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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六戒加持

    “这件事情,我恐怕很难帮得上忙。”
    芭瓦德维伯爵的回答早在卜哥的预料当中,当初刚刚知道那个神父背景的时候,伯爵就曾经警告过自己,只要代价并不是太大,就尽可能妥协。
    这一年多时间下来,卜哥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乡巴佬了,他已经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大人物,对于这些大人物来说,他们只不过是一群蝼蚁罢了,想要让两个大人物为一只蝼蚁而争斗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并不担心,因为来的时候早已想到了所有的可能,只不过有些话绝对不能够由他先说出口。
    “那位神父让我一定要把教堂建在新月湾的正中央,最显眼的位置。”卜哥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芭瓦德维伯爵果然微微皱起了眉头,那绝对是他不能够忍受的,虽然他对美学没什么研究,却也知道放一座教堂在那里,绝对会有种突兀的感觉,更何况那个岛是为了真正的大人物留的,有可能成为他手上最大的筹码。
    “对这件事,我或许可以和伊格拉斯科主教打个招呼。”伯爵说着,他的语气有些不太肯定,说实话他对于那位主教几乎没有印象,伊格拉斯科主教和他所熟悉的爱威利斯主教完全不同。
    伊格拉斯科主教平日深居简出,很少出来走动,更罕有交际来往,似乎无意于在教会之外拓展影响力,这样的人很难说上话。
    “你没有什么事情隐瞒我吧?”芭瓦德维伯爵突然间正色说道:“那位神父的要求显然有些过分,如果他不是一个自信过头的家伙,那么就是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的手上。”越说到后来,伯爵越显得严厉。
    卜哥并不在意,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我们私底下做的事情,他都知道。”卜哥故意压低声音说道。
    “都知道?”伯爵抽了口气,他靠在椅背上,沉默思索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问道:“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走私的事情、我和莫姆之间的协议,以及我和镇上那些沉溺于炼金的人之间的关系。”卜哥回答道。
    “埃德说过你办事还算牢靠”芭瓦德维伯爵显然有些怀疑两位执事的判断了。
    “问题恐怕不在我们的身上。”卜哥在这件事上绝对不退让,承认自己无能的话,对将来的展绝对不利:“所有重要的商谈都是在地下密室之中进行的,所有的协议都只是口头承诺,密谈的时候绝对没有人可能偷听到,所有能够保密的措施,我们都用上了。”
    芭瓦德维伯爵静静地听着,对卜哥的话,他信七成。
    就算卜哥粗心大意,那两个执事不可能没有任何弥补措施,如果这样仍旧泄露了机密的话,那问题真的不是出在他们身上了。
    能够坐到他的位置,知道的东西自然比其它人多得多,芭瓦德维伯爵家族就养着自己的魔法师,这幢房子和他的马车就经过特别的装修,能够屏蔽那些暗中窥视的眼睛。
    神术?伯爵的脑子里面已经冒出了这个念头。既然想到了这种可能,他紧接着就开始思索,为什么那个神父要把教堂建造在主岛之上?
    对神术,他并不是很了解,不过他知道魔法都是有距离限制的,家族的魔法师曾经给他演示过几种用来窥视的魔法,最远的距离也不过一公里。
    “你先下去吧。”芭瓦德维伯爵的口气已经没有刚才那样严厉了。
    卜哥从伯爵的宅邸出来,刚刚转过街口,就看到伯爵的马车从大门出来,看方向是往圣科莱门多大教堂而去。
    所有的一切,正如卜哥预想的那样进行着。
    伯爵去了一趟圣科莱门多大教堂,和爱威利斯主教密谈了一个上午,其间爱威利斯主教出去了一次,回来的时候显得非常高兴。
