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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拆房

    春节过后,一天比一天暖和。杨树长出了叶,桃树吐出了花,不知不觉,地里的麦苗也有一尺多高了。
    在这大自然的一切都欣欣向荣的时候,白强家却过得并不好。虽然还在同一个院子里住,但与白老汉已经分了家。白强与彩虹在一起吃饭。白老汉、孙寡妇与白春梅在一道吃饭。厨房归白老汉他们用。天冷的时候彩虹在屋子里生了个小煤火炉做饭,现在天热了,就把那煤火炉搬到了院子里。日子过得相当清苦。
    分了家以后,白强几乎没有得到一分钱,因为家里的钱基本上都被孙寡妇掌握着。或者说,为了迎娶那孙寡妇上门,白家已经花光了钱。而在那孙寡妇过门之后却不愿意把自己的钱拿出来。琢磨了两年要买车的事情就又泡汤了。
    就在白强退出了村委会没多久。以白土山为首的村干部开始对白家庄进行村规划。连规划的蓝图都画好了,请人做成了石碑立在了村口。余下的就是要具体进行实施了。要开通三条纵街道,五条横街道,就是胡同也要有八米多宽,庄子是九分大。原则上,家里有几个儿子的就分几片庄子。现有的地界若是不够,就把挨村的田毁了,在上面建房子。要想要庄子的话,就得交钱,美起名曰庄基费。若是不交的话,任你有八九个儿子也分不到一片庄子。白得柱当政的时候,庄基费是一千二,而白土山时就低了一些,只有八百。这些钱大都落在了这些村官们的手里,不过这也是被乡里默许的。
    几十年来,白家庄的房子建得杂乱无章,要开通这三纵五横的街道并不容易,即使是白土山这一帮人干得好那也不是一两年就能完成的事情。不过,不管最后是否能够规划成,规划得彻底,的街道首先要开出来。就好比雕塑家的艺术作品,创造伊始,得先让它有个大概的形貌,有个粗坯子,然后再细致入微的进行创造。
    当白三等人提着一个白灰桶,在一间间破旧的房屋上用笤帚把子写下一个个大大的”拆“字时,比起往年来,整个白家庄在这个时候要热闹很多。那些巴望着建房子的人家一分到庄子就动土建了起来,三里五庄的建筑队都来了似乎也不够用。早上时,总能看到几队人陆续说着笑着骑着自行车进入白家庄,晚上时,白家庄大多数人家都吃过饭了,还总能见到他们披着满是泥点的衣服乐呵呵的地回家去。白日里,这白家庄仿佛成了一个大型的建筑工地。在这喧嚣声中隐隐地给人一种感觉这个普普通通的村子似乎也该改变一下了。而促使它改变的是那一种铺天盖地而来的不可抗拒的力量。
    这一天,山子拿着把破笤帚,他哥白大川和白要篙跟在后面一同提着一个白灰桶,来到了白强家所在的那个老胡同。平日里做这事时,都是风风光光的,嘻嘻哈哈的,今日里却有所不同,很难从他们三个人身上看到那种高兴的样子。他们这一次是要在白强家的房子前画一个大大的”拆“字的。虽然白强已经不当会计了,但他们与他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也都知道他家并不富裕,至少在一两年内还没有能力重新建房。不过也不用全拆,就白强与彩虹住的那间房子影响了大街的串通。这也怪白强的爷爷,当初建房子的时候,为贪小便宜,突出了一角。多出来的这一块连放个洗脸盆都会觉得它小。什么功用都没有。白强爷爷怎么也不会想到就是因为这多出来的一角竟需要把这个房子给拆了。
    山子这人脾气虽暴,但也懂个人情世故。虽然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可是经过他儿子白东亮的指导,还有他自己在各家各户房屋上的勤加练习,已是把这个”拆“字练得有模有样了。可这一次从那桶里蘸了白灰水要往墙上写时却停了手。说道“还是给他说一声再写吧?”
    “行!我也觉得该这样。”他哥白大川说道“要是不哼不哈地把这东西写上了,抬头不见底低头见的,到时候见了面可咋说啊?”白要篙却不以为意,说道“这白强有啥能耐,我看就是傻大冒一个,以前进钱出钱的事都归他管,放着一个好好的村会计不当,非要当个平头百姓。要拆他的房子,我看也是活该。就他这样,也不知怎么了,土山叔到现在还想让他来当会计呢!”
    “小毛孩家的,你懂个屁。”山子骂道“ji巴毛都还没有扎齐呢,你能知道啥道道。和你大叔在这儿等着,我看白强在不在家。”毖那笤帚把扔给白要篙,就向门口走去。白要篙没接好,差一点儿弄得全身都是白灰话毕,山子整整衣衫就进了白强家。在以前,他能一天去三躺趟白强家。可打从白强不当会计以来他还没怎么来过。而这一次绝想不不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找他。
    山子走到了院子里,看到彩虹正在屋檐下做饭。看起来,彩虹的身子已经是很臃肿了。也是因为天气渐热的缘故,穿的衣服比冬日里要少了许多,这样一来那鼓鼓的大肚子就更是显眼了。山子看时,她正弯身腰去掀锅盖,给人的感觉费力的很。这时,从厨房那边传来孙寡妇边做饭边与白春梅嬉闹的声音,甚至时不时还哼几段小曲。似乎这么做是有意让唱给彩虹听的。彩虹只是一人在安静的地做着饭,充耳不闻,并不介意。
    那山子虽是个蛮汉子,却也是从贫困潦倒中走出来的,况平日里与白强关系不错,也听说他与了与他父亲分了家,见他们过成这个样子,心里面着实觉得不是个滋味。不过,同情归同情,官差在身,他在今天的事情却还是要办的。于是就走了过去,轻声说道“弟妹,强子在哪儿呢?”听到有人叫,彩虹把锅盖盖上后,直起身,见是山子,用围裙擦了擦手,又用手理了理额前的乱发。知道自己今天穿得邋遢,不适合见外人的,对山子有些羞赧地笑着,说道“是山子哥啊,你可有日子没有来了。强哥强哥给人家盖房子去了。”眯起了眼,抬头看看天,说道“山子哥在这儿坐一会儿吧,他马上就会回来了。”有两个人还在外面,山子是不能在这里久等的,又问彩虹“那二叔在不在家?”
