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茉只觉得眼里似乎有什么炽热又冰凉的东西要涌出来。
    她紧紧地闭上眼，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死捏着扶手，心底仿佛有熔岩在涌动，烧灼，有想要喷发而出焚毁整个国公府邸的冲动。
    这个世界，她没有珍惜的亲人，没有爱人，可也有自己在乎的人。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却还是不能保护好她们。
    司空茉终于忍不住眼泪落下来，抬手按住了自己的眼。
    最终，直到所有人都沉寂下去，连白珍和白蕊、白玉几人悲伤的哭声都渐渐低落下去。
    她才缓缓睁开眼，伸出手拂去眼角冰冷的泪珠：“司空仙！！”
    那头和司空本家勾结对付她，这头她前脚才走，就要动她身边的人，断了司空仙一条腿真是太轻了！
    司空茉一下子站起来，冷着脸往外走，却被赶来的黎三太太拦住。
    “郡主等等，端阳县主做下此事后，国公爷已经将她软禁在了韩夫人的宣阁，毕竟从道理上而言，县主动的也只是您的下人，您无法因此对端阳县主做什么的！”
    司空茉僵住了脚步，是啊，这个时代，死的是下人……
    哪怕对方用的手段卑劣又残忍，可除了她，不会有人在意。
    “婶子无用，也只能护下白珍而已。”黎三太太很是无奈地劝道。
    司空茉闭了眼，她那个父亲将司空仙名为禁足，其实是在保护她免受自己的报复吧。
    这位国公爷倒是心疼这二女儿啊，呵呵……
    她这当国公爷的父亲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一旦当上那‘赫赫王妃’活不了多久。
    他不曾提点一句，多问一句，回绝一句。
    如今，却急不可待地来保护他的爱女了么？
    人心到底怎么能长偏成这样呢？。
    司空茉让白嬷嬷去库房取了一只南海夜明珠来算是谢礼送了黎氏。
    那南海夜明珠一打开，便通体碧绿，如婴儿拳头般大小，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黎氏虽然惊异，却只推拒道：“哪里，区区小事，不足挂怀，如此贵重之物，婶子哪里能收。”
    “白珍是我的丫头，我的丫头欠了人情，自然是我要替她还，莫说是一只夜明珠，便是十斛南海明珠，珍儿一条命也受得起。”
    司空茉虽然语气温婉，但目光却极为坚持。
    一番话说得白珍泪光盈盈，看着司空茉的眼底满是感激与震撼。
    而黎氏则在心中暗叹，这小郡主果真是好手段，当初自己救下白珍，指望着未来挟救命之恩，能把白珍发展成自己人的打算，是不成了。
    自己一番计较，却为她成全了白珍日后的一番死心塌地。
    黎氏自己原在闺中就以聪敏强势而闻名，如今面对这十五岁的少女，她却还是不得不叹服。
    “郡主果然好气度，三婶娘自愧不如。”
    “三婶娘过奖，如今这世道，日子都不好过，还要彼此守望互助才是。”司空茉淡淡地道，说罢便起身送客。
    她再没有心情与人打机锋。
    黎氏也看出来了，自己到底是外人，也不恼，只嘱咐了她们好生休养，便也出了了星火斋。
    直到房子里都只剩下自己的人，白嬷嬷这才红着眼眶道：“是我害了白珍她们，若当时我不藏私，多教她们一些，至少能保命……。”
    彼时，她担心这些丫头武艺若高于司空茉，难保哪日要生了二心，就不好办了。
    却没想到今日之祸。
    “嬷嬷放心，我迟早要为白珠报仇，白晶的手也不会白白断了，既然她们没能在司空本家除掉我，那么也该尝尝本郡主的手段，才好对得起他们这番大礼。”
    司空茉摸着伏在自己膝头上的白珍的头发，目光锐利淬亮，锋芒冰冷得像能割破人的皮肉。
    她会慢慢等待时机！
    接下来的日子里，司空茉的星火斋安静而低调。
    倒是靖国公松了一口气：“茉儿还是懂事的。”
    韩二夫人心里冷笑，随后温和地道：“茉姐儿是懂事，但是您也别忘了仙儿的事，她真的不能入宫甄选良娣了吗？”