    离开圣科莱门多大教堂,伯爵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位于都鲁普奈尔郊外的夏宫,半个小时之后,一个宫廷侍从骑着马,拿着一封信,前往主日大教堂觐见大主教。
    伊格拉斯科主教非常郁闷,法克的各个主教就以他最为低调,整天都待在主日大教堂里面,除了办公就是自我修持,没有想到刚才被大主教叫到祈祷室大骂了一通。
    他挨这一通骂的原因非常冤枉,原来是他手底下的一个神父,手伸得太长了。
    他甚至对这个手下没有多少印象。
    回到自己主持的礼堂之中,伊格拉斯科主教立刻把几个管事的辅祭叫了过来,这几个辅祭中有一个是管人事的。
    一问之下,伊格拉斯科主教什么都明白了。
    和爱威利斯主教比起来,伊格拉斯科主教无论是涵养还是城府都要高深得多,并没有将怨气泄在这些人的头上,他只是很平淡地说道:“把那个神父撤了吧,找一个隐修院让他去那里苦修几年,等到什么时候,他的贪念不再那么强烈了,再让他回来吧。”
    底下的人除了唯唯诺诺也不敢有什么话说,这些人都知道,那个惹事的家伙这辈子算是废了,隐修院名义上是让苦修士有一个远离尘世的地方得以安宁的修持,实质上被扔到那里去的都是犯了错误的家伙──那简直就是变相的监牢。
    “这种事情其实非常普遍。”一个胖胖的,看上去资格最老的辅祭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也知道。”主教朝着底下的这些人看了看,他很清楚这件事情肯定和这里大部分的人都有关系,底下的人搜刮来钱财,这些人肯定都得到了好处。
    虽然他本人很少沾这种钱,但是不能够逼着下面的人也像他这样,真的那样不近人情的话,没有人会跟着他干。
    “不过。”伊格拉斯科主教话锋一转:“你们最好还是管好那些手下,别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拥有特殊的能力,是神的宠儿,就可以肆无忌惮。如果是在几个世纪以前,这样认为未尝不可,但是现在修炼神术的人,只会被人忌讳,那个白痴居然还主动送上去,告诉对方自己精通神术!”
    说到最后,伊格拉斯科主教简直是在咆哮,也不知道是在泄世道的不公,还是在为神术的没落而感到愤怒。
    主教自己也现情绪有些失控,他让心情尽可能平静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值班的牧师手里拿着一张名片,跑了进来。
    名片是黑色的,上面除了一朵用金色的墨水描画的玫瑰花,其它什么都没有,不过看了那朵金色玫瑰花,主教的脸微微一变。
    他挥了挥手,让手下的那些人全都退了出去。
    几分钟之后,一个全身都包裹在斗篷里面的人,进了祈祷室。
    门随即被紧紧地关闭起来。
    “你不该来这里。”伊格拉斯科主教显得非常不高兴,尽管这样,他仍旧拉了一把椅子过来,请那个斗篷客坐了下来。
    “你的手下惹麻烦了?”斗篷客一坐下来就问道。
    “你倒是消息灵通。”伊格拉斯科主教嘲讽道。
    “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宫廷里面有我的人。”斗篷客并不打算隐瞒消息的来源,这同样也是他显示自己影响力的机会:“芭瓦德维伯爵请求觐见国王陛下的时候,我就猜到可能有事生。我还知道财政大臣前往觐见陛下之前,先去了另外一个地方”说到这里斗篷客停了下来。
    伊格拉斯科主教并不是很在意,他根本不急,既然眼前这位急匆匆地来找他,这已经说明,这位先生有着很深的企图。
    看到主教无动于衷,斗篷客暗自叹了口气,这位主教简直就是属乌龟的,让人没有下嘴的地方。
    “伯爵先去了一趟圣科莱门多大教堂,听说负责圣科莱门多大教堂的爱威利斯主教,已经申请辞去原来的职务,准备和您竞争大主教的职位。”斗篷客这一次多少显得有些得意,能够把眼线安插到宫廷之中并不显得高明,能够把眼线安插到法克教会上层,才是真正有手段。
    伊格拉斯科仍旧显得无动于衷,这还不至于让他感到惊讶,他很清楚教会之中有些什么样的人,为了钱可以出卖一切的,大有人在。
    “最近这段时间是怎么了?”斗篷客问道:“大家好像都对大主教的位置感兴趣起来。”
    伊格拉斯科沉默不语,他在琢磨斗篷客说这番话,到底是嘲讽,还是带着试探的意图?
