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只是在里面待上几分钟, 也好像几个世纪一样漫长。
    但是，这次当她进入这扇黑门之后的深渊中时，没想到是如此热闹。
    她和波塞冬, 好似同时坠入漆黑却热闹的深海。
    周身每一个上浮的气泡里都是遥远的场景。
    他们可以看见滔天的洪水开始淹没世界各地沿海地区, 也可以看见来自山海界或是伊甸园的异兽们, 扑进城镇之中就开始吞噬手无寸铁之力的普通人。
    在这样人间炼狱一样的场景中, 只剩下华国还勉强算得上是秩序不乱。
    信息网络已经全数瘫痪，人们的脸上满是担忧, 不过洪水与异兽尚未冲垮在自然之力面前犹如玩具一样脆弱的城市。
    而这全数依赖于华国全部御兽师在沿海的全力阻拦与防御。
    不过，在漫天洪水与数量众多的兽潮压力下, 沿海的战士们还是在不断倒下，防御线被一点点瓦解。
    杜青碧感觉自己想要说些什么。
    但张开嘴的刹那, 那些苦涩的、好像带着咸腥泪水味道, 混合着外界场景的气泡就被一起吞进咽喉，咽进腹肚。
    她漂浮在这片黑色，却又光线绚丽的深海之中，看着不远处和她相对而站的波塞冬。
    “这就是你们想看到的吗？”她握住腰刀龙牙。
    刚才进门之前，她就紧紧重新攥在手中。
    “放弃这世界上的其他人，乘坐方舟去寻找所谓的新世界？”
    “愚蠢！”
    在这片空间里，不同语言的音调变成了摆设, 似乎只要能“说”出口，那旁人就能“听”懂。
    波塞冬面色铁青, 双眼几乎要喷火。
    他胸膛急促地起伏着, 像是一只被困住的野兽, 咆哮着说道：“真正的新世界只有一个，真正的伊甸园也只有一个，同样，真正的方舟就是我们脚下的那一个，而不是宙斯与长老会一同建造的那个！”
    杜青碧抬手举刀对准他，她身后的苍龙则警惕地看着对方，与那条双目阴狠的鲨蛟。
    “我猜你说的‘真正伊甸园’不是异兽之前生活的世界，既然你都不确定那个世界是否是真的，竟然还想坐船前往那里？”
    不过，对方显然深信，仅凭一艘异兽亡骸的船就能到达从未确定过真假的新世界。
    “为什么不？”
    “如果不是，宙斯又何必花费那么大的精力，将这扇特殊的门打开？！”
    他的脸上已经完全失去了以往的从容，只剩下无尽的愤怒和疯狂。
    “我们走在现在所谓的神道上，也不过是虚假的成神，终有一日还是会老去死亡！前往新世界后，才能真正的永生不老，获得至高无上的神力！成为真神！”
    “你是说，那条道路就藏在这门后？”
    杜青碧的声音很冷。
    “没错！”对方毫不犹豫地说道。
    “睁大你的瞎眼好好看看！这空间的两边只有人界和山海界！哪里还有第三个新世界！”
    杜青碧怒喝：
    “花费如此之多的人力物力精力，满足的只是自己的私欲吗？！”
    “不！你们或许只是觉得，寻找所谓的新世界，要比守护这个世界以及生活于此的人们来得简单太多而已！”
    波塞冬青筋暴起，“一群猪猡一样的凡人，无所谓死多少！”
    鲨蛟与苍龙在这光线绚丽的深海之中相互厮杀。
    暂时没有黄金三叉戟的波塞冬手持灵力凝聚而成的□□，沉浮在黑暗之中与她厮杀。
    对方力道极大，杜青碧甚至感觉每一次相撞的时候，都有可能直接被撞飞出去。
    双方每一次的交锋，都会给彼此留下血淋淋的伤痕。
    杜青碧咳嗽了两声，咽下从胸腔中弥漫起来的血腥味。
    “我觉得你真是连禽/兽都算不上！”
    “只想享受权利，却不承担义务，自私自利也应当有个度！”
    杜青碧每一次的怒吼，都让东边绚丽的气泡更明亮几分。
    那些气泡在漆黑的深海中翻涌着升腾，最后在顶端如同夺目的烟花绽放。
    庞大的灵力涌入苍龙与杜青碧的身躯之内。
    苍龙被鲨蛟撕碎咬裂的鳞片重新生长出来，甚至比以往更坚硬几分。
    气泡破裂后留下的是带着些许绿意的孔洞。
    波塞冬好似看到最后的希望，连说话的语气里都带上了癫狂。
    “看见了吗？！那就是新世界的希望！只要能渡过海洋……不！我就是海洋之神！海浪与波涛都会为我主动开路！”
    在门后这片深海里厮杀的越久，越是能感觉到这里的诡异，它就像贪婪的巨兽，无时无刻不在吸收散落在天地之间，或是御兽师与异兽体内的灵力。
    想要从这里离开，必须杀死其中一方，一口气释放出庞大的灵力“喂饱”这黑渊才能脱身。
    鲨蛟嘶鸣一声，扭身重新变为武器的形态落入波塞冬的手中。