    “我爹一大早出去卖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彩虹看白土山那副神情,知道他这次来肯定不是如往常一样闲玩的,看着他,用探询的口气说道“山子哥有啥事么?”山子觉得这事不便和这女人说,于是就遮掩着,说道“其实也没啥?其实也没啥?那我就走了”说着不等彩虹应话就走了出去。
    走到了门口,对其他两个人说道“就强子媳妇和那孙寡妇在,强子和他爹都不在家。”
    “那咋办?”白大川说道。
    “既然他们都不在家,咱们就先画上吧。省得再跑一趟了。”白要篙说道。
    山子道“还是等等吧,不打声招呼就这么做显得不好看。咱还是先回吧!”说着,三个人就要往回走。这时却见白强骑着自行车来了,在离他们三五米远的地方握闸跳了下来。看得出,白强见他们三个出现在自家胡同里,很是高兴,说道“你们几个有日子不来了,都回家坐坐去吧。”三人心中有鬼,勉强笑着,白要篙说道“我们正要找你呢,结果你不在家。”白强觉得他们三人与平日里不太一样,心中犯起了嘀咕,问道“有事?”山子撇撇嘴,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好。白大川说道“是这么回事,你家屋角建得太靠外了,挡住了大街的串通,得拆掉。”
    “啥?”白强一时不解。
    山子见他哥说不清楚,就接着他的话说道“也不用现在就拆,不过早晚都得拆。”白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急道“这事儿我爹知道不,他是怎么说的。”山子说道“二叔不在,去的时候就你媳妇和你那后娘在家。”
    “那可该咋办啊?”白强说道“你们都瞧见了,我们这破家接二连三的地出事,要是把这房子也拆了,让我们这一家老小的住哪儿啊。”山子看白强这般模样,自己也有些为难,说道“要是不挡新开的大街,隔个三五年拆房再建也不晚。你家挡住了那就不好说了。土山都给陈乡长打保票了,到了年底,一定要把咱村那三横五纵的街道给整起来。”白强挠着头,说道“你们领着我看看,看挡住了多大一点。”白要篙说道“强叔,不用看,我们早量过了,就你住的那房子的屋角给挡住了。”山子看白强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说道“白强,你也别干着急,给你爹商量商量该咋办。大不了你和你媳妇再到咱村委会住去。我回去也跟土山商量商量。”白强刚从建筑队干活回来,全浑身上下全是泥块,就连那一头鸟窝似的头发上也有不少的泥点。看到他这个样子,山子不禁说道“强子,你说你放着你那好好的会计不当,干这做啥。我看你还是掂泥包子没掂够,你要还是会计,这啥事就都好说了。”
    “我”山子这么数落他,白强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好,只是道了声“你哪那知道我的难处啊!”既然已是这般,再说过多的话那也是徒劳。无奈之际,山子等人一同走出了这胡同。看他们都走远了,白强才推着车闷闷不乐地走进了家门。
    彩虹看见了他,赶紧走过去迎接,说道“这一次真及时,这饭刚做好,你就来了。快洗把手脸准备去吃饭吧。”白强不说话,只是把车给了彩虹,自己进屋倒水去洗脸。彩虹一直在忙活,并没注意到白强的神情有什么变化。把车替白强支好后,就掀锅给白强盛菜,一边还有些随意地说道“刚才山子来了,他说找你,我说你不在?在村里碰见他了没有。”白强洗完手脸后坐到桌子旁边依旧没有吭声。彩虹把碗端到白强跟前时,才觉出了她的男人今天有些不大对劲,看他那一副愁云满面的模样就问道“强哥,咋了,遇到啥不顺心的事了?”说着,彩虹也坐了下来。
    白强那拿起了筷子还没有夹菜,就问彩虹“虹,山子来咱家时给你说啥了没有?”彩虹正嚼着馒头,见白强这么问,就说道“没有啊。他来了就问你和爹在不在。我问他有没有啥事他也没说。”白强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既然看彩虹不知道就想告诉她,吞吐道“咱家这房子得拆了?”冷不妨说出这样的话,惊得彩虹张大了嘴,道“啥?咋会这样,为啥要拆?”白强如是实说道“咱家的房子挡住新大街了,村委会让咱们必须在年前把挡住了的地方给拆掉。”
    “咱家哪有钱盖新房啊。”彩虹说道“把这房子拆了的话咱住哪儿啊?”
