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看明白了？”注意到苏易表情有异，闻人越略带调侃地问道。
    苏易点头：“还真看明白了。”
    闻人越一呆，明显有些不信：“既然这样，你说说？”
    “——极欲画皮。”苏易一针见血，口吐四个字。
    闻人越闻言，表情微变。
    他故作镇定地道：“你应该能看出，苦行乌犍的核心规则和‘痛苦’有关……而极欲画皮的理念，可是‘无节制的放纵’，是享乐，是放任，两者可是南辕北辙。”
    “我听说，”苏易却摇摇头，凛然一笑，“对某些人而言，痛苦就是一种享乐。”
    “还真瞒不过你……”闻人越不禁笑了，赞赏点头，“没错，正是极欲画皮！这还是我和老师整理那本《暗面外祟评鉴指南》时，从一头‘鞭笞女妖’中获得的灵感。”
    苏易微微点头。
    鞭笞女妖，正是极欲画皮的造物之一，品相在海若，以“无休止的折磨”而闻名，实力强大，且手段狠辣。
    两人交谈中，战斗并没有停止。
    邪秽领域的邪门还在上演，甚至，在愈演愈烈！
    一旁的池水中，苦行乌犍的倒影居然化作真实，从池水中冒了出来，浑身湿漉漉的，和本尊撕咬在一起。
    但，这还不是最诡异的。
    倒影撕咬本尊，在本尊上留下的伤口，竟也会复刻在倒影身上；同样，本尊反击，在倒影上留下的伤口，则同样会出现在本尊身上。
    毫无疑问，不管谁占上风，受伤的永远是苦行乌犍。
    但，苦行乌犍却仿佛浑然不觉，蛮牛般不懂策略，依旧在厮杀，在啃咬，在身上留下诸多伤痕。
    终于，那倒影似也抵抗不住，从中碎裂，如同梦幻泡影。
    哞~~
    苦行乌犍抬头咆哮，吼声如同滚雷，撕裂晦暗虚空，竟直接破开了邪秽领域！
    “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种……邪灵的规则，果然不可以常理揣度。”苏易面露忌惮，吐出一口浊气。
    他自能看出，破开邪秽领域的，并不是这一声咆哮。
    邪秽领域的效果，在敌人运势低，阴气重，情绪负面时，更能奏效。
    一般玄兽，落入邪祟领域后，持续受伤，持续惊惧，自然运势更低，情绪更差，形成滚雪球效应。
    像山石骑将那般的“铁石之心”，情绪为直线的，已经是凤毛麟角。
    殊不料，这头苦行乌犍更为诡异！
    它愈是受伤，愈是情绪高昂，愈是生机旺盛，愈是运势高涨，多方迭加之下，才破开了邪秽领域。
    苦行乌犍脱困后，立刻发动反击。
    虚空中，波纹再现。
    无数钩爪牵扯着荆棘锁链，自四面八方交替纵横，简直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无孔不入，欲将邪煞厄犬“浸湿”。
    一缕诡异气息天降。
    邪煞厄犬嘴角牵起弧度，一双满是眼珠的手提线操控着它，连续跳跃，连续躲闪。
    一根根细弦牵引下，它动作扭曲而轻灵，像是某种滑稽又诡异的舞蹈，在钩爪丛林间穿行。
    居然“滴水不沾”！
    “哦，这是欢喜俳优的‘恩泽’？”秦峥面露饶有兴致，仔细观瞧。
    “还远远不够呢……”闻人越笑了，傲然地道，“苦行乌犍的‘剧痛之予’，可不是那么容易躲避的。”
    虚空中，不断有波纹绽放。
    每一次波纹绽放，都是一道暗藏凶机的钩爪。
    钩爪仿佛无穷无尽！
    “不行，久守必失。”苏易盯着苦行乌犍，心思电转，寻找弱点。
    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就算苦行乌犍钟爱痛苦，可受伤必然会削减实力，白白受伤是得不偿失的。
    这头苦行乌犍的自残，究竟只是为了“享乐”，抑或是——
    苏易眼神一凛，沉声道：“厄犬，换人，不，换神了……”
    话音未落，邪煞厄犬的上方，那一双手掌烟消云散。
    紧接着降下的，是一团欣欣向荣，仿佛满怀欢乐的浓烈生机，甚至，有几分慈悲之意。
    却极端扭曲！
    “——血肉生佛的气息？”韦西垂面露狐疑。
    秦峥则愈发饶有兴致。
    邪煞厄犬遥遥一指，指向苦行乌犍。
    哗~~
    无数肉芽交织，苦行乌犍的伤口开始愈合，甚至形成块块臃肿的血肉，身上的病痛旧疾也都在退散，一扫而空。
    “血肉赐福？”韦西垂失声惊呼，大为惊讶，“这头邪煞厄犬，居然使用了两种邪灵的能力？邪灵之间，不都是生死大敌的吗？”
    “我的邪煞厄犬，只是个掮客，又不是什么信徒。”苏易笑容浅淡，随口解释了两句。
    而随着苦行乌犍的伤口愈合，虚空中的锁链一下少了大半。