    “谢谢你的好意。”主教隔了好半天才开口:“不过说实话,爱威利斯是几位大主教候选人中最让我放心的一个,他没有什么野心,这位主教对现在的地位已经相当满意了,他这一次之所以辞去职务,意图竞争大主教的职位,可能只是为了不让他的老对头舍菲斯修道院长站到他的头上。”
    伊格拉斯科是个聪明人,干脆用这番话将对方所有的意图都堵了回去。
    为了眼前的这些龌龊,而放弃一个有可能拉拢的盟友,同时树立一个不必要的仇敌,这样的傻事,伊格拉斯科绝对不会干。
    甚至斗篷客的话还提醒了他,回头要给手底下那些白痴好好洗洗脑子,别和爱威利斯的人闹出不愉快来,如果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再惹出什么麻烦,很容易被别人给利用。
    “爱威利斯主教不是威胁?”斗篷客哈哈笑了起来:“那位主教大人,是都鲁普奈尔大大小小十几位主教之中,交游最广阔,影响力也最大的一位,像财政大臣芭瓦德维伯爵、法务大臣盖斯勒伯爵、长老院的塔鲁霞安侯爵全都和他关系密切,难道您不担心”
    斗篷客说到这里已经明白他的挑拨没有成功了,因为伊格拉斯科显露出厌烦的神情。
    “和爱威利斯比起来,舍菲斯修道院长才是真正危险的竞争对手。”主教板着脸说道:“法克的大主教,在教廷之中和红衣主教并列,绝对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得到的位置,先是背景,舍菲斯是伯德希亚家族的成员,那绝不是爱威利斯背后的杜拉蒙斯家族所能够比拟,前者是延续几个世纪之久的名门,后者仅仅在波旺地区算得上是豪门。
    “其次还要看个人的实力,爱威利斯在圣科莱门多大教堂过得实在太舒服了,舒适的生活消磨了他的意志;舍菲斯则不然,他主持的那个修道院原本就是深山隐修院,能够从那种地方出来,实力都深不可测。
    “这同样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这位前修道院长的野心。恐怕大主教的位置,在他的眼里也只是一块踏脚石罢了。”
    伊格拉斯科主教干脆把所有的一切都挑明白了。
    如果是别人说这番话,斗篷客或许还会有疑问,但是话出自这位主教之口,那是确信无疑的了。
    伊格拉斯科掌管的是教会高层的数据,名义上是协助大主教管理教会的人事调度,实质上掌控着教会的情报收集和整理。
    他手下的人马并不是很多,却都是拉托尔神父那样精通神术的人。很多事情或许大主教并不知道,却瞒不过这位主教大人。
    而这位主教同样也是野心勃勃的人物,深居简出的他,修持起来异常刻苦“深不可测”这四个字同样也很适合他。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对这一次的事情,根本无动于衷。”斗篷客玩味地说道。
    伊格拉斯科主教说道:“这没什么,我并不是有意退让,只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这样才不招人厌。”主教的话,同样暗藏锋芒。
    “招人厌?”斗篷客轻笑了一声,只是厚重的面罩挡住了他的脸,看不出真正的表情变化:“你怕我把你扯进教会和世俗的权力纷争之中?放心吧,我同样也是主张政教分离,在这方面我们两个没有什么分歧,我只是奇怪,你真的打算放弃那个苦心经营了很久的财源?你可不像爱威利斯主教那样,有各种各样的机会搜刮钱财。”
    “钱财除了用来享乐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主教毫不在意:“争夺大主教的位置,如果需要花钱的话,我背后的家族肯定愿意为此掏钱,因为那对整个家族的未来都有好处。”
    他慢悠悠地走到斗篷客的面前,弯下腰说道:“反倒是你,好像对此非常感兴趣,你很缺钱吗?或者是看中了那个小镇聚集起来的人脉?”
    脸色一变,伊格拉斯科显得异常严肃起来:“你来这里肯定是想和我做交易,我打算把负责那里的白痴,远远地打出去,让他永远都别想回都鲁普奈尔,如果你对他空出来的那个位置感兴趣的话”
    “谈一下条件吧。”斗篷客这一次非常干脆。
    几分钟之后,斗篷客从祈祷室里面走了出来,讨价还价的结果,让双方都很满意。
    斗篷客刚走,伊格拉斯科主教就把那几个辅祭又召集了过来,斗篷客的到来,提醒了他有很多事情要警告手下的这些人,特别是要警告他们,怎么和爱威利斯的手下和睦相处。
    没有任何人知道,此刻卜哥同样也在主日大教堂里面,他来接受“六戒加持”。
    凭借手里的守护骑士佩剑,卜哥进入了大教堂,他原本并不打算这样引人注目,只是没有想到,一圈打听下来,整个法克只有这里能够帮他举行这个仪式。
    “六戒加持”是苦修士或者狂信者才会申请的一种祈祷仪式,所以当主日大教堂的值日修士听清楚卜哥的来意,两个修士立刻就愣住了。
    这种事情他们可没有资格决定,只能报告上面的人。
    今天轮到负责主日大教堂事务的是一个叫拉格罗的主教,此人为人谨慎,而且记忆力也不错,对法克的每一位守护骑士都有些印象,所以知道这位甹浦男爵并不是大主教身边的人,而是王室的亲信,因此他多留了一份心眼,悄悄地将这件事情报告给了大主教。
    大主教半个小时之前,刚刚把伊格拉斯科主教痛骂了一顿,原因就是为了卜哥的事情,现在突然间听到轮值的主教向他报告,这位年轻的男爵申请接受“六戒加持”,自然心存疑虑,这实在太巧合了一些吧!