    “你不知道,我咋知道。”白强一边吃着一边扒拉着碗里的菜,干了一晌的活,他也真是累得不轻。消耗了大量能量更是饿得厉害。
    彩虹看白强也没个主见,自语道“人这辈子就是这样,摸黑走路,过去一个坑就是一个坎。就是眼跟前啥东西也看不见。就算是没人推也得不停的往前走着,走不动的话也得挪着。”白强嚼着嘴里的食物,抬头看一下彩虹,有些不解,道“说的是啥呀,神神叨叨的。”彩虹苦笑了一下,说道“没啥!”又说“这事儿不是咱一家子的事,今儿下午你也别去给人家盖房子了,等爹回来后大家在一起好好商量商量。”显然,分家以后这一家仅仅指的是白强彩虹或者也包括肚子里那尚未出世的孩子。写而另外一家则是白老汉他们。虽然他们目前还在同一个院子里住。分了家便是这般了,人与人之间的世故也便是这样了山子他们忙着在各家各户的外墙上画”拆”时,白土山坐镇村委会。
    因为天热,山子进屋后就脱去了外套,对白土山有些丧气地说道“遇到麻烦了,白强家的屋角挡住了新开的那条街。”
    “是么?”白土山听了不以为意,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说道“这规划本来就是件麻烦事。乡里面早就下话了,既然要规划就得规出个样子来。不管是谁家的屋挡住了道那都得拆。”
    “这我也知道。”山子倒了杯水,回坐到长凳上,说道“可他家实在是太困难了,新近和他爹分了家,土山,你没瞅见强子现在那个破落样。”
    “那能怨谁?当初是他那婆子不让他干的,又不是咱们把他给撵下来的。”白土山如是说道。这时白土山的眼珠子开始滴溜溜的地转了,道“你想帮帮他?”山子道“我想帮也不知道该咋帮呀。去年把白得柱扳倒的时候咱们都是一起整的,现在他混成这个样子,我看着也不是个味啊!”白大川把石灰桶给收拾好了,也走过来插话道“还让他入伙吧!”白土山看白大川说出了这话,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当初山子拉他哥白大川进村委会的时候,白土山是不大同意的,白大川年轻的时候蹲过大狱在村里的名声不是太好。不过,因为自己把自己的侄子白要篙也招来,所以也不好说什么。
    山子也嫌白大川的话不重中听,说道“哥,你说的那是啥话,什么入伙不入伙的。咱这是村委会,咱是干部。以后说话注意点儿。”拿人家的嘴短,吃人家的手短。白大川一句好心话,想不到竟得到了一顿数落。不过,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这本就不善言辞的汉子也不在再说什么了。
    白土山说道“就这么着吧。改天大伙在一起喝次酒,他如果还想来的话就让他还来。谁让咱们是做哥的,不能和他计较太多的。”说这话时白土山翘着二郎腿,很是得意。
    兵晚,白强与彩虹早早就吃了饭。彩虹在收拾碗筷的时候就去催白强,让白强与和他爹白老汉商量房子的事。
    白强进厨房时,白老汉一家三口人正围着一张桌子吃饭。看到他们吃饭,白强也不往里进。走到门口时就蹲在门槛上,自从分家了以后,他们彼此之间生分了很多。
    孙寡妇朝向白强,最先看见了他,却只白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继续吃饭。那白春梅看到白强却有些不自在了。就像耗子见了猫似的,睁大了眼睛看很害怕的样子。白老汉是背对着白强坐着的,白强进来时他丝毫没有觉察到。不过他很快从这两个人的表情上觉出些不对劲来。于是就扭过身,看到白强如闷驴般蹲到门口。这是分家以后白强第一次来这屋,肯定是有什么事的,白老汉这么想着就放下了碗筷,问道“咋了?”白强道“村里规划,咱家的房子挡住了新街,得拆了。”
    “啥?”白老汉知道自己家不用盖房,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村规划的事,白强这么说,让他觉得很是惊讶,又说道“你不是说啥都自愿么,咋能拆?”白强说道“我管过村规划,知道一些情况的。要是老庄子没挡住新街,三五年里什么时候拆都行,可要是挡住了。那就必须得拆,这是乡里规定的。”听到这些,白老汉皱紧了眉头,三两口喝完了碗里剩下的饭,叹了一口气,说道“咱家里怎么遇到了这样倒霉的事。家里哪有钱盖房子。”说着,从腰里掏出烟袋来,准备卷烟抽。
    听到白强说要拆房,那孙寡妇也没有心思吃饭了,见白老汉又要抽烟,却一把把它给夺了过来,说道“这房子都要拆了,你还有心思抽烟?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这样命苦,来到你们家没落着一天的好。”说着,硬生生的抹下几滴眼泪来。
    白老汉看她这个样子,有些不耐烦,说道“我们正商量事呢,你就别添乱了。咱家都成这个样了,你还嫌不够?”说这话时白老汉口气重了些,可那孙寡妇就像是一个炮火桶,即使是有零星的火头都能让她炸出惊天巨响来。孙寡妇站起来吼道“你这话是啥意思?又不是我要拆房子的你冲我发什么火!”白强见不得这孙寡妇说话,一听就心烦,好在与她分了家,即使她吵破了天,与自己也无甚干系了,于是就懒得搭理。况且,有她在这里搅合觉得再和他爹商量也没有什么结果。就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一声不吭地回了自己的屋。
    白强进屋的时候,彩虹铺好了床铺正躺在床上做小孩的衣服,看白强进来了,就问道“咋样,爹说啥?咋这么快就来了!”白强脱了鞋,上床时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刚把这事给爹说了,还没有说两句话呢,那寡妇就吵吵了,我听着心烦,就回来了。”彩虹道“你去咱爹屋的时候我想了一个法子。”
    “啥法子!”白强随口说道,想了想继而又说道“不管是啥法子咱这房子都得拆。我虽然不当会计了,可也不能拉咱土山哥的腿这丢人。”
    “你别急吗?我又没说不拆。”彩虹心平气和的说道“我是说这房子拆了以后咱住哪儿?”彩虹掀开了被角让他进了被窝,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咱就回我娘家住去吧!”
    “那可不成。”白强说道“我要是去你娘家住,那我不成倒插门了么?这要是传出去多丢人。”彩虹却说道“丢人怕啥,只要是咱活得好就行。”
    “对了!”白强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说道“咱这房子不一定要拆。”白强这么说,彩虹有些不解了,说道“今儿山子他们都来咱们家说这事了,刚才你不是说非拆不可么,咋又说不拆了?”
