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黎明时分，天空泛起了一丝丝的鱼肚白，稍许驱散了林中的黑暗，空气沾染着晨间的露水，变得有些湿润，也变得有些清凉。
    林中，两道身影隔着百米的距离相视彼此，一者嘴角挂着邪魅的笑容，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中满载着戏谑，周身晦暗尸气更是翻腾不休，显化一道道一瞬而逝的狰狞尸魔虚影，恍若地狱一角，隐隐传荡出一阵阵尖啸嘶鸣之声。
    一者神情淡漠，却隐藏不住眸光中发自于内心的自责与惋惜以及最后一丝的奢盼，在他周身漆黑魔气似转非转，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二人之间虽未交手，可在无形之中，张浩宇的气机化作一头硕大的尸魔，怒张着空洞的巨口吞向夏渊，而夏渊的气机却是化作一道无形屏障将他牢牢护住。
    若是能以肉眼看清的话，就像是一头全身晦暗的巨型尸魔，四支手掌巨爪死死扣进大地，空洞的巨口紧紧地的咬着一颗黑色的圆球，任凭巨型尸魔如何施为，气机如何凌厉，却是不能撼动魔气气机屏障分毫。
    “浩宇，收手吧。”良久，夏渊轻叹一声，缓缓开口道：“你我都明白，你师尊不过是看在你是开启气运之争的关键所在，才会留你到现在，一旦他之目的达成，绝无你活路可走，不要再妄想他会真的把你当做徒弟，带你去往圣武大陆了。
    这一点，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若是他哪怕有一点真心待你，又何至于会看着胡铭仙斩去你的肉身，在你将死之际才出手救你！”
    “事到如今，夏渊，你该不会还想……也罢，就算我现在回头，你觉得胡铭仙那混蛋会放过我吗？”
    嘴角划过一道玩味的笑容，张浩宇好自嘲一笑道：“不会！既然左右都是死，那我又何必回头？更何况，我师尊到时候有可能不屑于杀我，而胡铭仙是必然会杀我，你说我要不要回头？”
    “你放心，只要你愿意回头，胡铭仙那边我会去说服他。”
    尽管知道张浩宇此言并非真心，但夏渊仍旧不想放过这一线希望，有些急切道：“姬霖月是我表妹，胡铭仙将来也必定是我妹夫，只要我出面恳求，我相信他们会给我一个面子，实在不行，我求我父亲出面……”
    “够了！”一声怒吼，张浩宇嗤笑的看着夏渊道：“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你我心知肚明，就算他们都卖你一个面子，放我一条生路，可我这一身修为能保得住？没了修为，与死何异？”
    “我……”看着面容逐渐狰狞的张浩宇，夏渊哑口无言，只因他说的是必然的结果，甚至，他的面子也未必能保得张浩宇一命。
    “夏渊，你也别说我没给你机会，既然姬霖月是你表妹，只要你让她做我张浩宇的女人，你的面子，我倒也不是不可试一试，哪怕是被废了丹田，也无所谓……”
    狰狞的面容上，张浩宇的嘴角泛起了一丝淫邪的笑容道：“怎么样？为了完成你的心愿，我都可以拿命出来赌一赌，而我只是向你要一个女人，这应该难不倒你吧！还是说，此刻你心中对我的愧疚是假的？”
    “浩宇……你……”
    这一刻，夏渊彻底绝望痛苦的闭上了双眸，心中那最后一丝的奢望也被黑暗吞噬……
    在那一瞬，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了无数个张浩宇可能会说出的要求，这一个要求也不例外，他在心中祈祷着张浩宇不要牵扯到姬霖月。
    为此，他甚至想到了最极端的方法，要拿自己的命去换张浩宇一命，奈何偏偏张浩宇提出了这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要求。
    夏渊明白了，张浩宇只是在戏耍他罢了，姬霖月之于胡铭仙何等重要，他自己心里清楚，张浩宇也清楚……这也就意味，张浩宇彻底不会回头了。
    “你这副样子真是让人火大啊……弃暗投明就可以以这种姿态来看待我？”
    心头怒火上涌，张浩宇拂手掩面，昂着头，看着仅有指缝大的天空，怒吼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挡我的路，我只是想去见见那更广阔的天地，为何偏偏要我回头？回头就能看见那无垠星空了吗？”
    “……”
    看着怒吼的张浩宇，夏渊无言。
    如果在这样广泛的命题之下，他甚至都无法去评判张浩宇的所作所为究竟是错还是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每个人都会走出属于自己的路，在这样的过程中，谁也无法去说谁的道，谁的路是错的。
    这一点对于去过圣武大陆，并在无影阁待过的夏渊来说，感受最为深刻，几乎每一个强者都是踩着无数尸骨铺就的大道而崛起。
