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教学楼，人多了起来。
    苏妤松开顾泽延的袖子，问他：“怎么样，你想好了吗？”
    顾泽延扫了眼皱巴巴的衣袖，倏地轻呵了声：“知道我第几名考进来的吗？”
    顾泽延上的这所学校是市重点，全国都排的上名号，要说靠关系进来的也有，但顾泽延绝不在其中。
    苏妤不知道这点，脱口而出：“你不是家里塞钱进来的吗？”
    顾泽延脸一黑，目光幽幽看她：“顾家是塞钱了。”
    没等苏妤眉头舒展，就听他说：“不然你以为你怎么进来的？”
    顾家塞钱进的是苏妤，可不是他顾泽延。
    想到这里，顾泽延神色微妙古怪，该不会苏妤才是顾家亲生孩子，他是捡回来的吧？
    这个搞笑的想法在脑海一闪而过，顾泽延没再理眼前看着不太聪明的女孩，大步往前，没一会儿就把苏妤甩在了身后。
    进了教学楼，正好碰见沈彦回和周明栩。
    “阿泽。”周明栩冲他打招呼。
    见到他们，顾泽延脸色也没好太多。
    沈彦回觉得稀奇：“谁惹你生气了？”
    顾泽延平日里虽不着调，但也没有不管不顾甩脸色的习惯，能惹他生气，实在让沈彦回好奇。
    顾泽延扫他一眼：“没什么。”
    周明栩心细，向身后瞧了眼，目光微顿，在女孩身上停留了几秒才缓缓收回：“那女孩是谁？似乎是跟你一块来的。”
    顾泽延撩眼皮：“听谁说的？”
    沈彦回笑了声：“这还用听谁说，你跟那女孩一块从校门口进来，还让人家拉你袖子，好多人都看见了。”
    顾泽延扯了扯唇：“不用管她，我妈塞进来的。”
    沈彦回挑眉：“亲戚？”
    顾泽延顿了顿，本来打算实话实说，无端想起女孩攥紧书包委屈的模样，话到嘴边改了口，不耐道：“问这么多做什么，查户口？”
    沈彦回被说得一愣，继而回怼：“我就好奇问一句，你吃枪药了？”
    顾泽延没理他，很快身后的女孩追了过来，娇声埋怨：“顾泽延，你怎么又走的这么快？”
    说罢，苏妤才看到旁边两人，躲在顾泽延身侧好奇探头去看。
    周明栩浅淡笑了笑，看着友善：“你好。”
    沈彦回也看清了女孩的面容，不由多看两眼，比他之前的女朋友漂亮。
    苏妤看了他们几眼：“你们好。”
    打完招呼，苏妤继续埋怨顾泽延：“你刚才都不等我，是你妈妈让我们一块上学的，有什么意见就去找她好了，把我一个人扔下，一点都不礼貌。”
    顾泽延反唇相讥：“所以你威胁我就礼貌？”
    苏妤一噎：“我……”
    顾泽延凉凉觑她一眼：“你什么？”
    苏妤轻恼：“我又没说错，而且我是好心想帮你辅导功课。”
    “咳咳！”
    沈彦回被口水呛到，震惊的看向苏妤，辅导功课？顾泽延的功课还需要别人辅导？
    可惜苏妤没领会到他的震惊，有些气恼，虽然她是艺术生，但文化课也不算很差，至少、至少比一个爱逃课的学渣强吧。
    说话间，教室到了。
    四人分成两拨，进了不同的教室。
    顾泽延的位置在最后排，一个人坐，没有同桌，苏妤自然而然坐在他旁边。
    班主任的课正好在第一节，让苏妤上台介绍了自己后就让班长带她去领课本和校服。
    得益于苏妤那张脸和会卖乖的性子，一切都非常顺利。
    苏妤是九月底转过来的，算中途插班，不过此时开学也才一个月，落下的课程很快就能补回来。
    英语课上，苏妤盯着嘴巴不停在动的老师，满脸茫然。
    简单的句子能听懂，长句子就困难了，往往没等她翻译清楚什么意思，老师嘴巴已经像机关炮一样说了一大堆了。
    看旁边的人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翻书，苏妤小声凑过去：“你知道老师在说什么吗？”
    顾泽延瞥了她一眼：“翻页了。”
    苏妤一愣，连忙翻页。
    几秒后，顾泽延悠然开口：“他在讲自己国外留学时见识到的风土人情，不听也没关系。”
    苏妤狐疑：“真的？”
    顾泽延嗤笑：“爱信不信。”
    苏妤看上去更加茫然，似乎十分不理解，一个喜欢逃课的学渣为什么比她厉害？
    顾泽延目光从苏妤不解的脸上掠过，微微低头压住些许上扬的嘴角。
    一整天，苏妤都没想明白为什么。
    或者说她根本不想相信顾泽延是个学霸，但这不影响她拿走顾泽延的课本抄笔记。
