹着红红的山楂，酸酸甜甜的。
    “甜。”
    顾大牛和林右相视一笑，又都有点不好意思。
    小牛跟在后面，狠狠的咬下一个山楂，为什么他的山楂这么酸？！
    冬日的夜晚，总是那么安静和祥和。
    牧野在睡梦中，进入了一个充满战火和硝烟的世界。
    他置身于一片战场上，四周是一片荒芜和破败。
    他看到了无数的士兵，他们身着威武的盔甲，手持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正在与敌人进行激烈的战斗。
    牧野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充满了力量和勇气。
    他与其他士兵一起，冲向敌人的阵地，与敌人展开了殊死的搏斗。
    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抵御着敌人的攻击，保卫着自己的家园和祖国。
    在战斗中，牧野看到了许多令人心痛的场景。
    他看到了士兵们身体飞羽贯穿，被长刀砍碎；
    看到了敌人的怒吼和反击，看到了敌人的来势汹汹。
    但是，士兵们却无一人退缩，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坚毅和决心。
    在激烈的战斗中，牧野和战士们一起并肩作战，共同抗击着敌人的进攻。
    他们不断地击杀着敌人，直到战场上再也没有一个敌人站立。
    在战斗结束后，牧野看到了战友们的尸体，他们的脸上还带着战斗时的表情。
    他深深地感到了悲痛和自责，他觉得自己没有能够保护好他们。
    但是，他也明白，这就是战争的代价，这就是他们为了国土和百姓所做出的牺牲。
    在梦境中，牧野不仅仅是经历了一场艰苦的战斗，也经历了许多生死离别。
    牧野于梦中，见浴血之景，闻奋战之声，身临其境，感同身受。
    在胜利的喜悦中，牧野醒来了，他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如果这是胜利，那么他们的代价未免太过于惨重。
    竟使得他一时不知如何接受这次胜利。
    那一个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在血泊中倒下。就在前一天，他们还是那样鲜活，围绕着篝火唱歌跳舞，喝酒打闹，欢声笑语回荡在夜空中。
    他们还在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在想象将来回家娶个婆娘，生个小崽，到时候就给他讲：
    当年他爹在战场上是如何奋勇杀敌，在刀剑里穿梭自如，如入无人之境，在硝烟弥漫中冲锋陷阵，在战火纷飞中舍生忘死，在敌人的重重包围中杀出血路，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挺身而出，在最后的胜利中欢呼雀跃，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了光辉的一笔。
    现在，他们都永远的留在了战场上，永远的留在了他们的少年岁月。
    牧野抱紧怀中的人儿，汲取着力量。
    他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在西北边陲之地，雁门郡与龟兹一战。
    他与将士们虽然大获全胜，保住了雁门郡这个要塞之地。
    但却损失惨重，他带的三万将士所剩无几。
    那是血与肉的火拼，一命换一命的胜利。
    自己随身的五千亲兵，更是只剩自己一人。
    那些年轻的孩子们一个一个挡在自己面前，给自己留下了最后的生路。
    直至援兵的到来。
    没想到来的不是援兵，而是豺狼虎豹。
    回去复命途中，他的副将吴天魁，竟然对他痛下杀手。
    牧野现在依然记得吴天魁怨愤的表情：“别怪我，要怪只能怪你太出众，太耀眼！”
    “让其他人永远像太阳旁边的星星一样，永远被看不到！”
    原来做太阳也有错吗？
    牧野不能理解并战多年的兄弟，竟然对自己怀有这样的怨怼。
    现在想来这也是他不愿想起来的原因之一吧？
    牧野眼眶潮湿。
    顾宁在睡梦中似有所感，他回抱住牧野，又安心的睡去。
    牧野拍拍顾宁，听着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这样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接下来，牧野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