    若说杀人便是错，那所有的修行者都是错的，修行的世界就是错的。
    若说杀了不该杀的人便是错，又能有多少人杀的每一个人都是该杀之人？
    在心里，夏渊更多的是悔恨与自责，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张浩宇已经走上了这一条不归路，或许在他回来时就应该追问张浩宇为什么能够修行的事情，就应该引导……
    想到这，夏渊一阵苦笑，那时候的他不也是一心憎恨，一心想要报复啊，又何谈引导张浩宇……
    此时回头想想，或许正是因此，夏渊才会没有过问张浩宇能够修行的事情了，阴差阳错，一切似乎都像是注定好了，让他错过了算不上最好的时机，却也是最后有可能让张浩宇走上这条路的时机吧。
    此刻的张浩宇，已经到了没有人可以左右他的地步了，甚至连他自己都不可以，自他将屠刀挥向至亲手足的那一刻，便没有了回头路。
    一旦他回头，那些被他杀死的至亲手足，那些被他凌辱致死的世家姊妹，便会成他终身不可磨灭的心魔梦魇，会被这些心魔梦魇折磨致死。
    所以，如今的张浩宇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前方的路或许会是他想要的修行大道，但回头的路，却已是炼狱深渊。
    “呜呜~~~”
    忽而一阵凉风吹拂而过，卷起地上的片片落叶飞舞到了空中……
    便是在这一刻，夏渊倏然怒睁双眸，周身魔气轰然爆发直冲霄汉，魔气纵横如怒海狂涛，‘呛！’一声恍若龙吟的枪鸣之声震撼而出之际，夏渊手执一杆漆黑魔气长枪，直冲张浩宇而去。
    短短的百米，本该是一眨眼的时间，此时此刻，对于夏渊来说却像是永无止境一般，自幼时与张浩宇相识的那一天至今，一幕幕如走马观灯一般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时候的张浩宇与他一样，都被周围的人当做怪胎，被欺凌、被疏远、被冷落……一次次都是他们两个人相互扶持挺了过来。
    夏渊永远忘不了，当张浩宇的家族来接他时，张浩宇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家族带着他一起走的场景。
    为什么……为什么，当年那个与他共患难的弟弟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为什么啊！
    这一瞬，夏渊的心中怒火滔天，纵使张浩宇已经无法回头，他也只想张浩宇死在他手中，好过被幕后之人当做棋子，而他会带着心中的那股悔恨，那股愤怒，去为张浩宇报仇，杀了那个幕后之人！
    与此同时，张浩宇周身尸气亦是轰隆爆发，灰暗尸气滚滚如阴云遮天蔽日，下一瞬，无尽的尸气尽数被他纳入体内。
    只见，张浩宇原本还稍显瘦弱矮小的身躯，顿时暴涨至三丈之高，浑身肌肉高高隆起，泛着晦暗的金属光泽，一身气息隐而不发，却是荡出一股股恐怖的威压，碾得空气都随之颤动了起来。
    原本还算英俊的面容上，除了那双眼睛没有多大变化之外，整张脸都变得异常狰狞扭曲，似是野兽一般，额上、鬓角，根根青筋鼓胀而起，已难以看清其原本的样貌。
    随着张浩宇缓缓直起硕大的身躯，一口炙热的雾气自裂至耳后的大口中喷吐而出。
    “咻！”
    “浩宇！”
    魔气长枪似是要一击刺破空间般，引发一阵急促的空气嗡鸣声之际，夏渊一声怒吼，整只右手猛然紧绷，随即一枪刺出，雄浑魔气自枪尖显化出一条漆黑魔龙，怒啸着轰响张浩宇的胸膛。
    炼魔龙枪，一枪如魔龙狂啸！
    “夏渊！”
    对面，张浩宇同样是怒吼一声，如野兽咆哮，声震八方。
    这一吼，便代表着他彻底绝断了与夏渊之间的兄弟之情，面对袭来的凌厉恐怖一枪，扬起粗壮的拳头，携以雷霆万钧之势，无尽的尸气化作一颗尸魔之首，一拳轰向魔气长枪枪尖！
    尸魔练体，肉身金刚不坏！
    “叮！”
    魔龙长枪与尸魔首转瞬间轰撞在一起，却是传出了一声清脆的金属敲击声，枪尖与拳头之间，一片落叶缓缓化作虚无，随即，一道交织着无匹魔气与尸气的能量波纹瞬间涤荡四野八荒，所过之处，空间一阵阵颤鸣，一棵棵树木寸寸化灭……
    下一刻，魔气长枪轰然崩碎，强大的反震之力，将两人震退了开来，夏渊硬是将涌上喉咙的鲜血给吞了回去，暗自调息，反观张浩宇，却是一脸狂热，拳头之上仅有一点白痕罢了，整个人的气势更是节节攀升。
    一击之后，两人再次向着对方冲了过去，酣战在一起。
    而在十里之外的一处断崖之上，一道身影正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场战斗，从他紧皱的眉宇，不难看出，心中震撼与忌惮战场中两人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