    他不由得怀疑,卜哥的到来另有目的。最大的可能就是为了拉托尔神父而来,这令无上尊贵的他非常不高兴,但是转念一想,有谁会为了这点小事而冒上送命的危险?
    至少他已经有七八年未曾听说,有人申请这类神术加持了,这类神术加持同样也是精神契约的一种,受戒人绝对不能够违反戒谕,一旦违反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和魔法反噬一样,轻则受伤致残,重则当场丧命。
    更何况“六戒加持”的过程,异常艰难危险,成功率绝对不过百分之二十,一旦失败必死无疑。所以自古以来申请这种神术加持的,十个里面至少有七个是狂信者,剩下的那三个则是有自虐倾向的苦修士。
    虽然觉得奇怪,大主教却绝对不打算反对这样的申请,甚至还带着几分好奇,想要看看这个年轻男爵,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而做出这样的选择。
    让值班的修士将卜哥领进了忏悔室,大主教早已在隔壁的小隔间等候。“六戒加持”又叫“脱罪洗礼”,这个仪式意味着和过去的自己彻底割裂,事先当然要忏悔一番。
    忏悔室里面早已经布下了“侦测谎言”的神术,没有人能够在这个地方撒谎。
    卜哥刚刚进入忏悔室,大主教就感觉到那浓重的戾气,他的实力要远远过密侦处训练室的那个“农夫”,自然能看出卜哥身上的那些诡异之处。
    这下子原本的那些猜测都没有意义了,大主教越感到好奇。
    “好浓重的戾气!”大主教叹了口气:“你似乎杀过不少人。”
    隔着厚厚的隔板,卜哥根本不知道替他做忏悔的是什么人,好在他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很清楚什么样的问题应该如何回答。
    “有人想杀我,我不得不还击。”卜哥随口将不久之前的那场杀戮说了一遍,他没有隐瞒试图挖角的事实,只是漏掉了和魔法师哥顿有关的那些事情──这并不是撒谎,侦测谎言的神术无法对“漏说”产生反应。
    卜哥这边说着,对面的隔间扔出了一张纸条,纸条是大主教写的,他让值班的牧师去查证卜哥所说的那些事情。
    “你的身上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但愿你没有向魔鬼借取过力量,你给我的感觉有几分像是那些魔法师。”大主教说道。
    “我也不清楚自己处于什么样的状况”卜哥顿了顿,这番话出口的一瞬间他有些担心,这话半真半假,对他的状况,巴米尔曾有过一番假设。
    幸好侦测谎言的神术仍旧没有反应,毕竟卜哥自己都对那些假设半信半疑,所以他声称自己不清楚状况也还说得过去。
    言多必失,卜哥再也不敢加入自己的观点,连忙将当初在密侦处总部,向农夫说过的那番话,重新再说了一遍。
    同样他选择性地漏掉了后来生的那一连串事情,不但没有提到魔法师巴米尔,更没有提到魔法反噬的事情。
    大主教静静地听着,时而插进来询问几句。
    其中有一句让卜哥稍微显得有些慌乱,大主教提出的那个问题是:“你一点都没有接触过魔法?”
