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叮嘱身边嬷嬷:“明日记得提醒姑娘去永庆宫。”
沈雁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因而华氏竟是一点不知。永庆宫这边一夜无话。
翌日早上,东西两边便都接到了次日在校场赛马的消息。
大家对此暂且观望的多,连薛停他们也如是。
薛停道:“也不知道奖品是什么?若是些俗物,我却懒得赛了。”
董慢顾颂差不多的心情。昨儿夜里顾颂终于没能寻到沈雁说话,这使顾颂有些无精打采。他已经鼓足了勇气去见她的,可惜老天爷总是不给他机会。这几日她身边尽是旁的人陪伴,他作为她本该最熟悉的伙伴反倒是成了陌生人,很难不让人惆怅。
想起她初初回京时她的朋友只他与鲁思岚两个,但凡做什么都会与他商量,可如今她却已认识了这么多人,身边位子越挤越满,仿佛已经没有他也可以生活得很好很快乐,说不失落是假的,而这样一再寻不到机会说话,更有些时光再也倒不回去之感。
这件事搁得没办成,他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沈雁上晌仍是呆在重华宫,淑妃开了牌搭子,华氏她们都在。
柳曼如一大早到了永庆宫,拿来了两匹云锦以及四色糕点,专程为昨夜的事情向沈雁正式赔礼。
华氏到这时才知道她们俩还有这么一出,见柳曼如谦逊有礼,不免好茶好话地招待。但东西却只象征性的收了几样糕点。
虽说柳夫人身份比自己高出不少,可华氏对自己的女儿是了解的,她行事极有分寸,昨夜回来虽然没说。但也能猜到必然是这柳曼如有得罪沈雁的地方,柳曼如既是来赔礼的,那她替女儿收下她这歉意也并不为过。
沈雁对华氏的做法没什么看法,对柳曼如却不再似从前般随意。
因着昨夜皇帝对沈雁的态度,早上淑妃对着沈雁自然又是一顿好夸,虽然今日并没有落下柳曼如,但有了昨夜在山上的风波。她就是再对柳曼如热情也打消不去这层隔膜了。
沈雁并没有忽略过去她那股透着寒意的目光。但这不要紧,她两辈子里面临的这样的目光太多了,既然挡也挡不住。那就只好边走边瞧。
总不能天下人一有看她不顺眼的,她就得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过日子。柳亚泽既然坐得上阁老之位,定然也不是那等毫无气量之人,有他压着。柳曼如总归有所顾忌。
沈雁对这种表面温婉内里又有才的千金小姐有着本能的戒备,也不知道是不是沈夫人母女给她留下的阴影。所以她即使跟沈弋在一起,素日里也多留了个心眼儿,在这种地方自然也就不可能跟她明里起什么冲突。大家都还是要脸面的。
从淑妃宫里出来,沈雁就去了四处溜达。
薛家那小丫头成日里与韩耘跟在她身边转。午饭后他们去后山溪边捞了会儿鱼,然后便就回宫来,去墙下看明日报名赛马的名单。
报名的人还不多。随时都可以添增的,沈雁正在寻找看有无熟悉的名字。忽然就有马蹄声到了她身后。
“雁儿。”
她转过头,眨眨眼望着面前的少年:“顾颂?”
顾颂牵着马,他后方还有许多人正陆续地下马来,侍卫们的马背上驮着沉甸甸的猎物,去狩猎的人此刻都回来了。而薛停董慢驾马立在远处韩稷昨日站过的合欢树下,正探头探脑地看着这边。
顾颂点点头,尽量自然地道:“你怎么在这儿?”他是刚刚好到达这里的时候看见她在此处的,他再也不想错过,所以直接驾着马到了这里。
“我看明儿谁会去赛马。”
沈雁指着身后墙上的公文,然后回过身来打量他,两个月没怎么见,只见他瘦了一圈,兴许是在营里头累的。但这样却褪去了他的婴儿肥,使他面部轮廓看起来更像个半大小子。而且他的眼神也沉凝了些,不再如从前般人前总是闪现着故作的成熟。
其实也不过是两个月没见面,虽说双方心照不宣,但再次交谈起来也没有什么障碍。她很自然就能透过他的双眼看到他内心的紧张,而且也很自然地涌起几分打趣他的意味。
顾颂被打量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从前这样也不觉什么。他低头看了看脚尖,目光瞥见她沾了泥的小靴子,遂终于找到了话说:“你上哪儿去玩了?这四面都是光秃秃的山,没什么看头。若是去林子里,又怕有野兽。你不要四处乱走。”
沈雁笑道:“放心吧!我跟耘哥儿他们一起去的,他身边有侍卫。”
她并没有觉得需要不自然,不管什么时候见到顾颂,她都觉得很自在。
他眼下的拘谨,不过都是他自己放不开而已。
但是他终于敢跟她说话了,这也可视作他的进步。
她手里拿了根草尖,走过来笑道:“你们明日会不会去赛马?你要是去的话,提前告诉我,我押你。哦,对了,昨儿烤肉的时候我忽然想起在你们家园子里烤鸡吃的时候,你们家厨娘做的那些酱料真是棒。”
顾颂眼里光采隐现:“你还记得?”
