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乘白叹息着,“你有忠义之心,愿意为了百姓考虑,就说明为师没教错你,你也没随了沈家的薄情寡义。可你更要有明辨是非的心,不能愚忠愚孝,随意便着了恶人的道。你以为宫中只有你这一个公主,今上才指你去和亲吗?即便不为皇权倾轧考虑,如今的形势,你也应当了解,游北早已虎视眈眈多年,只盼一战胜了我朝,留得骛岭之外养马之地,待到兵强马壮便会直指中原。他们的野心何至于一个原州?你今时今日,哪怕将自己的性命都断送在这,将来也不能免大崇全境的百姓不受游北杀掠。大崇的境遇,早已不是你我简单谋划,或是舍生取义就能救得了的了。”
在此之前,阿姀总是抱着侥幸之心,哪怕自己已经明白地看到,如今的大崇如何民不聊生,却想着保住了朝廷,换了新君,这千里的国境,总有恢复新生的机会。
好似只要太平一统,人们受的苦总会少些。
可怀乘白的这些话,终于刺破了她的逃避与侥幸。
历史上从不缺少改朝换代,人世的这些规律,也并非她期望就能改写。
“有一句话,叫不破,不立。”怀乘白一字一顿,缓缓道来,“溃烂的伤口,在表面敷药,即便长好了也会一直隐痛。而当剜其脓水,彻底地清理干净,方能痊愈。”
垂柳婆娑的影子,在破晓前的朦胧里,如当下棘手的境遇一般,叫人看不分明。
阿姀重复默念着这句话,眼界不由从小小的都城,放眼于无穷大的寰宇。
她从不信什么今生来世,人只活这辈子一遭,岂能轻易将自己的一生,葬送给这个大厦将颓的王朝。
“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到了必要的时候,我会亲手去做。可我愚钝,眼下的困局,我又放心不下。”她好看的长眉凝着愁云万里,大兵压境,她也想保住李崇玄。
哪怕只为了婚仪那日,明知她私逃有错又成全了她,还嘴硬心软地送她那只镯子做婚礼的情。
“这也是我要与你说的事。”怀乘白看了看天色,凝重说道,“为师此番来原州,也是为了旧日情义,提醒马家早做决断。若猜得不错,游北的进犯,是朝廷和游北人做的一个局。”
阿姀惊诧地抬头,“局?”
“都城来的人,只怕马上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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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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恪州,巡防营。
“主子!”清早,云程掀了巡防营大帐的帘子,冒失地闯了进来,“原州的消息查到了。”
衡沚本闭眼靠在手上休息,听到动静立刻睁了眼。
连着数日,因清算朝廷眼线,连着筹措军粮的事,忙得不眠不休。
原本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哪个州府没有皇帝的眼线呢?可大战在即,局势日渐紧张,恪州身在边界,几处修建的防御设施都接连出了差池。人命关天的时候,便不得不下猛药来清理了。
衡沚虽事多缠身,但也记得阿姀本应三日来信一次。顶多前日,便该收到她的消息。然而这封信迟迟未到,便一定是出了事。
云程喘匀了一口气,接着解释道,“原州确实出了事,清县县令投敌,游北有预谋地接管了清县,紧闭城门不许人出入,连暗哨都被拔了,消息根本递不出去。游北兵日日穿着大崇士兵的衣服伪装,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朝中也风平浪静,权当风平浪静一般。”
清县与恪州的边界隔着山,路并不好走。本就难传的消息,更是堵得严严实实了。
“属下以为夫人的信是因此才没传过来,特地去打听了,可是……”
云程话说到一半,面色犹豫地噤了声。
“可是她根本便没传信来。”衡沚的心沉了一半,连着嗓音也嘶哑。
朝中知不知道又有什么要紧,可清县捂住了消息不发,若不是阿姀在半路上,他才不愿管朝中的事。
白日惊雷隆隆作响,大雨如注,顷刻间泥土的气味,便涌进了帐中。
“要再细细查探,便非要穿过清县不可。咱们的人并不敢打草惊蛇,于是先将消息带了回来。”
衡沚静默了半晌,才抬手,动作迟缓地卸掉了自己的甲胄。就似乎如此做,那压在他胸口,逼着他几乎喘不过气的念头,能消散了一般。
阿姀不是马虎的人,若是突然断了信,那就一定是有不能通信的要事发生。
带着潮气的凉风吹在衡沚卸了甲,只着单衣的肩头,隐隐作痛的旧伤如见风猛长的火势,逼迫他冷静了下来。
“主子,是不是旧伤又疼了?”云程见他不自觉按住了肩膀,立刻问道,“我马上去叫大夫来!”
阴雨天,本就是这些旧伤作祟的好时机。连带着衡沚前几日在演武场亲自练兵,牵扯了肩膀,又心绪不宁,又彻夜未眠。能让他露出痛楚的样子,只怕也疼了好一段时辰了。
云程只怪自己心不细,漏算了这一点,忙退了出去。
衡沚却没工夫顾及。
阿姀自离开恪州,往来一共三封信。这些信的内容,衡沚只看一遍便能记得□□成。
想要推算如今她具体的位置,便需从这些信件着手。
他迅速地回想了每封信的每一字句,在第三封信里,阿姀写道他们一行人暂投在一家野地里的客栈,距离原州还有三日的路程。
第2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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