    “我我私底下曾经研究过炼金术这算吗?”卜哥战战兢兢地回答。
    “我的孩子,用不着那样害怕。我猜你所说的应该是制药学,这和炼金术是有区别的,只不过普通的人并不了解这种区别罢了。”大主教反倒安慰了一句,因为这时候,被派去核实情况的值班牧师已经回来了。
    他带回来了三件东西,一份是从密侦处档案室拿到的报告,尽管报告文理不通,而且错别字一大堆,但是和卜哥所说的话倒是完全一致。
    第二件东西是一份询问笔录,上面有密侦处训练室那个农夫的签名,笔录的内容是“农夫”和卜哥曾经说过的那番话,以及“农夫”对卜哥情况的猜测。最后一件东西是光头巨汉扎克在事件前后的实力分析报告。
    这三样证据足够让大主教得出和密侦处训练室那个农夫相同的判断。
    如果是在几个世纪以前,教会对这种精神异变肯定会很感兴趣,但是现在情况已经变了,这位大主教最多就是动了动心,不过让他去研究这种精神异变,可没有兴趣。
    “你的这身戾气是怎么来的?是谁让你心生杀机?”大主教问道,三份报告里面只提到了精神异变,并没有提到那浓郁的戾气,戾气可不是那么容易产生的。
    “我是被夏姆修道院养大的孤儿,那里的修女嬷嬷对于我来说,就像是神一般的存在,但是有人肆意亵渎我心目中的神。”
    卜哥这样说的时候,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戾气。
    “平静,让你的心平静下来!”大主教轻喝了一声,这声轻喝却像一记重锤般击打在卜哥的心头,卜哥当即感到身体无法动弹,心中的那股戾气也随即烟消云散。
    “我的孩子,我可以宽恕你的冲动,不过我要警告你,绝对不能够有这样的想法,神就是神,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能够将一个凡人,提到和神并肩的位置。”大主教警告道。
    和之前的那些比起来,大主教更关心这件事,虽然宫廷密函之中已经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但是眼前就有一个机会,能够直接知道当时的情况。
    “我没有办法判定你所说的一切是正确的,虽然你没有撒谎,但是每一个人通过自己的视角看待问题,总是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大主教说道:“现在你把手贴在圣典上,尽可能回忆当时的情景。我只有亲眼看到当时的情况,才能做出公正的裁判。”
    卜哥照着做了,他听说过有些神术能够读取别人的记忆,他只能赌,隔壁的这位神职人员不会为了这类小事,而动用强力的神术,只是用意识影像读取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段记忆之中虽然涉及一些秘密,好在这些秘密泄露的话,后果还不算严重,至少有很多办法能够弥补。
    大主教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卜哥记忆之中几天之前的情景,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他很清楚教会的修士们经常会去找修女“清除罪孽”,这种事情,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也肯定还是这样,但是这就像是一块疮疤,谁都知道它在那里,却不能够去掀它,谁碰触了它,谁就犯了禁忌。
    这个胆大妄为的白痴,大主教在心底暗骂,就是因为有这些白痴存在,教会的名声才会越来越臭。
    “克制住你心中的愤怒,你知道戾气是什么东西吗?”大主教挥手散去卜哥的回忆,他需要知道的东西都已经知道了,继续看下去只是徒乱心神。
    卜哥并没有回答,他猜替他忏悔的这位神职人员恐怕又要说教一番了,像戾气就是心中的魔鬼这类的废话,他听得多了。
    “不管是杀气、煞气还是戾气,全都是一种标志,代表一个人的灵魂力量有多强大!灵魂力量越强,精神力和意志力也越强,同样也意味着实力的增长越快。但是越强大的灵魂,也越会吸引魔鬼的注意,他们会千方百计让你失去对灵魂力量的控制。”
    大主教说道。
    卜哥微微有些变色,他确实没有想到替他忏悔的这位神职人员会这样对他解释戾气,除了关于魔鬼的那一部分,其它全都可信。
    “不知道该说你幸运,还是说你聪明,六戒加持确实是解决你身上麻烦的唯一办法,你是否愿意为此付出一切?”大主教问道,这已经不是例行公事了,他确实很希望卜哥能够成功,这对教会以及他本人都有很大的好处。
    卜哥知道讨价还价的时候到了,他可不是那些脑子烧坏了的狂信者,肯定要替自己留下一些东西。