    “你这上面怎么什么都没记？”苏妤抱怨。
    顾泽延桌子被占了一半，睡不了觉，恹恹的靠在墙上闭目养神，听见这话眼皮也不抬一下：“脑子记住了就行，多写一遍浪费时间。”
    苏妤分不清他是摆烂还是凡尔赛，小声嘀咕：“顾夫人知道你在学校这样吗？”
    “怎么，想告状？”
    苏妤没说话，转头去问前面的人借笔记，顾泽延被忽视，忽然有点不爽，盯着自己那比新书还新的书本，不知在想什么。
    下一节课，苏妤惊奇的发现顾泽延居然记了笔记。
    察觉到她的目光，顾泽延面色如常：“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苏妤忍不住嘟囔：“你刚还说脑子记住了就行，多写一遍浪费时间。”
    顾泽延笔尖微顿，在纸上留下一个墨点。
    “我愿意。”
    来学校的第一天，时间过得很快。
    临近放学，最后一节课是自习，顾泽延觉得没意思，从后门溜出去了。
    苏妤见状拉住他：“你去哪？”
    顾泽延把袖子抽回来，头也不回留下一句：“上厕所。”
    距离放学只有十分钟了，苏妤没多想。
    实则顾泽延一出去就给沈彦回他们发消息，放学铃一打，三人第一时间离开学校，直奔老地方而去。
    装修轻奢酷炫的电竞酒店迎来了三位熟客。
    “季辰呢？”顾泽延往椅子上一躺，熟练的打开电脑。
    周明栩躺床上歇了歇：“请假了，没来学校。”
    顾泽延随口一问，招呼他们赶紧开始：“行了，别磨蹭了，赶紧的。”
    沈彦回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取笑道：“这么害怕你妈，干嘛还要出来？”
    顾泽延坐在椅子上踢他一脚：“我那是嫌烦。”
    不用猜，今天回去肯定要被数落，顾泽延已经习惯了，能逍遥多久逍遥多久，大不了回去挨骂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窗外的天有些阴沉。
    顾泽延向外扫了眼，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微僵，转瞬恢复如常，只是看着有些心不在焉。
    他们运气不错，第一把是顺风局，结束得很快。
    沈彦回迫不及待开始了下一局。
    雨声噼里啪啦拍打在窗户上，顾泽延抿了抿唇，不知在想什么。
    周明栩忽然问：“阿泽，跟着你的那个小姑娘呢？”
    顾泽延正心烦意乱：“不知道。”
    沈彦回没在意：“那么大个人，又不会丢，让你家司机去接不就好了。”
    顾泽延一想也是，神色松了些。
    李叔每天下午都会去学校接他，今天他特意没有打电话让李叔别来，苏妤只要不傻，应该能记住车牌号吧，再不济她在门口等一等也能被李叔认出来。
    窗外雨声越来越大，不知是不是天气原因，哪怕顾泽延这么想，也还是觉得烦躁。
    手机忽然响起来，顾泽延扫了眼，动作顿住，屏幕上传来被击杀的提示。
    顾泽延没再管游戏，接起电话：“李叔？”
    电话那头人声有些焦急：“少爷，您出来了吗，我怎么没看见您？”
    顾泽延抿了抿唇：“不用管我，你先带苏妤回去吧。”
    李叔一愣：“你们两个没在一起吗？”
    距离放学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听见这句话，顾泽延面色微变：“你没看见她？”
    说完，顾泽延也反应过来，扫了眼窗外，下这么大的雨，傻子也知道找个躲雨的地方，肯定不会在校门口等着。
    想起什么，顾泽延脸色又难看几分。
    苏妤不会现在还在教室等他吧？
    她是蠢货吗，等不到他不会给家里打电话？
    “我得回学校一趟。”顾泽延挂断电话，不顾还在游戏界面的电脑，对周明栩和沈彦回说了声就匆忙走了。
    “怎么了？”沈彦回先是一愣，然后喊他，“带把伞啊。”
    房间里没伞，周明栩打电话给酒店的人，让他们帮忙给顾泽延准备一把伞，等他下楼正好能拿。
    顾泽延打车回学校，校门口已经没什么人了，就显得顾家的车格外孤零零。
    “给她打电话了吗？”
    李叔也很着急：“打了，但关机了。”
    顾泽延心跳快了几分，不知怎的有些慌，逼自己镇定下来：“我去教室看看。”
