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盛的丛林之中,明媚的阳光透过密集的树叶,将星星点点的光芒洒落在地上,四下里显得十分安静,偶尔听见几声人在打呼噜的声音。
除了数十名在外围警戒的官兵之外,余下的人都在树林里酣睡,自从过了长江之后,每天,韩风都是带着部下在夜里行进,虽然这样势必会影响前进的速度,可总比大白天的在路上奔驰要好得多,万一遇到了金人的军队,人还没到淮南呢,只怕就要连续鏖战好几场。
“起身了,起身了……天都已经黑了。”无法抖了抖手里的马鞭,挽了个响亮的鞭花。
韩风嘴角一咧,嘿嘿笑了一声,这话怎么听着都有些别扭,人家是天黑了去睡觉,这边可好,都是天亮了睡觉。
林珍奔波了两天,脸上的疲倦已经无法掩饰,风尘仆仆的脸上,满是憔悴的神色,坐在韩风的身边是,双手搂着小腿,轻声说道:“自从南渡议和以来,在这里,宋人和金人本来是以淮河,大散关为界。上次北伐之后,金人得势不饶人,却是把淮南也抢在手中,兵锋可以随时进逼建康、扬州,想起来,实在是让人无奈的很。”
容元丰诧异的看了看这个女人,没想到一介女流之辈,居然也能对军国大事侃侃而谈,便接口说道:“淮南虽然不是什么大城,不过就在淮河边上,当初金军攻入淮南,先帝还在建康,都不得不远遁海上,以避锋芒。可想而知,这儿的重要。金军用了五千精锐在此,本来是有些少,不过考虑到如今的淮南不是最前线,倒是可以理解。”
韩风懒洋洋的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淡淡的说道:“说到底还是金人没有钱,穷光蛋一群,要是有足够的钱粮维持大军的开支,早就不知道扩军到什么样子了。咱们从二十万扩军到四十万,他们倒是闹着要裁军,这都是钱财惹的祸。”
容元丰嗯了一声,随着韩风站了起来,低声问道:“今天夜里再赶一夜,差不多就能到淮安了,部下的干粮已经吃了一半……”
“这些我都知道,”韩风从怀里取出淮南城的地图,对着夕阳的光芒,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手指头在地图上缓缓挪动,轻声说道:“我们到达淮南之后,没有时间休整,要趁着开城的空儿,立刻抢城。淮南的细作冒死送出来的消息,萧冥海在早上开城之前,肯定是住在南府的衙门里。”
“衙门是在城北,为了以最快的速度抓住萧冥海,我们便从北门进攻,是不是能够从南门杀出来,谁也说不好。”韩风轻轻的咬了咬牙,接着说道:“城内驻军两千余人,分布在三个军营,其中驻守城门的大多是一些老弱残兵,人数也少,好对付的很。”
“就算金人反应很快,两千兵马想要对我们完成合围,也需要一些时间,要是动作快的话,倒是……”韩风静静的看了看面前的这群战士,收了声。
“走吧。”容元丰整了整身上的铠甲,牵过战马,率先翻身上马,低声对韩风说道:“骑都尉大人,你身为豹组主帅,凡是要考虑到大局,牺牲总是在所难免的。每个人都希望用最小的代价完成任务。可事实上,有些时候,你不得不去放弃一部分同袍的性命。我知道你是一个很护短,很想看着自己的部下个个都能囫囵个儿回来的人。这个恶人,我来做。”
数百名官兵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尽管睡眼依旧惺忪,神色依然疲惫,却和往常一样,整齐划一的翻身上马,被包裹住的马蹄在地面上敲打出轻微的声音,从茂密的树丛中穿越而出,随即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天气一冷,人就懒得动弹,这是人之常情。对于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战争的金军官兵来说,也是一样。淮南城每天五更天就要准时开城,如今已经是深秋,清早起来的时候,天色还是一抹黑,夜风寒冷的让人几乎不想去摸那冰冷的刀柄和枪杆。若不是有着严格的军令,守门的官兵真想在被窝里再赖上一个时辰。
“见鬼的天气。”一个大胡子老兵带着七八个年轻小伙子,懒洋洋的拎着腰刀,走到关闭着的城门之前,回头看着自己的部下,没好气的骂道:“一个个瞎了眼么?难道还要老子招呼你们,才知道去开门?这么重的门,指望老子一把年纪的人去推?”