    “咱这屋子有四间呢!指不定是那一间挡住了新街。”白强说道“我记得山子给我说就咱家的屋角给挡住了一点儿,要拆的话拆一间就行了,另外几间还可以住人。”
    “这样做能成么?”彩虹疑惑道。
    “咋不成?”白强突地想起这么一个主意来说话时都有些兴奋了,道“去年我在吴家庄给人家盖屋子的时候就见到过这样的事情。有一家的房子挡住了大街,拆了一间,另外几间还能住人。”彩虹长呼出一口气,道“要是这样就好了。”
    “明儿个我问问土山哥去,看看咱这屋子到底挡住了多大一点。”说着,白强顺手把灯给拉灭了。然后整个上身也钻进了被窝。
    灯灭之后,这屋子仿佛是入了魔,突地变得暗昧起来。它那神奇的力量让人的声调都与有亮光时有些不同了。
    当白强习惯性的把他那只满是厚茧的糙手放在彩虹那鼓鼓的肚皮上时,彩虹开始向白强说起了她的心事“娃过几个月就要出世了,可咱连个象样的家都不能给他。”白强觉得内疚,说道“这都怨我,怨我没本事”彩虹捂住了白强的嘴,说道“强哥,我不是那意思的。我觉着咱塌塌实实的过日子,这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可谁知道是越过越紧巴。越过越不象样子。”白强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谁不知道,家里那三亩地饿不死人,也养不胖人。不想着法子赚钱,咋着也过不上好日子的。可掂泥包垒砖头累死累活不说,还挣不了几个钱。”彩虹也搂住了白强的舶子,说道“你是不是怨我了?”为了让彩虹信服,白强急忙说道“不怨,不怨。”对白强这善意的谎言,彩虹轻轻地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你是怨我的。我不该逼着你把会计辞掉的。是我疑心太重了,要是你不辞的话,可能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白强道“说这有啥用,反正是辞都辞了。那时候你也是为着我好的,我不怨你。”娃还没有出世,白强已觉出生活的沉重了,情不自禁地轻轻叹了口气,又道“天不早了,睡吧,明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当山子拿着把破笤帚、白大川和白要篙一起抬着白灰桶来到白强家所在胡同时,白强已经在那里恭候多时了。
    彼此都已心照不宣,谈话的氛围也比昨日好了很多。
    白强掏出香烟来递给他们。山子爱开玩笑,接过后笑嘻嘻地说道“强子,你是诸葛亮啊,早料到我们今天还会来。”白强也笑道“我看你们不在我家外墙上划上几个道道是不会甘心的。”比起山子来,白强的笑有几分明显的牵强。如今不在是”官”了,和他们在一块说话时,自然不自然的,他都有那么一种低人一等的感觉。
    在一旁,白大川放下了白灰桶,也说道“强子兄弟别介意,就是天皇老子住在咱白家庄,他家的房子要是挡住了新街的话,那咱也得划。”
    “我知道。”蛋着这些兄弟的面,白强很义气地说道“咱白家庄正向前发展呢,我不能拉咱土山哥的后腿。今儿就是要看一看,我家的房子到底是挡住了多大一块儿。”见白强这么说,山子就问白要篙“拿尺子了吗?”白要篙说道“拿着呢!”说着就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山子。
    前些日子在量庄子的时候,在许多位置都做了记号,以这些记号为标准进行测量,很容易知道谁家的新庄子的具体位置在那里,谁家的老庄子占住了多大道。
    量好了,山子比划着,说道“就你家这屋角挡住了大街,大概有一尺长。要不是凸出来这一角,根本就不用拆的。”事情还不算糟,如白强想的那样。白强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家把这一间屋拆了就行了。”山子不惊奇,他以前是泥瓦匠,知道别村有盖不起房子的户里也有这么做的,说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说着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叹息声“强子,真不知道你是那根筋出了毛病,要是你还跟着土山干,只一两年盖上五间大瓦房,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在一旁,白大川说道“是哦,现在我和我山子兄弟的新房都已经盖好了。就等晾干以后就能往里面住了。”白强挠着头,羞红了脸,吞吐道“当初要不是彩虹”看白强奴奴叽叽的,山子打断了他的话,无意却似有意地说道“要是现在还让你和我们一起干,你愿意干不?”说着拿起那把破笤帚往白灰桶里蘸,蘸好了就往白强家的外墙上开始去练他的”毛笔字”了。
    听到这话,白强突觉眼前一亮“以前是我硬要走的,现在又回来,那土山哥能答应么?”