    回了教室，门已经锁了，里面没人。
    顾泽延头一次生出懊悔的情绪，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丢的，万一真找不回来可怎么办。
    问了几个同学，得知苏妤放学一直在教室里等着，等到人都快走完了才背书包离开学校。
    顾泽延心口有些闷。
    在学校附近转了两圈，雨势越来越大，伞遮不住风雨，顾泽延衣服几乎全被打湿了。
    李叔想劝他回车上，顾泽延忽然发现什么，快步走进路边一家奶茶店。
    一进去，狼狈的模样吸引店内人的视线，苏妤也在其中，顾泽延直直走向苏妤，脸色有些沉，看得苏妤害怕又心虚。
    顾泽延身上衣服还淌着水，盯着她看了会儿，沉着脸说：“还愣着干嘛，回去。”
    看到苏妤，李叔松了口气：“怎么也不说一声？”
    苏妤气弱：“手机没电了。”
    顾泽延最终还是没忍住嘲讽：“没电了不会借别人手机打电话吗？你是傻子还是蠢货？”
    苏妤咬着唇，很想承认自己就是故意的，谁让他放学好半天都不见踪影，把自己丢下。
    刚才在奶茶店也是故意不出声，看他被雨淋得全身湿透。
    苏妤小声埋怨：“谁让你把我丢下的。”
    顾泽延冷笑，转过头去没理她。
    一回家，顾泽延看也不看苏妤一眼，饭都没吃就回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
    苏妤扫了眼紧闭的房门，更加心虚。
    顾泽延洗了个澡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刚给周明栩他们打完电话，就接到母亲数落的电话，不耐烦的敷衍过去，他躺在床上，想起今天下午的事，觉得自己真是有病，管那个没心肝的玩意儿做什么？
    迷迷糊糊好像睡着了，顾泽延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谁啊？”顾泽延不耐烦的开门。
    女孩似乎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咬了咬唇，捏着手里的袋子递过去：“给你。”
    顾泽延冷冷垂眸，半晌，接过袋子，里面是几盒感冒药。
    “对不起。”女孩说完就跑回了房间。
    袋子里的药种类齐全，每一样都仔细写了使用说明，顾泽延抬眸看向跑回房间的女孩，门半开的时候，他似乎看见苏秀梅在里面。
    不用想，这药肯定不是苏妤准备的。
    顾泽延丝毫不意外，回房间后就将药扔到了桌上，动作太大，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
    顾泽延目光一顿，捡起那个东西。
    是一张纸条，笔迹有些陌生，端端正正，像小学生一样一笔一划的，让人联想到写这张纸条的人是怎样一脸认真的写下这些话：
    [对不起，我不该故意躲到奶茶店里不出声，让你和李叔担心。]
    看到这句话，顾泽延冷嗤一声，谁担心她了，不过是怕她出事自己不好交代而已。
    [但是我也不是故意的，当时那么大的雨，我手机又没电，学校外面车那么多，我哪知道李叔的车是哪个。]
    车牌号都记不住，笨死了。
    [要不是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学校里，我也不会这样，你一声不吭就走了，根本没想过我，我在教室等了你好久，你这个人不仅嘴巴坏，心也坏。]
    最后一句：[对不起。]
    顾泽延看笑了，纸条不长，但除了第一句是道歉，之后全都是抱怨指责他的话，怨气满满。
    哦，最后一句也是道歉，但是很敷衍，敷衍到顾泽延看不出一丝真心。
    当时顾泽延是什么想法，好像是，不能和傻子计较太多。
    两人的初识并不美好。
    但顾泽延觉得，从他冒雨回去找苏妤的那一刻起，大概就注定了他会被苏妤拿捏得死死的。
    多年后，顾泽延看着在身侧熟睡的妻子，再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感叹原来那么早他就已经将人放在了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