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丰就这么出现在沈七的跟前,悠然微笑道:“沈七,你害怕么?”
说不害怕是假的,何况是面对那个自己体内做了手脚的百损道人,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去应该这大魔头,可是就在沈七望见张三丰的同时,最特别是张三丰的眼睛,闪动无可比拟的神,充盈着深边广袤的智能和灵气。
沈七忽然回到了当初武当山上初见张三丰的情形,也是那般的悠扬幽静,虽然少了楚问仙的琴音,沈七却依旧觉得心神一片宁静,若大莫天涯数万人的议论之声全都湮没在悠远的天涯。因为张三丰那双炽热无比的眼神,蕴满了好奇心,对生命深情的热恋,几乎是同时让沈七的人心神深处为之颤动,是这个人浑身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无与伦比的精神感染力。较之薛匡的天道、戚战的心念之力、阳顶天的体法更加的动人。
沈七的心境受到刺激,倏地提升至极限。灵台一片清明,福至心灵,刹那时明白了张三丰的悲天悯人:并不是张三丰充作老好人,连元顺帝都欲援手,实在是因为他所面对的百损道人较之元顺帝更加古怪,那就是天下众生的一个噩梦。至于他为何不亲自出手,实在是因为连张三丰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张三丰没有必胜的把握,可是沈七却不同,他修炼的虽是道家正宗,可是也集中了百损道人的武学精华,只是沈七并不知道罢了。另外之前的证道,除了已经废去的薛匡,便只有沈七和百损道人知晓了,可以说眼前的沈七几乎是百损道人的一个翻版,他弱于对手,却是最熟悉对手之人,也是更能给百损道人出其不意一击之人。
俞莲舟等想不透其中缘由,不禁迟疑道:“师父,沈七修为虽有进步,是不是太年轻了呢?要不”
张三丰微微一笑,知道是自己这弟子关心沈七,呵呵笑道:“莲舟,沈七长大了,有些事情该他自己拿主意才是。”言罢悠然向沈七望去。
沈七全身一震,骇然道:“太师父,你这是?”他在于刹那之间,只觉经脉之中流传来一股力道雄强无比、却又精纯醇正远胜于己的真气,其泊泊然、绵绵然,直是无止无歇、无穷无尽。
最让他惊讶的是这股真气几乎是从张三丰的眼睛中涌入自己的体内,自己尚未感受到是如何而来,那股真气已经流动在自己的经脉之内,似乎就随着张三丰的一眼,就那么出现在自己的体内,这也太玄奥了。
张三丰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脸容回复止水般的安然,没有说话,望进沈七的眼中去,看得专注情深。
沈七压不下心头的惊骇,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三丰微微摇头浅笑,道:“沈七,记住你拼的不是性命,不是修为,而是心境深处的一点灵性,胜负皆缘此,去吧,他在等着你。”
沈七感到张三丰传入自己的体内的不仅仅只有真气,似乎还有一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东西也随之传入自己的身体之中,让自己的元神不住提升.忽然豪情迸发,再不发问,伸手取过宋青书手中的长剑,轻轻的一弹指,长剑从中折断,不住的‘嗡嗡‘着响。
在这一刻,他难以遏制地想起了苏千凝,忆起那天和苏千凝一同游舟共度时光的醉人情景。
她是否回真的离开了大都,她的个性是如此的特别,或许自己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可心底中的潜意思又非常不愿意这样去想。而苏元奇的伤势也该发作了,不知他的去世会对她做成什么打击。
想起她娇秀凄美的玉容,一股强烈的悲伤狂涌心头。
体内的真气亦随之缓缓流通,传入丹田和腑藏两处气海,最后隐隐散于全身各处经脉,消失不见,数天的奔波劳累一扫而空。
接着他想起了楚问仙,一种超越了师兄弟情谊的深刻感情注满心镜,接着他回到了炼域门的囚室之中,百损道人一掌击在自己的头上,传入六道不同的真气,每一股都是清晰无比,他甚至可以看到百损道人每一滴运功的汗水,沾染在脸颊上欲坠不坠。
‘轰!‘他的元神提升上无穷无尽的天地里.由自懂人事后的所有悲欢情景,刹那间流过他的心灵。’
他惊人的发现自己忘记了前世一切种种,甚至连前世父母的容颜都变得模糊,心灵处的所有事物都是从汉水开始,从俞莲舟收自己为弟子那一刻开始,一个全新的生命在全心全意品味着一切。
忽然间他又回到现实里,呆呆望着身前的张三丰和一众武当派弟子,泪流满脸。
宋远桥心中一酸,低声道:“孩子,你怕了么?”
俞莲舟却将目光转到一边,身体不住的颤抖。宋青书呆呆的看着沈七,轻声叫道:“沈七,你还记得武当山上那可歪脖子松树么?它的也自还翠绿翠绿的”
殷梨亭长剑也自嗡鸣,强自笑道:“沈七,你还欠你六师叔一场比剑呢。”
俞岱岩则是缓缓解下腰间的长刀,慢慢扬到半空之中,长吟道:“回燕当南风,一笑三百年!”
沈七木然从每一个人的面上扫过,最后留到黛绮丝面上,轻轻拭去她面颊上的泪水,低声喃喃道:“你身上全好了么?”