    靖国公沉默了一会：“进东宫不是什么好事，仙儿的腿……”
    “夫君！仙儿那么出色，她只是走路不太好而已！”韩二夫人恼火地起身。
    靖国公蹙眉：“你清醒一点，皇家不会让太子有个跛脚的太子妃！”
    这次说是选良娣，其实也是为了太子妃做准备！
    说罢，他拂袖而去，韩二夫人冷了脸，她绝对不会放弃仙儿！
    听到靖国公和韩二夫人为了司空仙甄选太子妃的事儿争吵。
    司空茉眯了眯眼，笑了：“既然司空仙那么想参选太子妃，我做姐姐的必须要帮她呢。”
    白蕊和白嬷嬷几个都有些纳闷，自家小姐居然会帮司空仙？
    司空茉心中拿定了主意，她正打算起身出门，却见何嬷嬷走了进来。
    “郡主，千岁爷有信和赏赐过来。”
    裴炎的送来的赏赐都以内造府的名义赐下，一套极其精致的翡翠嵌金头面，水色极好。
    一套东珠缠丝珊瑚的头面还有各色华美的宝石戒指十几枚。
    另一个则是摆放了暹罗进贡的宫妆胭脂蜜露两套，一打开，便异香扑鼻。
    当真是出手阔绰，裴炎对他手下的人当真是大方得可怕！
    她不是眼皮子浅薄的人，看了都觉得开心，难怪那么人对他死心塌地的。
    但司空茉打开信，表情顿时跟吃了大便一样：“……”
    纸条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字——爱儿，西域进贡了新的炒瓜子，来，嗑瓜子。
    爱儿……爱尼玛的儿！
    这死变态大太监又想干嘛？
    可是……
    她想起了给自己递消息的凤姐，便叹了口气。
    算了，她还是得跑一趟裴炎的府邸……嗯，嗑瓜子。
    司空茉起身，去枕头底下泛出来一个坠着昂贵翡翠麒麟的香囊过来交给何嬷嬷。
    她柔声道：“我采了些有辟邪与安眠作用的香草，特意制了一只香包，嬷嬷觉得，这个合适给千岁爷吗？”
    何嬷嬷眼底掠过一丝惊讶，笑着接了过来：“郡主心思灵巧，手也灵巧。”
    司空茉这才真有些不好意思，她的女红确实挺差。
    她只一门心思都扑在了练功和休息草药经与研磨脂粉毒物上头了。
    她挥退了左右伺候的丫头，忽然问何嬷嬷：“千岁爷想要我当太子良娣吗？”
    何嬷嬷不由一怔，随即笑道：“郡主想当太子良娣吗？千岁爷说了，若您真想成为太子良娣，他亦乐见其成。”
    司空茉伸出纤长手指把玩着香囊：“当太子良娣，看似回报高，但风险也最大，千岁爷想要我嫁给太子吗？”
    她并不排除裴炎打算利用她来控制这天朝帝国的继承人的打算。
    毕竟皇帝虽然似乎正值三四十的盛年，但裴炎推荐了那些术士给皇帝，引诱皇帝服食了太多含有铅与水银的丹药。
    如今看着就身子有亏，就算不是慢慢衰弱而死，暴毙也不足为奇。
    若能控制天朝的继承人，自然能保他权势长存。
    何嬷嬷闻言，沉默片刻道：“郡主还是亲自去见一见督公，听听督公的意思？”
    司空茉含笑点头：“正有此意，请嬷嬷与督公说一声。”
    没有此意，她也不会将香囊交给何嬷嬷。
    于是，第二日一早，司空茉借了去城里知名的花铺子买制香原料的由头，轻装简从出了门。
    在香铺子里与白玉换了衣裳，留下她望风，自己悄然与何嬷嬷一同从香铺后门出去。
    然后乘着早已等候的小轿子一路到了裴炎的府邸。
    司空茉下轿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到了上次描绘满了春宫图的书房前。
    何嬷嬷熟门熟路地让在这里伺候的宫女和太监给司空茉准备茶和上点心，引了她进去。
    “郡主稍等，奴婢去请九千岁……。”何嬷嬷刚推开门，话音未落，就见着房间里窗边锦榻上慵懒地斜倚着一个修长的人影。
    何嬷嬷都愣住了，千岁爷居然提前在这里等郡主？
    这辈子从开始伺候督公开始，她还没见千岁爷等过谁呢。
    毕竟东厂的督公大人、九千岁裴炎还有一个嗜好，或者说坏习惯就是——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