    “我愿意献出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卜哥没有丝毫犹豫,这是实话,不过这番实话之中也埋了陷阱。
    他只说,愿意献出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并没有提将来。而他此刻实际上还是一个穷光蛋,虽然最近这段日子确实赚了钱,但是背负的债务也不少,那全都是向芭瓦德维伯爵借的,其中一部分是为了建造那幢别墅而欠下的,另外一部分是借来投资。
    卜哥并不知道和他一墙之隔的是大主教,对这位来说,哪怕几十万金币也只是一笔小钱,拥有这样地位的人根本不会在乎,所以他暗藏的那些小心思完全白费。
    “其实我早就在考虑,像圣油这类东西,完全可以直接出售,而用不着像现在这样需要繁琐的手续,可是教会里面就是有那么一群人不肯开窍。”大主教叹道,他没有说自己到底是什么身分,却藉这番话露了那么一丝痕迹。
    卜哥是聪明人,立刻捕捉到了话里面的意思。
    “您如果有部分决定权的话,不妨劝说教会上层,先私底下进行尝试,只要证明对教会确实有利,反对者也就没有话好说了。”卜哥说道,他并不知道隔壁这位就是大主教,这位真想那么做的话,只需要一句话就足够了。
    “那么我就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大主教顺口说道,不过在暗地里他又加了一句:“前提是你能够活下来。”
    稍微犹豫了一下,大主教在要不要阻止卜哥进行六戒加持上左右摇摆起来。一个死人可没有办法帮他办事。
    “这些事情以后再说,我先帮你授戒吧。”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大主教才做出决定,他决定在暗中放一下水,完成六戒加持的话,这个人用起来也放心一些。六戒之中第一条就是戒奢侈,这样一来就用不着担心这个人贪污,第二条是戒谎言,仿造圣油这类事情同样也在禁止之列,还能避免这个人做伪帐。
    让值日牧师将卜哥带到洗礼室,大主教自始至终都没有显露自己的身分,有一个六戒加持的直属手下绝对是一件好事,不过让这个手下知道自己是在替法克的二号人物服务,就未必是好事了,六条戒律中没有任何一条是用来禁止狐假虎威的。
    授戒的仪式非常简单,六戒的第一戒就是戒奢侈,所以仪式本身就不可能繁琐复杂。
    洗礼室是一个方圆各一米的小房间,人只能站着或者坐着,连躺下都做不到,门一关里面一片漆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响起了管风琴沉闷而又宏浑的声音,那声音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回荡着,里面就像是一个极大的共鸣箱。
    卜哥被震得耳边嗡嗡直响,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遭类似的罪了,这些声音比当初光头巨汉扎克的一声暴喝,更令人感到难受。
    这一切还只是开始,就看到黑暗之中升起了六道火光,那六道火光笔直而又纤细,仔细看,却是六根燃烧着纯白火焰的针。
    那纯白色的火焰就是圣火,卜哥只记得小时候在修道院的弥撒上曾经看到过一次。
    突然间六根针中的一根,缓缓地飘到他的面前,火光之中浮现出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神秘符号。
    就在这个时候,那震耳欲聋的管风琴渐渐变得轻了一些。
    “这圣火是至高无上的神的恩赐,用来洗涤心灵的污垢,烧毁一切罪孽,而这根由圣火构成的尖刺,则是用神的意志打造的圣钉,能够让你的灵魂不会被任何魔鬼所动摇。第一根圣钉,将穿透你的天灵,封锁住世俗诱惑对你的腐蚀。”随着那虚无缥缈的咏唱,那根燃烧着纯白圣火的针,缓缓地移动到了卜哥的头顶。
    虽然针还没有刺下来,卜哥已经汗毛直立,他怎么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头顶上悬着一根锐利尖针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突然一阵剧痛从头顶穿透脊髓,一直延伸到尾骨末梢,似乎有一根烧红了的钢针将他整个人穿透了。
    卜哥大叫了一声,可惜叫喊丝毫不能够减轻他的痛苦,只会让他感到越来越痛。此刻他真希望自己能够昏过去,可惜意识反倒是越来越清晰起来。
    几乎在那一瞬间,卜哥的脑子里面划过他的魔宠兔子告诉过他的那些话──圣火洗礼的时候,真正的狂信者会用虔诚的祈祷,来克制灼烧的痛苦,一旦意志稍微有所动摇,就必死无疑。