    闻人越微微变色：“你看出来了？”
    苏易点点头：“果然，你的【剧痛之予】是‘分享快乐’，将自身的痛苦分享和赠予给别人，若自身不够痛苦，【剧痛之予】的效果则大打折扣。也正是这个原因，苦行乌犍一直不躲不闪，拼命伤害自己……”
    “有意思~~”闻人越眉头轻挑，大为兴奋，“苏易，自苦行乌犍诞生以来，你还是第一个看透【剧痛之予】本质的人。”
    “过奖。”苏易笑了笑。
    “不过，”闻人越话锋一转，忽然道，“你好像算错了一件事情……”
    “算错了事情？”苏易闻言，微微一呆。
    “给别人制造痛苦很难，但自己制造痛苦，是很轻松的事情。”闻人越唇角上翘，沉声道，“乌犍，——钉刺之刑。”
    撕拉~~
    他话音未落，苦行乌犍的身外，那一根根长钉猛地下压，深深刺入血肉，血流如注，也带来无尽痛苦。
    刹那间，无数波纹在虚空绽放，覆盖大片天地！
    ……
    邪煞厄犬身体摊开，被五条钩爪扯在虚空，如同电影中的酷刑，——五马分尸。
    而更可怕的是，剧痛感正如潮水涌来！
    那钩爪似乎有某种“感知共享”的效果，苦行乌犍的凌迟之痛传导到邪煞厄犬的身上，也传导到了苏易的身上。
    虽然，传导到苏易身上时，是打了折扣的，但也令他脸色苍白，阵阵倒抽凉气。
    “唉哟，还真够劲啊……”苏易咬牙切齿。
    而他也终于明白，为何白天测试时，闻人越没有使用苦行乌犍。
    一个字，——痛！
    “我认输。”苏易举手投降。
    闻人越笑着点头，又道：“乌犍，回来吧~~”
    哞~~
    苦行乌犍长哞一声，条条钩爪消失，它的身形也随之溃散，转身消失在大椿之匣中。
    “世界之大，还真是无奇不有啊……”苏易感慨一声，“这次是开了眼界了。”
    其余人看了他一眼，表情古怪。
    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今天开的眼界，基本上都看的是伱的造物好吗？
    秦峥看了看天色，笑着道：“已经很晚了，你们就都在闲人居里住下吧。放心，我这客房很多，环境也不逊于酒店。”
    苏易上前，忙不迭地道：“大师，那本《暗面外祟评鉴指南》……”
    “天都晚了，先睡一觉，明天起来再看吧。”秦峥摆摆手。
    造物师不需要睡眠……
    苏易在心头嘀咕，但也没法违逆，只得点了点头。
    ……
    秦峥倒没说谎。
    这客房和酒店环境无差，而且古色古香，有某种民宿的风味。
    不过，苏易喜欢享受，却也随性，对此自然并不在意。
    他盘膝端坐，闭目凝神。
    白天的桩桩件件，种种千奇百怪的外祟玄兽，都在他的心中流淌而过，给他灵感，给他感悟，充实着他的知识领域。
    “不知道，这《暗面外祟评鉴指南》，又能带给我多少感悟？”苏易唇角上翘。
    ……
    第二日清早，苏易按时来到书房。
    秦峥就在书房中。
    然后，苏易看到了一本约莫一指厚的《暗面外祟评鉴指南》。
    虽然不厚，但既然是秦峥的笔记，肯定都是浓缩的精华了……
    “这就是《暗面外祟评鉴指南》？”苏易面露兴奋，轻巧地拍了个马屁，“秦大师整理的书虽然不厚，但肯定都是精华，微言大义，字字珠玑。”
    “哦，这只是目录和大纲。”却不料，秦峥指向另一边，那堆成小山的厚厚一沓书册，“那才是正文……”
    “这是正文？”苏易张大嘴巴，目瞪口呆。
    “你先看目录和大纲，看完后，再慢慢钻研正文。”秦峥轻抚短须，笑着道，“我想，你还需要几天时间才行。”
    几天？
    您也太高看我了……
    苏易暗暗吐槽。
    “我先看看……”他当即坐下，认真观看。
    苏易很专注，看着看着，眼睛是越瞪越大。
    “还真是精华！”他暗暗心悸，呼吸有些急促。
    目录只是纲要，需用词简练，提纲挈领。而这本目录中的用词，就相当简短，却极为精准，每每都能准确概括邪灵的规则和特性，一语中的。
    这足以说明，秦峥对邪灵的钻研，已到达了极深的地步！
    此外，其中还有区别邪灵造物的各种手段，也都是一针见血。
    其实，邪灵造物有许多相通之处，有的是极难分辨的。就譬如鲜活怪谈中，同样也有以“痛苦”为核心规则的造物，和极欲画皮的某些造物难以区分。
    而这目录中，则记录着科学有效，且相当精准的区分手法。
    “目录都这样充实，整篇恐怕……”苏易满脸兴奋。
    他整个人都沉浸其中，浑然忘我。
    一旁，秦峥静静地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