    “咋会不答应。我土山叔是啥人!他是不会计较这些的。”山子不得闲,白要篙就说道“他是他是大象肚里能撑船。”
    “呸!”山子朝白要篙这边吐了一口,说道“狗屁大象肚里能撑船,那是”他知道白要篙说得不对,可一时却又想不起正确的说法该是怎么说了,顿了三五秒之后才想了起来,说道“那是丞相肚里能撑船。”山子又接过白要篙的话头“咱土山哥可不是那戏里面的刘邦,打下江山后把一个个忠臣都给杀了。你要是还想来,我们都是会举双手欢迎的。”在一旁白大川也说道“现在不管做啥买卖都得下本,干这活不但不用下本钱,还稳赚。”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白强给说动了心,说得他有马上就要重新加入他们这支队伍的冲动,他正要说话。这时候彩虹挺着一个大肚子从家里走了出来,看到了他们几个,就招呼道“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白强不想彩虹知道这些事情,就说道“没啥!没啥!大家伙有老长日子不见面了,在一起开个玩笑。”彩虹这一次出来,不关心他们在开什么玩笑,她关心的是她住的房子。
    好一会儿,山子才把那个字给写完了,往后退了两步,自我陶醉似地欣赏着,道“写了几百个了,还数在你家这个写得好看呢。”彩虹道“山子哥,我家的房子挡住了多大一块儿?”山子说道“刚才给白强说了,没挡多少,拆一间就够了,你们还能住人。”听山子这么说,彩虹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看着白强说道“昨个我和强哥还怕没有地方住呢,这下好了。”看他们都忙完了,又说“大家伙都回家喝口水吧!”在村里,这是在自家门口招呼外人最常用的方式。
    “不了,不了”因为这些”外人”还要忙自己的事,再者他们也知道这仅仅是一句客套话,并不是人家真有心请你去喝水。所以通常都会这么说。
    白强对彩虹说道“胡同里风大,你回屋歇歇去吧,我送送他们去。”等彩虹走后,山子拍着白强的肩膀说道“今儿晚上到我家喝酒去。咱一块儿商量商量你的事。土山哥说了,村委会的大门永远向你开着。这白家庄是咱们一起打下来的,你想啥时候来就来,你想啥时候走就走。你家里没钱,大家伙都知道,你就是掂泥包,三五年里也掂不出一座院子来。”一席话说得白强感激涕零,简直想要给山子下跪了。走到胡同口时山子又说道“你别送了,回家去吧,晚上记得到我家去。”白强使劲地点着头,目送他们离去了才回过头往家里走。从胡同口到他家的家门口大概有二十来米的距离,可在这仅仅有二十多米的路上走着时,白强做出了一个很大的决定:要是白土山还能继续让他当这个村会计的话,他一定好好去当,并且他还决定把这件事瞒着彩虹。虽然仅仅是当了半年多的会计,但他十分地怀恋那段日子,每日里拨算盘,记帐目,光是写写画画都能挣几千块钱,而现在呢,掂泥包、垒砖头,从早忙到晚,一整天下来,累得和自己老婆亲热的时间都没有,把别人家的大瓦房建起来了,而自己却捞不到几个钱。这么想着,下定决心以后,白强加快几步向自己家里走去。他还要和他爹白老汉商量拆房的事情。
    为了房子的事,白老汉也在家里呆着等信。白强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发现他们一家人都在院子里端坐着,而且表情都是很肃穆的样子。因为刚才山子说了要让白强继续当会计的话,他的内心里是十分亢奋和喜悦的,但看到家人都是这样一副表情也紧绷住了脸。掇了一条凳子,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就像是在召开一个很严肃的会议,看到他们都不说话,白强索性也不说话。现在,他想的并不是房子,心里面所想的全是他要重新做村会计的事儿。
    可其他人之所以不说话那是在等白强,等了一会儿看白强没有要开口的样子,彩虹就督促道“强哥,你给咱爹说说那房子的事。”
    “房子,哦对”白强猛醒的样子,说道“是咱家房子的一个屋角挡住了新街,要拆的话把我那一间拆了就行了,其它的不用拆。”白老汉皱着眉头,吸着烟,说道“这么做也成。外村有盖不起房子的,就是拆一间住一间,又不是咱一家两家,这不丢人。”白老汉吐出一口烟雾来,又说“拆的是你们两口子住的那间房子,这房子拆了后,你们两口子住哪间?”白强想都没想就说道“还能住哪间,东耳房不是没人住么,我们就住那里。”
    “不成,那是给我闺女住的。”孙寡妇说道。
    彩虹道“娘,那屋是给春梅住的不假,可她现在不是和您一块儿在正屋住么?”孙寡妇白了彩虹一眼,说道“等天热了,我就让我闺女搬到耳房里住。分家时都讲好了的,黑字白纸都在文书上写好了,这屋子不能让给你们住。”白老汉小声斥责孙寡妇,道“你怎么能这样做!就是吵破了天咱们也是一家人。”孙寡妇瞪了白老汉一眼,对他的斥责并不理会。
    彩虹以探询的口气道“耳房凉快,让春梅在那里住也行。那那我们就在厨房里住鄙。”没等白老汉和孙寡妇回答,白强就急道“那怎么能行!这夏天马上就要来到了,在厨房里住和在锅炉里住有啥两样,就是咱能受得了,咱的娃也受不了啊!”白老汉吸完了烟,把烟蒂扔在地上捻灭了,说道“就这么定了,东耳房让你们住。”这时,孙寡妇却说“别说我没有给你们提醒,有片院子还等着你们呢,不知道你们想不想去住。”见孙寡妇无端地这么说,彩虹强笑着,道“娘真是在开玩笑了,咱家就这么大一片儿,平白无故地咋会冒出一片院子来。”
    “我可没给你们开玩笑。”孙寡妇如是说道“我在那院子里住了二十来年呢。就看你们想不想住了。”彩虹是个聪明的女人,觉得孙寡妇并不是在开玩笑,况且这孙寡妇也从未给她开过玩笑,趁她说话的当,想了一会儿就猜出个大概,说道“娘说的是”
    “我这可是好心。”孙寡妇知道彩虹已经猜出来了,就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就是那个死鬼家的房子,他家的人丁不旺,我过来以后那院子还闲着呢。就看你们要不要住了。”彩虹看着白强,白强也在看着彩虹,都微张着嘴,仿佛呆子一般,他们面面相觑着,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听到了这样的事情。在一旁看到他们夫妻俩这副模样,白春梅乐得咯咯地笑。