    同样也在那一瞬间,事先埋在灵魂深处的意识种子,被催了。
    卜哥感到一阵神情恍惚,紧接着他的意识彷佛一下子从**之中抽离了出来,恍惚间他的脑中只有一样东西,那是他儿时的一段记忆。
    在斜照进来的阳光下,英勃瑞修女嬷嬷正引导着他们咏唱着晨昏祈祷诗,在那金色的阳光照耀之下,她就像是一位天使。
    卜哥事先并不知道,巴米尔帮他固化在脑子里面的是这段记忆。
    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快忘记了那段过去。没有想到为了应付圣火洗礼,这段记忆被翻了出来。
    这是作弊,一种非常高明的作弊方法,提供这种方法的是那只兔子,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会懂得这一套歪门邪道。
    按照那只兔子的说法,圣火其实是一种能够让生命体活化的火焰,和圣水、圣油的道理差不多。当初明圣火,是为了烧掉人体病变的机体,让健康的机体活化,完全是一种用来救死扶伤的好东西。
    只是后来现,圣火的作用不容易控制,接受治疗的人不是被烧死就是活活痛死,这才成为用来烧死异教徒的刑罚。因为圣火本身的治愈作用,异教徒被绑在火刑柱上,往往要灼烧上几个小时才痛苦死去。
    这套作弊的方法似乎确实有效,那剧烈的灼痛依旧持续着,但他的意识已经抽离了**,在那梦幻般的记忆之中,他甚至忘记了圣火洗礼,忘记了一开始到这里来的目的。
    或许那久远的过去,就是属于他的天堂。
    在圣火洗礼室外面,大主教静静地站在那里,他欣赏着卜哥的记忆,这幅景象如果能够描绘下来,当作壁画倒是不错。
    到了他这样的境界,对于普通的**已经相当淡漠了,财富和美色,甚至包括权势都不能够让他动心。
    看了一会儿,大主教满意地离开了,他所看到的一切,让他确信夏姆修道院的教育非常成功,他甚至已经在考虑,给那位英勃瑞修道院长什么样的奖励了,或许应该提升那个修道院的等级。
    六根圣火针已经全都没入了卜哥的体内,分别钉在天灵、眉心、咽喉、心脏、肝脏和脊髓第六节骨上。
    那针一般纤细的圣火,却有着令人难以想象的渗透力,被穿透的只是一点,但是蔓延到的却是全身,六根圣火针刺进去,五脏六腑都像是着了火一般,甚至连骨髓都彷佛在燃烧。
    但是就在忍受这种灼烧痛苦的同时,他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身上被引诱出来。
    那是一道光,这道光似乎就是巴米尔送给他唯一的礼物,这道光看上去是那样灼热和刺眼。
    站在洗礼室外面的大主教同样也看到了这一幕,这让他感到欣喜若狂,没有想到居然会现这样一个光明属性的信徒,哪怕是在教廷没落的现在,这样的人也是宝啊。
    光明属性的人,只要修炼到一定的水平,就可以当作降临仪式的祭品。作为现者和施洗者的他,绝对能够得到天界的奖赏。
    达到他这样境界的人,对于尘世间的很多东西都已经不再动心了,但这并不意味他们就没有**。
    虽然教廷宣扬所谓在另外一个世界得到永生,根本就是假的,只是画给愚民看的大饼罢了,但是他们却知道,有些东西是真的,比如不会衰老的**,比如将寿命延长到几百年之久,比如让灵魂脱离身体的同时保存意识。
    只要能够让天使降临,所有这一切,都有可能成为奖赏的一部分。
    一想到这些,大主教不在乎代价了,他划破额头拼命逼出一滴金色的血液,当这滴金色血液从他的身上分离出来的一瞬间,大主教一下子变得苍老了许多,这一滴血差不多相当于他半辈子的修炼成果,这样的血,他只凝聚得出三滴。
    虽然有些恋恋不舍,大主教还是将那滴金色血珠弹了出去,那滴血没有被墙壁阻挡住,直接穿透了过去,径直飞入卜哥的体内。
    就在那一瞬间,卜哥感觉到他体内的那道光和六枚圣火针融合在了一起,那道光一下子增强了数百倍,六根圣火针被光一融顿时化为虚无,但是转眼又变成了一把燃烧着熊熊圣火、闪着刺眼白光的利剑。
    这把利剑和圣火针不同,并不是真实的存在,而是虚悬在精神意识之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卜哥感觉到它是那样真实,他总有一天能够让它从意识深处出来,变成一把真实的圣火剑。
    想象着自己手持圣火剑的样子
    卜哥突然间浑身打了个冷颤,他看到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一位光明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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