黛绮丝点头,泪水满面,犹自笑道:“那是自然,参商诀果然神奇呢。”
沈七微笑道:“你很久没见阿离了吧?她一直跟我提起你呢,回头咱们一起去看她。”
黛绮丝点头答应了,也拭去沈七面上的泪水,笑道:“乖儿子,我等着。”
沈七脑中想起在红梅山庄和她母子相称的时光,会心一笑,一弹残剑,悠然向百损道人走去。
在这一刻,他把生死荣辱全置于脑海之外,‘临尘诀’全力展开,心中只有一个清晰的目标:既然一切由我开始,一切便由我结束,其它一切再无关痛痒。
沈七倏地收止,昂然立于连张三丰都没有必胜把握、薛匡师兄跟前,数十年来始终操纵这一切、连薛匡都被算计了的百损道人身后十许丈处。
百损道人负手卓立,双目情深无限地俯瞰整个莫天涯战场。
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这其中有敬畏、有害怕、有崇拜、甚至还有痛恨,可是他根本不在乎一切,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只等消灭了张三丰这最后一块绊脚石,不但武林尽握在自己手中,若大一片蒙古江山也将落入自己的手中,到时候自己必将成就古往今来第一人。
当他的目光落到元顺帝身上的时候,他明显感受到了那个酒色极致的皇帝在微微颤抖:过了今日,他不但皇位不保,甚至连性命也不保,因为他根本就知道自己在他身上做了多少手脚。
“连最熟悉我的师弟都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他又能明白什么?”百损道人把一切收在眼内,心中感到无比的满足。
莫天涯的事情或许还要持续很久,可是身后这个不自量力、自己一手挑中的年轻人和自己的决战,生死胜负肯定可在十数招内清楚分明。
沈七在后方抱拳施礼,悠然吟道:“武当沈七,请道长赐教。”
百损道人仰天一阵长笑,没有回头,欣然道:“就在刚才张老道提议让你代他出战,我亦是非常的好奇,本以为是他瞧我不起,现在我忽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说道这里他微一停顿,缓缓转过身子,看着沈七静静道:“沈七你确是志气可嘉,令老道非常欣赏。我本来并不打算出手,不过听了你这两句话后,感觉到你已臻无胜败、无生死的境界,这也是张老道持恐之道,老道不得不改变主意,想要看看你到底从天道中领悟到了什么,或许你这个由老道一手挑中的娃娃,能成为老道的传人也说不定。”
沈七凝望着他若神仙中人的仙姿,微笑道:“道长既然心中存有好奇,为何不现在就出手一试,看沈七是否让你失望了。”
百损道人的目光落到沈七手中的残剑上,哑然失笑道:“你在剑法上或许已臻登峰造极的境界,心境提升之快,另老道也颇为惊讶,但在心境的运用上仍是嫩口了点儿。我有心点拨于你,绝不是瞧你不起。只是要让你晓得‘玄黄天地’那物极必反,最擅避重就轻的变化之术。若是你肯听信老道之言,这一战自是不战自溃,若是你不肯信老道之言,可见你于天道所知连皮毛都沾染不上,老道又何须费老大精力于你纠缠?”
沈七心境果然为之一颤,暗叫厉害,晓得百损道人正向自己展开攻势,施展心理压力。他三人一同经历了心境之门的玄之又玄之事,彼此之间如同出一辙,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张三丰之所以让自己出战,看中的正是这一点,当下心神却丝毫不为所动,淡然自若的道:“若是沈七能明白道长言语中的每一个字眼,不知道长是否还会如此自信?”
到了他们这种级数的高手之争,精气神紧镇交缠,真气交锋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只要一方稍有缝隙破碇可寻,对方的攻击在气机牵动下将如暴涨的怒潮,破开所有堤防、无孔不入地直至渗透淹没一切。所以沈七若是能明白百损道人的每一点机锋,那么至少表明沈七在武学的天道的理解上并不逊色多少,百损道人想要胜过沈七,仅凭内力修为的话,却是落入下乘,对他的心境必有严重的打击。
百损道人明白沈七的修为如何,就在前一刻他还有把握一击而中,让张三丰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让所有莫天涯的人士痛失最后一个机会,更让他们明白:你们所信任的张三丰原来只是一个外强中干之人,根本不值得你们誉为泰山北斗那个整个中原武林也将土崩瓦解,丝毫没有威胁力而言。
可是就在沈七说出一番话,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沈七,在他的身上有自己的影子,可似乎还有张老道的影子,因此无论自己如何用言语去寻找他心境中的破绽时,总会被拒之门外,不得其法。
百损道人惊讶于沈七心境提升之高,几乎可以和自己一较高下,可是沈七更苦闷的发现,纵然百损道人就那么站在自己跟前,自己也没有出手的机会,更没有胜过对方的可能。
百损道人虽是悠然自得地站在那里俯瞰整个莫天涯,偶尔眼光掠过自己身体,竟予人一种超然于物外的道法禅境,使人无法掌握虚实,没法有隙可寻。
单凭如此功架,沈七便从未在任何敌手身上发现过。
百损道人已融入天道和自然里,与天心冥合,他就是宇宙,宇宙便是他,贯通天地人三才之隔,再不是任何常法能加以规限。
这就是百损道人悟破天人之变而成的玄黄天地,百损道人藉之以纵横天下,算计薛匡、成就眼前一切手段。
他的力量是自然的力量,可以在转瞬之间收复容木叶、赫连图等人,更隐藏了一股另张三丰也为之侧目的能力,故此能显异能、行奇事,瞒过所以人,让所以符条件的人都为他做事,甚至献出生命。
薛匡就是最好的例子。
第十五章玄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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