    白老汉也很纳罕,不相信这枕边人如何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说这样的话犹如太阳会从西边出来一样不可能,问道“你是说让白强他们去你原来的家住?”孙寡妇道“就是不知道那座院子是不是也挡住新街了。反正我也不在那里住了,要是也要拆的话,那我可不管了。”
    “这好去看看”彩虹高兴得流出了眼泪,高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白强也是同样,高兴得几乎都要喊”孙寡妇”一声娘了,说道“咱白家庄挡住新街的户不会有几家。要是要是在那里住也行。”
    “不过”在其他人正高兴得忘乎所以的时候,孙寡妇话峰一转,说道“这房子也不能白让你们住。”一句话,又把众人给说愣了,彩虹的笑最先僵住,接着是白老汉,然后是白强,不过白春梅却一直在乐呵呵地笑着。三个人都在疑惑地看着孙寡妇,她这么一波三折的,不知道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
    孙寡妇操起了手,不瘟不火地说道“分家的时候,分给你家的那四只老母鸡得归我,还有那两头羊也得归我。我看你们平常也不怎么看电视,我闺女最喜欢看电视了。你们家的那台大彩电也归”孙寡妇想了想,咽到肚子里了半句话,继续说道“你们家的那台大彩电先让我闺女看着,放心,不会把它给要了,看一段时间就还给你们了。”
    “啊!”彩虹惊得失声叫了出来。分家时几乎没有分得一分钱,若是再没有了这些东西,她所拥有的财产只剩那一床被褥了。
    “那不行。”白强说道“虹每天都得吃些鸡蛋增加营养,要是把那几只鸡也给了你,你让虹靠什么补身子。那大彩电是我们结婚时彩虹带来的嫁妆,也不能给你。”孙寡妇与白强素来不合,直言不讳道“我也没说非让你们住。反正这正屋、耳房都是我家的,厨房也是。”
    “你”白强气得站了起来,又是一副要与孙寡妇吵架的模样。彩虹见状,赶紧拉住了他,把他重新拉到了位置上。
    白老汉也说道“什么你家我家的,咱们都是一家的。这家还是我说了算,强子和儿媳妇哪儿都不去,等房子拆了以后就搬到东耳房里住。”彩虹却不以为然,她自个儿琢磨了一会儿,就说道“娘,这拆房子搬家不像小孩儿过家家,说怎么着就怎么着了。你让我们想几天再拿主意。”白强有些惊讶地看着彩虹,问道“你还真想去她那破家住哦?全是土坷拉垒起来的房子,白给都没有人要呢!犯得着用咱的东西给她换么?”彩虹瞪了白强一眼,暗示他不要说这样的话,彩虹要说话时,又是一副温文尔雅的表情,她说这话时没有朝向任何一个人说,道“反正现在都是各过各的了,在一个院子里住和不在一个院子里住都一个样。”听彩虹这么说,白老汉却慢慢地低下了头。他知道,这些话是彩虹给他说的。要不是当初他们做出那些不伦的事来,这个家也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再看彩虹活得那样辛苦,他以为这些都是他一个人造成的。心里背负的那个十字架突地又觉得重了些。就是这么一个无形的东西,常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也是他苦闷的根源。
    晚上,白强拿着一瓶白酒去山子家的时候。山子家已经很是热闹了。
    白强推门进去,见一张大桌子旁围坐了七八个人,且全是村里的干部。白强以为山子单是请他喝酒的,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人。与他们在一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招呼都没有打,转身就想走。
    白要篙正叼着烟倒酒,他眼快,看到了白强就喊道“强叔!”见被人发现,白强就不好回了,强作笑容寒暄了一句“大家都在哪!”山子从旁边拿了条凳子,众人都挪了挪以便腾出地来让白强坐。
    待白强坐下后。山子道“你咋来这么晚,大家伙都等你好一会儿了。来!先自己罚自己一盅酒。”白强用双手接过了,看看众人,嘿嘿傻笑着,然后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这一次是在山子家喝酒,于是他便充当起了主持人的角色,说道“趁着大家伙都没醉,咱们先说说今天的事。一来呢,这庄子是划完了,都忙了一个多月了,大家都在我家聚一聚,庆祝一下。这二来呢,白强要重新进村委会,还是让他来当会计。”说过了就问白土山“是不是这个意思?”白土山看了一眼喝了一盅酒就被烧得满脸通红的白强,说道“这是咱村委会的意思,可咱也不能一厢情愿,也得问问白强自己愿意不愿意。”白强道“离开了咱村委会,才知道咱村委会的好。大家抬举我,还能让我当这会计,我感激都还来不及呢,又咋会不愿意。”山子有些不信,说道“要是你那不懂事的媳妇再来找土山让你辞去会计怎么办?”说着,还开玩笑道“我看哪!你是得妻管严了。”一席话惹得众人都笑起来,对这样的玩笑白强是窘迫之极,说道“这一次不会了,我那娃马上就要出生,她不会常出门的。只要是不让她知道就行了。”白土山拍了一下大腿,说道“这样也行。”又说道“你家房子要拆了,你要住哪儿?我看你们一家子还是搬到村委会住去吧!”对白土山的话,白强感激之极,说道“成,我回家给虹说说去。”白土山看着众人,道“从明天起,咱们就要开始在乱坟岗那块儿地上建村委会的房子了。到时候谁要是有时间的话就去那块儿地去看看,别让那些建筑队给偷工减料。”
    “成!”其他人都应道。
    白土山略略起身,好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去说。他这个样子把大家伙的主要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道“这事儿早些日子陈乡长就给我说了。过了夏收以后,想让咱村成立几个养鸡专业户,他们包产包销,咱负责养就行了。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事情。”以为白土山又要发钱了,却想不到是这回事,白要篙首先坐回了原处,说道“这房子都是刚盖的,那儿有钱养鸡?”