烤鸡的时候还是去年这个时候,庄子里的庄头给他们送来了几只半大的小野鸡,原意是给她玩,但她觉得烤着吃更有意义,于是就在顾家水榭露台上烤着吃了。烤肉的味道其实已不记得,但那时候多么快活,气氛和谐得就像是鱼和水,天和云,绿树与青草。
想起这些,他的心里又渐渐归于安宁。
又不由自主地飞扬:“噢,到时候我们再带些猎物回去烤便是!”
“真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沈雁击掌道。少年情谊总是让人温暖的,她何其有幸,重生回来遇到了顾颂和鲁思岚那样的好朋友。其实虽说是在官宦内宅里头混,可人生里能有那么一两个忠诚而真挚的朋友,又多么幸福。
顾颂看着她笑,不自觉地也扬了唇。
他喜欢她这样跟他说话,就仿佛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他们依然是朋友,就像韩稷说的,真正的朋友是不会因为一点误会就产生隔阂,重新拾回跟她在一起的自由自在,让他很踏实。
不客气不疏远,这样也就够了。
他所希望从她这里得到的,不也就是这份自如和信任么?
他不敢再去想她对他究竟抱着什么样的情愫,在这样坦率的她面前,他只觉再去纠结自己对她的那片情意都是种亵渎,如此挺好的,天还是蓝的树还是绿的水还是清的,没有变化,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这已是多么可贵。
他不希望她因为自己犯的错而怪责他,同样的,他也不希望她是因为自己曾经对她的那份关照而亲近他,他希望一切都干干净净纯纯洁洁简简单单,一切都顺其自然。
他心下大定,只觉笼罩在头顶数月之久的阴云蓦然散去,如今想想净水庵的意外也并非坏事,至少他看到了和她之间的情谊并非那么脆弱,也已经懂得将自己摆在合适的位置与她相处,对她对自己都会洒脱很多。
他眯眼看了下远方,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然后回头冲她笑了笑:“我想明后日都不会再去围场,我听说你昨儿去放纸鸢了。如果天晴风好,也许我可以陪你去,我知道有个地方很平坦,很适合放纸鸢。”
“好啊!”沈雁欢呼道:“人多才好玩,到时我们把韩稷薛晶他们也都叫上。”
“好。”他微笑应道。
又踟蹰地指指宫门内:“那我先进去,身上一身汗,挺难受的。”
“快去吧!臭死了。”
沈雁知道他有洁癖,皱起鼻子挥了挥手,笑道。
顾颂轻快地扶剑进了门。
从背影上看,他还跟从前一样俊挺,两个月时间真的不会改变太多东西。顾颂留在她心里的,依然还是他的纯真与善良。
他到来的那一刻,她确实是欢喜的,她盼这一刻也盼了很久,她不希望他们的友情会这样一直淡下去,直到没有。她也相信顾颂不是那种永远也面对不了现实的人,这本不是他的错,只因他对自己太苛刻了而已。
她的心情也很愉悦。
“看什么呢?”
韩稷忽然在她身后懒洋洋地道。他在这里都看她好半天了。
沈雁回过头,得意地偏了下头,说道:“顾颂刚才跟我说话了。”
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
韩稷微顿,哦了一声。顾颂与她青梅竹马,虽说两人近来生疏,但两家的关系摆在那里,迟早他们也会和好如初。他转过身,扔了马鞭给罗申,然后去解马背上驮着的狐狸,一面随口道:“他说什么了?这都两个多月了,他那别扭劲儿也过了吧?”
陶行他们要来帮手,被他伸手拨了开去。
沈雁绕到马这边,望着他道:“也没说什么,就是闲聊了几句。他说过两天带我们去放风筝,又说到时侯再带几只猎物回去我们自己烤着吃,原先我们俩也在他们家烤肉来着,他们家厨娘会做很多酱料,到时你吃过也会赞不绝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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