    异兽在签订契约后，几乎大半的身家都与御主绑定，无论想与不想，此时都必须为了活命而拼上性命。
    苍龙回首盘于杜青碧的指骨之上。
    论起武器长度带来的优势，明显是对方更占优。
    三叉戟哪怕还没有近身，就已经能感受到一股极为恐怖的灵力流碾压过周围的空间。
    映射着外部现实世界的气泡应声破裂，留下一个又一个苍绿色的孔洞。
    杜青碧感觉自己的身体经脉中的灵力已经被压榨到了极致。
    少年英雄或许不敌对方老辣，可一腔热血足以让她冲锋陷阵至现在，也不打算回头。
    越是受伤严重，流血越多，这漆黑空间中的灵力流越是诡异的躁动不安。
    如果外界薪柴已尽，那就通过燃烧自己再来战斗。
    简直如同要把自己的骨血主动投入火焰之中一样，生命之火燃烧的时候，足以将一个神明也燃烧殆尽！
    波塞冬的眼睛里终于有被灼伤烫出的深深恐惧。
    “疯子——！你果然是个疯子！”
    “你们华国人大半都是疯子！挡在我们面前，挡在天灾洪水面前，到底能给你们带来什么好处？！”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三叉戟在发出吱呀吱呀，似乎即将断裂的哀鸣。
    而他目前能做的，竟然只是和一个凡人向虚无缥缈、喜怒不定的神明祈求一样，无力的希望对方的力量不足以支撑燃烧到，也将他一起烧成灰烬。
    “因为挡住了敌人，挡住了天灾，我们身后的人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杜青碧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变成了深海里的火。
    明明是自己说出的声音，可像是隔了很远很远才传进耳中。
    她能看见对方傲慢的神色已经从脸上和眼中褪去，留下的只是一个大难来临之际，只想靠出卖他人生命，而自私活下去的卑劣小人。
    他转而拼命向那些苍绿色的孔洞游去，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濒死者。
    “不——不——！”
    “我才是新世界唯一的真神！”
    名为哈格·琼迪斯的人类终于攀上那些孔洞的边缘，然后向里面眺望自己心中梦寐以求的新世界。
    “那是什么……那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伊甸园……宙斯欺骗了我！长老会的那群人，竟然和宙斯一起欺骗了我们！”
    他哀嚎着。
    “什么也没有，明明什么也没有！”
    “那里面当然什么也没有。”
    有一道苍老但显得很是温和的声音在漆黑的深海中响起。
    “傻孩子，那是一切灾厄的源头，是即将清洗这个世界的重要工具，每个人看到的都是不同的景象。”
    “我们一辈子也不可能将其消灭。”
    “所以那里当然也不可能是我们想找的伊甸园。”
    哈格猛地回过头去，“教皇……？不！这气息分明是宙斯？！你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里明显带上了惊慌。
    “我是教皇弗兰斯，也是神王宙斯。”
    在苍绿的孔洞边缘，有深紫色的闪电撕开夜幕一般的黑暗。
    一位看上去头发与胡须皆白的老者，无需任何人的搀扶，步伐平稳地自己走进这深海一样的空间内。
    哈格惊恐地看着那道刺目的闪电。
    “长老会里只能是普通人，而且已经据我所知，教皇每到七八十左右都换人……你——”
    他忽地急促地喘息一口气，像是想到了什么。
    对方温和慈爱地看着他：
    “就是你所想的那样。”
    “只不过区区一个凡人，想要代替他的方法有太多太多。”
    “不管是‘阿尔忒弥斯’，还是‘雅典娜’，其实都算不上我心目中最理想的孩子。”
    他感慨着。
    “安娜一意孤行，要与华国一起抵抗那人力不可战胜的洪水；辛西娅固然可爱，可惜不堪重任；瓦勒丽也许是受到安娜的影响，固执要保护一群耗之不尽的贱/民们。”
    “唯有你，哈格。”
    “你在我安排的道路上走得非常顺利，成为‘波塞冬’，在掌权贩罪城的时间里，不断壮大自身，寄希望于能利用方舟找到新世界的大门。”
    他在解释的时候，语气还是如此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