    “瞧你那点儿出息头,一辈子也挣不了大钱。”白土山斥责了白要篙几句,又对众人说道“可以去亲戚那里借。要是借不来的话就去合作社贷款。只要想干两三年就把本钱给弄回来了。”白土山还在神秘兮兮地说道“咱以前那都是小打小闹。陈乡长还想在咱村里盖个厂子呢!”这一下可引起了众人的兴趣,关于专业户的事村干部里面有些人是知道一些的,所以他们并不觉得希奇。不过,对于白土山所说的盖厂子,他们可的听都没有听说过。
    山子惊奇,道“盖啥厂子,以前咋没听你说过这件事?”白土山说道“我也是前两天开会的时候听陈乡长给我说的。不过这事能不能整得成还不一定呢!咱还得争取。”白要篙兴奋地说道“叔,就像是城里建的工厂么?”白土山夹了一口菜,说道“那当然啦!”白大川也接过了话茬,说道“那咱们不都变成城里人了。以后再要打工的时候就不用去外面了,直接在咱家门口打工就行了。”山子独自抿了一口酒,说道“哪儿会还用咱们打工,厂子是咱们的,让别村的人来咱们村打工就成了。”白土山呵呵笑着,道“说得也是。”指着白大川的鼻子说道“瞧你那点出息头,尽知道给别人打工。”一年前,白土山对任何人都还是点头哈腰,连一句硬气的话都不敢说,可是现在,在白家庄,他不敢数落的人几乎没有。
    白大川嘿嘿笑笑,不在说什么了。
    这时,白强也问道“土山哥,咱村到底要盖啥工厂?”白土山看了白强一眼,说道“这个还不好说。陈乡长也没有给我说要在咱村建什么工厂。反正是只要能建工厂,那都是能捞大钱的事。”其实,白土山是知道要在白家庄建什么工厂的,只是在这席面上不好说出口,因为陈乡长要在他们村建的是火葬厂。
    白土山举起了酒盅,说道“大家伙也别尽说话了,都举起杯来,喝酒!喝酒!”众人应诺,举起来一饮而尽比起村里其他人来,他们都是酒场的老手,山子拿起酒瓶,起身给众人都一一倒满了酒,最后给自己也倒上了,先喝了一口,以示敬意,继而说道“说了半天的话,这酒还没下去半瓶呢!咱们在坐的都没有外人,我先走一圈,谁要是输了喝两盅酒,我输了的话喝一盅酒。”
    “好!”“好!”在坐的大都应声附和着,这屋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高涨起来。
    贝照顺序,山子先和坐在他旁边的白要篙打起了酒官司。
    山子先给白要篙倒满了酒,说道“要篙,几个媒一盅酒?”白要篙知道自己辈分低,也知趣,道“我听叔的。”山子道“好,爽快!一个媒一盅酒怎么样!”说着就伸出了右手。
    白要篙也伸出了右手,两个人的手就勾在了一起。白要篙张嘴就喊“哥俩好!”“呸!”
    “好“字还没有落音就被山子唾了回去。
    “咋了?”白要篙见山子突然这个样子很是不解。
    “我是你叔,咋能说哥俩好。”山子说道。
    众人听了,嘿嘿笑了起来。
    白要篙有些为难地看着白土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白土山知道这是山子在有意刁难他侄子,就说道“你山子叔比你大一辈,喊‘爷俩好’就行了。”酒场向来是挟私报复最好的地方。说是报复其实也不然,顶多是对自己看不惯的人狠狠地奚落一番。不过看白土山替白要篙解了围,山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两个人的右手又拉在了一起。还一齐说道“爷俩好!”“五葵手!”山子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六六顺!”白要篙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三桃源!”山子没有伸出手指头。
    “四季春!”白要篙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山子是此中老手,他越出越快,几个回合下来,白要篙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
    “八匹马!”山子伸出五个手指头。
    “七侠义!”白要篙急忙伸出四个手指头。
    “满堂园!”山子伸出五个手指头。
    “六六顺!”白要篙伸出五个手指头。
    这一次,山子终于取得了胜利。而白要篙虽败尤荣,举起满满的一盅酒一饮而尽。
    下一个轮到了白强,白强说道“山子,我不会划拳,咱就玩别的吧?”山子虽然没有喝酒,却还抿着嘴,说道“你说玩啥吧,我陪着你。”白强想了想,说道“那就玩棒打老虎,鸡吃虫吧?”山子道“那是三打两胜还是一盘定输赢?”白强道“三局两胜吧,以啥开头?”
    “以老虎开头。”山子说道。
    于是就各自拿出一根筷子,准备开始游戏了。其他人都在津津有味地看着,间或从盘子里夹上一口菜放到自己嘴里慢嚼着。
    他们拿着筷子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一齐喊着“老虎,老虎”山子接着喊的是”鸡”白强接着喊的是”棒子”两物不互抵,于是就继续喊。一齐喊着“老虎,老虎”山子接着喊的是”老虎”白强接着喊的是”虫”两物还不相抵,于是又继续喊。一齐喊着“老虎,老虎”山子接着喊的是”虫”白强接着喊的是”棒子”虫吃棒子,两物相抵,山子又赢了。不过这一次是三打两胜,山子要想取得最终的胜利,需要再赢一盘,而白强要想翻身的话,下面的两盘都要赢才行。
    酒场上,俗人们没有雅士们玩弄风雅的伎俩,但他们却有着自己层出不穷的玩法。这不仅能避免酒场上无语的尴尬,而且还能活跃现场的气氛。有人嗜酒是真的嗜酒,而有人喜欢喝酒却是喜欢酒场上的那种氛围。
    夜深了,在山子等人的搀扶下,白强才回到了家。
    彩虹知道白强去喝酒了,担心得不得了。听到了敲门声,急忙披上外套下床去开门。
    刚打开门,一股浓烈的酒气就扑面而来。彩虹受不了这个,掩鼻去拉白强。这时山子却不无歉意地说道“真不好意思,强子在我家多喝了些酒。”
    “没关系的。”彩虹一边拉着白强,一边说着场面话“看他醉成什么样了,还害得你们大老远地跑过来。”山子把喝得东倒西歪的白强交给了彩虹,说道“你让他好好休息吧,我们就回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彩虹才把白强拉回了屋。白强仰八叉躺在床上,说起了醉话“虹,从今往后咱又不愁吃不愁穿了。”彩虹知道他喝醉了,只管给他擦脸脱衣服,让他上床去休息,并不理会他在说什么。可怜这一个孕妇,挺着一个大肚子,还要去伺候她的男人。给他脱鞋的时候还说道“不能喝就不要多喝,看你都醉成什么样了?”
