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意向郁琼枝寻求答案,答案已经在他心内无比鲜明,只是他一直不肯相信,一意孤行,以为世界上的一切东西都能得到等价的交换。
用地位,用荣誉,用金钱。
他想起很多年前,在地下实验室昏暗的灯光下,徐骁说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愚蠢而天真地说:“为什么?我会给你很多钱。”
“钱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郁琼枝的声音在记忆里沉而闷地回响,“希望你下次请我帮忙,能拿出更值得我等价交换的东西。”
应该拿什么来换呢?
晏寒声喉头微动,低头看着郁琼枝苍白虚弱的脸庞,一遍一遍忏悔,“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征兆,郁琼枝眼皮像被什么烫到了一样,他不适地闭了闭眼,过了几秒钟才感觉出来那是眼泪。
晏寒声眼角红得好像要滴血,眼泪从他的眼眶内积聚,滑过他的鼻梁,一滴一滴落在了郁琼枝的脸上。
无言的,难解的,晏寒声不知道自己被什么样的情绪笼罩了,在熟悉的无花果香中,他低垂着头,泪水滚烫地从他颊边滑过,挂在下颚逐渐变得冰凉。
疼痛紧一阵缓一阵,晏寒声难以呼吸,他哽咽,孩童一般哭泣起来,肩膀连着脊背都在微微颤抖。
郁琼枝张开嘴,他唇色苍白,目光重新涣散开来,没有焦距地散在半空中。
郁琼枝声音太轻,沈慈贴在他嘴边才听到他在叫“妈妈”。
“妈妈。”他小声说,“下雨了,快回家。”
“妈妈在这里。”沈慈摸着郁琼枝的手臂,泣不成声,“小枝,妈妈就在这里,很安全。”
沈慈握住他的手,郁琼枝手指蜷缩,轻轻扣住了,再次昏睡了过去。
晚上十一点,医生进入病房,把缠绕在郁琼枝脖子上的纱布拆除了,原本光洁雪白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三厘米长的疤痕,肉粉色的,突兀地横在郁琼枝的脖子上。
医生走后,晏寒声走到床边,手指贴着伤疤边缘的皮肤,小心地抚摸,不太敢用力。
郁琼枝发出一声很轻的鼻音,晏寒声收回手,看他缓缓睁开了眼,迟钝地和他对视。
郁琼枝发着低烧,意识昏聩,他的手从被子的一角伸出来,晏寒声握住了,他很慢地眨眼。
“小佘。”郁琼枝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他安心地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人。
晏寒声没有回应,凝滞地站在原地,郁琼枝又叫了一声,他身形动了动,靠得更近了些,很轻地“嗯”了一声。
晏寒声的身体好像空了一块,刺骨凌冽的风从空洞里吹来,空荡荡的无法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郁琼枝牵起嘴角,露出小小的笑容,他安静地笑了一会,嘴角重新平直下去。
“我现在好难看。”郁琼枝眼睛对不上焦,他把半张脸埋在枕侧,感觉自己身上很热,“我的脖子上有一道疤,我的肚子上也有一道。”
晏寒声垂下眼,亲了亲他的手腕,“不难看,等做完手术,这两道疤就会消失了。”
“我们小兔还是漂亮的小兔。”
晏寒声摸了摸他的额头,把他额前的头发抚到后面去,又往后摸了摸他的小耳朵,“以后就不痛了,以后都会很幸福,小兔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
郁琼枝听不太清晏寒声在说什么,他的精力很快就透支了,逐渐支撑不住厚重的眼皮,眼睫一颤一颤地闭合,他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可能今晚会有个好梦。
第137章 金毛
宋玉走出电梯,右转穿过走廊,走到最角落的那间病房里,站定敲了敲门。
推开门,就看见沾血的纱布纠结成一团凌乱地躺在光滑的地板上,空气里弥漫着类似铁锈味道的血腥气。
“上校。”宋玉推开门,看见屋内的场景,习以为常地反手关上门,“他们很谨慎,飞船追击到第二个跃迁点就失去了目标。”
晏寒声光裸的上半身左侧近乎完全浸泡在鲜红的血浆中,他睁开眼,从沙发上坐直身子,“他费尽心机回来就是为了砍我一刀?”
宋玉无法回答,他对晏驰的印象不多,只知道这对父子关系不和许久,但没有想到已经到了互相想要对方死的地步。
他弯下腰,把弄脏的纱布捡起来,在直起身的时候余光扫到了晏寒声的伤口,深红色的血肉裂口几不可微地蠕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愈合。
精神力等级固然在兽人社会不断演进下,逐渐成为评判能力的标准,但这样可怕的愈合速度,真的会存在一个正常的新人类身上吗?
哪怕是天生拥有断体再生能力的兽人,也无法短时间内达到这样的愈合程度。
宋玉看得头皮发麻,他抬起眼,晏寒声冷淡的眉眼上,残留这一线纤细的血丝,绿褐色的竖瞳正直直地盯着他。
“接着看好他。”晏寒声移开目光,他重新拿了一卷干净的纱布,胡乱擦拭身上的血迹。
他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伤口,堪称粗暴地将纱布摁压在自己的伤口上,宋玉看了一会,忍不住提议:“我叫蒋医生来清理一下吧?”
晏寒声动作没有停,看样子并不打算接受宋玉的提议,宋玉提醒他:“您等会还要去郁先生那里。”
晏寒声闻言停下了手,他垂下眼,仔细地用纱布的边缘擦拭手指缝隙,“知道了,麻烦他过来一趟。”
第2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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