未曾洗漱过的大嘴喷出一股股令人窒息的恶臭,几名年轻点的官兵急忙绕过长官,快步走到城门口,卸下沉重的门闩,四五个人合力将那纯铁的门闩抱在一边,随即喘着粗气,缓缓的将大门推开。
淮南在这一带也算是大城,每天都有不少人前来做生意,起早贪黑为了早进城抢个好摊位的人,多得数不清,天色还是黑的,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门外,搓着手掌,跺着脚,让身体温暖一些,听见了大门缓缓被推开,这些客商眼前一亮,急忙各自找到自己的担子或者小推车,等候进城。
大胡子老兵撅着屁股坐在宽大的门闩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可以放人进城了。”
“你……担子里是什么?”那些官兵听见长官吩咐,立刻忙碌了起来,每天早上都要检查数以百千计的人进城,实在是一项繁重而无趣的工作,还好,有外快可以捞,不然的话,打死都没有人愿意来干守城门的活儿。
一位看起来颇为忠厚老实的中年人,弓着身体,陪着笑脸说道:“这里是我家里连夜打出来的面粉,准备来城里卖。”
“面粉?”金兵皱了皱眉头,拔出腰刀,低声喝道:“待我割开看看。”
“官爷,可别……”那中年人一急,急忙跳到面粉车前,挡着那几袋面粉,随手在袋子上拍打几下,一股白蒙蒙的面粉顿时扬了起来,中年人又陪着笑道:“官爷,这可是都是面粉,要是割开了袋子,小人这里没有别的袋子装,可不知道要漏多少出去。官爷,给个方便吧……”说着,随手塞了十来枚铜钱在那官兵手中。
金兵冷冷的看着那个中年人,只见他衣衫上还打着补丁,看脸色也是面黄肌瘦,并非大富大贵的人,想必也没有太多油水,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铜钱,没好气的喝道:“推了你的车,进城去。”
中年人大喜,千恩万谢的道了声官爷好人,便赶着小车一路进城去了。
大胡子老兵眯着眼睛,懒懒的靠在冰冷的城墙上,心里盘算着今天早上到底能琢磨出多少钱来,这一小队官兵,多少是要给他们一些打赏的,不然的话,叫他们做事,也是唧唧歪歪,没有劲头。看着排队的人数,想必是能敲诈不少,分给手下之后,自己还够钱去窑子里找个姐儿给松松骨,余下的闲钱,就去赌坊搏搏手气好了。
自从当年虞允文北伐,大胡子老兵那时候还是个年轻人,在战场上被宋军在大腿上砍了一刀之后,就骑不得马了,勉强靠着资历在军中混了个十夫长,带着一队老弱残兵,在城门口混个饭吃。淮南城里的将领,倒是有几个是当初和大胡子老兵一起入伍的同袍,也算是他们给老战友一些私下的照顾吧,对他在城门口揩油,从来都是视而不见!
“做什么的?从哪儿来?”守在门口的金兵循例问道。
“从大散关来,探亲的……”
只是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语,却叫大胡子老兵的心顿时提了起来,说话的人,听着口音很像是两淮人,可是多少带着一些江南的口音,那种口音,大胡子老兵很熟悉。当年在战场上,被他杀死的宋军,那些杀死了他的战友,砍伤了他的宋兵,很多人都是一口被金人笑为“软绵绵”的江南口音。
大胡子老兵下意识的扭头朝门口看去,几个商贾路人打扮的男子站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和几名金兵分说着什么。他缓缓的移动目光,只见那几名男子看似漫不经意的站在城门口,其实已经将城门外等候进城的百姓,和这儿的金兵分开。每个人的腰杆都挺得很直,清晨时分,一般的老百姓都会觉得冷,尤其是在城门外等了这么久,缩缩脖子又或者蜷缩着身体,乃是最正常的反应。
可是这几名男子却像是根本无视这里寒冷的天气,如同一杆标枪似的。大胡子老兵心中一股寒意涌出,大手情不自禁的按在刀柄上,顺着冰冷的墙壁,从门闩上站了起来,那只受了伤的左腿,悄然往后挪了一步。
要说宋人是来赚城的,打死大胡子老兵也不相信,这里是淮南,是金兵囤积的地方,周围有许多大城,宋人就算是要攻城,也不可能突然来到淮南攻打,更何况前方根本就没有任何战事的消息。但是那种在战场上,生与死,血与火之中磨练出来的那份危机感,还是让这个大胡子老兵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城门守卫还有接近一百人在睡觉……只要他们能马上出来增援,眼前这些宋军根本就不在话下,大胡子老兵暗暗打定了主意,左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号角……(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淮南的清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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