    “没关系,我没醉!”白强说话时,舌头尖都要打卷了“我这是高兴,高兴的。他们都看得起我,一个接一个的给我干杯。虹,咱”正在说话时,感到肚里有股激流从肚子里往上蹿,仿佛钱塘江的大潮有着一发不可挡的势头。白强尝试着去堵住它。像乌龟似的富有节奏地向前探着头,紧绷着嘴,这时肚子里喉咙里都发出了汩汩的声响。白强索性再给它上一道闸门,用手捂住了嘴。可是那肚子里的声响愈来愈打,憋得白强都涨红了脸。只听得”哗”地一下,那滚滚洪水冲了大堤、破了闸门。以喷薄之势,仿佛瀑布一般倾泻而下。随之而来的还有那种让人作呕的刺鼻气味。再看他时,嘴角还挂着未消化的菜叶。彩虹皱着眉头为白强拍打着肩膀。
    吐过了,白强是一脸愉悦的表情,不停地舔着上下嘴唇,还喃喃地说道“舒服,真舒服!”说着,就躺在了床上,才三五秒的工夫,就听到了他呼呼的鼾声。
    而这下又有彩虹要忙的了,在为白强擦去嘴上的残留物时,她还能忍受。可在清扫地面上那摊污秽时,肚子里也禁不住翻江倒海起来。她想吐,可什么都吐不出来,胃里的酸水只在喉咙里走了一遭便又退了回去。可就走这么一遭,让人觉得烧心般地难受。
    在另一个屋,等白春梅睡着了。孙寡妇悄悄地下来,爬到了另一家床上。当白老汉感觉到她在掀自己的被窝时,索性转过身朝着墙睡,不去理她。
    “都一大把年纪了,瞧你那小气样!”孙寡妇笑骂道。”你听那屋嘀嘀噔噔的,不知道他们在鼓捣什么呢!肚里都有娃了,还不得闲。”看来,每一个人都有窥视别人的心理。
    “大半夜了,安稳地睡觉吧,管孩子那些个事干嘛?”白老汉觉得羞。扭过去半边脸,过了一会儿,想起了白天里的事,就说道“咱们做爹娘的,不要把孩子逼得太绝。”孙寡妇却不以为然,说道“谁逼他们了。你今儿是没有好好看你儿媳妇那个样子。也想着尽早和咱门分开住呢!”白老汉把身子完全扭了过来,叹道“分了吧,这家早晚都是要散的。我现在是什么都管不了了。”可顿了顿,却又说“可你真不该做那么绝,孩子们分家时就分到了那么一丁点的东西,你却还要给他们要过来。”孙寡妇往被子里面挤了挤,两个人的身子紧紧地帖在了一起,她小声说道“光我一个人要那些东西有啥用,这还不是为了咱俩好,给咱们多留几个养老钱。等咱们老得啥都不能动了,你以为你那儿子儿媳妇真会养咱们哪!要指望也得指望我的闺女,她年龄也不小了,我还想给她找个上门女婿呢!”白老汉知道他们会养的,至于让那傻闺女给他们养老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但并不想和孙寡妇做过多的辩驳,有好些个日子里,他做过这样的努力,希望能用自己笨拙的话语说服她,不让她对儿子儿媳的芥蒂这么深。可事实证明,他所做的这些努力却都是徒劳的。人最难的不是自己做什么事,而是让别人做什么事。他早有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情,能忍就忍能躲就躲。自己吃亏也罢,自己沾光也罢,他都尽量让自己不去管。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有什么事情都往自己心里藏着掖着,从不轻易把它们给展露出来。或是自己受了委屈,或是让别人受了委屈,能不说的话,他就尽量不说。不过,这也应该是一个老人应有的心境。人的年纪越大,就越是能把自己的心思隐藏得深。
    不一会儿的功夫,孙寡妇就在被窝里变成了一个娇媚的女人。要不,她也不会半夜里从她闺女的床上,跑到白老汉的床上了。脱掉了身上所有的衣服,紧紧地搂住了白老汉,她道“别想那些事了,明天再说吧。”说着,一只手便熟稔地向白老汉裤裆里探去。一摸ji巴却是软的。孙寡妇说道“你刚开始那几天的生猛劲跑到哪里去了?”对这样的质问,白老汉并不说话。孙寡妇的那只手不停的在他身上游走着,他闭着眼,灯没有开,他在静静地享受着她给他带来的快慰。白老汉已经习惯她这样做了,一两分钟之后,当他感觉到那里硬起来涨起来的时候,他知道现在是该他行动了。
    孙寡妇仰卧在床上,等待着他的进入。
    白老汉的动作,迟缓而且沉稳。这似乎与割麦锄草并没有什么两样,他的心很平静。完全不像以前那样狂躁、激动。
    他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他跪在她的跟前,握着ji巴探寻着行进的路线。找到了,于是就慢慢地插了进去在这屋里,睡在另一张床上的白春梅不停地梦呓着,那声音刺耳的很,是声响的主角。此外还有从院子里传来的马叫声,那声音嘶哑得很,仿佛这畜生得了重病。不过,要过很长时间才会叫那么一两声,似乎也在做着什么梦。在这漆黑的屋里很难再找得到其它的动静。仔细听也有,那便是他们的喘息声了。
    经过这一段时间,两个人在这一件事上也逐渐有了默契。他们几乎都能一声不吭地完成整个过程。
    他缓缓地动作着,她缓缓地承受着,谁都不说一句话。他们一起在享受着,也是在等待着,到了最后一刻,才发出了些轻微的声响来。
    白老汉重新躺到了被窝里,孙寡妇把被子往上提了提,以便能盖住白老汉还在外露着的臂膀。
    孙寡妇说道“要是咱们能再年轻二十年就好了,我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来。”白老汉笑笑,却是答非所问,道“你要是对娃像对我那样好就行了。他们都当你是亲娘一样。”听到这话,孙寡妇有些不高兴了。扭过了身子,索性不在理白老汉,说道“他们巴不得我早死呢!”饱!”白老汉叹了一声,也不在说话了。两个人背对着背躺在床上。都没有再说话,这样睡着,一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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