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他说道,“臣以为沈宓沈大人才思敏捷,且又与朝堂上下关系不错,而且他身后有沈观裕大人,以及还有依附在沈家周围的那么多士子文人,他有这个实力。陛下只要把这层意思交代给他,相信他必然不会辜负陛下的厚望。”
皇帝眉眼不由更加开阔,沈宓进退有度,行事沉稳又心思缜密,的确是不错的人选。
如此,显然已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他朝廊下太监招手:“传沈宓进宫。”
宋寰望着匆匆远去的太监,亦微勾着唇告退离去。
五城营的事跟他屁干系都没有,他要做的无非是针对下沈宓而已。
沈宓跟董家虽然没什么关系,但是顾家跟董家却亲如兄弟,只要沈宓在朝上如此请奏,徐国公等一干勋贵们必然恨上他,往后他沈家父子还想在朝中混得这么顺利?关键是这么样一来,沈家就等于在郑王楚王之间站了队,多了楚王这个对手,他将来的日子也不大好过吧?
现在就该是他等待着好消息来的时候了!
宋寰站在宫殿外,凝眉了半日才又踌蹰满志地抬步下阶。
楚王出了乾清宫后便就去了五军都督府。
韩稷在此处有自己的一间小公事房。
因着皇子们与勋贵子弟幼时常来常往,而坐镇五军都督府的衙门又尽是权贵,他偶尔来五军营走动走动,只要不进内堂,倒也没人觉得特别奇怪。
徐国公被参的案子发展到如今已成了徐庞两家的恩怨,这两日闹得人尽皆知,董家也觉晦气,最近大门紧闭,寻常人皆进不了门。
庞瑛曾做过郑王陪读这事楚王比谁都清楚,再仔细想想,会联想到徐国公被参这事跟五城营的缺有关,也就不在话下。当然皇后那几两城府并没被楚王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形势却很显然偏向了皇后那边,因而方才才会进宫见驾,而话没说完,心下总觉不安。
韩稷沏了壶茶过来,说道:“听你的意思,皇上应是动心了,若再让娘娘敲点边鼓,指不定皇上就打消主意了。”皇帝生性多疑,所以凡是任何与皇权相关的事情都格外甚重,生怕有一丁点不周到之处。既然楚王已做了努力,事情自然还没到最后那步。
“可惜的是我没机会劝得父皇再听我说下去。”楚王懊恼地站起身。
淑妃在这件事上能够给予他的帮助其实并不大,最多也就是能让他籍着请安之便常去乾清宫走动,皇帝对他们的心思未必不清楚,但是江山总得有人来坐,而皇帝自己又不可能长命百岁,只要他们不违礼数律法,以及不公然地作出觑觎之举,皇帝也没有干涉。
他本想借着兵部提出补任之事后顺理成章把自己的人推上去的,没想到半路却出来个庞定北,如今递到通政司的折子如雪片之多,兵部滑头不插手,就只能从皇帝这边下功夫了。
“你倒是也给我想想办法。”他站在窗下回头,凝眉冷望着韩稷。
韩稷神情一直显得有些懒散,听他这么说,便就正了正身子,摸鼻子道:“要不我进宫去寻寻皇上?”
楚王凝望他:“若是能去,自然是好。”
韩稷便就站起身来,拂拂袖子出了门。
二人在衙门外分了道,先目送楚王出了大门,他才往东进承天门去。才进了宫门,便见前方默默走来一个人,修长身形绯色官服,看着十分儒雅风流,气质超群,竟然是沈雁的父亲沈宓。
心下微动,不由迎上去道:“沈大人。”
沈宓正走着神,抬头见着是他,立时停步揖手:“原来是小将军。”
韩稷打量了他两眼,说道:“大人这是从宫里来?”
沈宓晦涩地点了点头,“正是。”
方才在衙门里正准备去寻房阁老,谁知乾清宫就来人宣他入宫。这倒罢了,君令不敢不从,可谁知道一去竟交代他那么一件破事儿——想到这里竟是不由叹了口气。叹完一看韩稷正凝神望着,立觉又不该这么情绪外露,遂冲他含笑拱手:“衙门里还有点琐事,暂且失陪。”
走了两步,脚步却是又停下来,他素来不惯撇人先走,而韩稷如今与他们又已渊源不浅,上次他搭救了沈雁那事虽不便堂而皇之地登门致谢,倘若就这么走了,那他还是个滴水之恩不相忘的君子么?遂又回了头,笑问道:“韩将军也是要进宫?”
韩稷看着素日稳重的他这般三番四次的变脸,正觉有趣得紧,不由也笑道:“是有点小事要见见皇上。”
沈宓点点头,目光顺势落在他这副形貌上,只见比去年初见时他身量又高了些,已然接近于正常男子高度,而他身姿笔挺且又不嫌僵硬,面目俊美而又不显阴柔,肤色虽稍嫌苍白,身板也略显瘦,但对于常年与文人打交代的自己来说,倒不算什么。
这样的好相貌,再加上他简单又讲究的装束,很容易引人注目。
这不由使得他想起沈雁跟他同处了一夜的事情,眼前的少年虽然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到底为着这事心里像是多了根刺,就连那份好感也打了折,左思右想再无话说,便就道:“听说韩将军棋艺甚佳,改日有机会请教请教。”
说完笑着颌了颌首,这次便就真的要走了。
韩稷盯着他背影看了片刻,忽然道:“大人请留步!”
沈宓停下步,转过身,韩稷走过去,和声道:“晚辈看大人似有什么烦心事,斗胆问一句,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困扰着大人?”
明明两个人并不很熟,就算贡院里那回共过几日事有了几分交情,但也没有深厚到可以随意探问对方私事的地步。但他就是这么问了,而且面带微笑,问得理直气壮。
沈宓看着他,那眼神就有了些古怪。
当然他可以跟他说没什么事,也可以直言回避,但韩稷很显然不是个没脑子的人,他会做出这么是冒昧的事情,很显然不是冲动。他可没忘了,上次他带着沈雁在魏国公府的时候,也没有把沈雁放到该放的地方。
这个少年人,还是有些狂妄。
他交叠着双手拢在腹前,仰了仰身子道:“将军智勇双全,不如猜猜?”
猜不出来就好好回去读读圣贤书,学学什么叫非礼勿问,非礼勿为。
韩稷细观他面色,垂眸想了想,含笑道:“晚辈猜测,可是为着五城营那职缺之事?”
沈宓望着他:“如今朝上议的最热的就是这件事,你便是猜到这里,也算不得什么。”
韩稷垂头再想了想,接着道:“那么除此之外,晚辈猜测是五城营的职缺人选上,皇上有为难大人之处?”说到这里他眸色黯了黯,紧接着又道:“莫非,皇上已经属意了庞定北补这个缺?”
沈宓神情也端正起来,盯着他看了片刻,他道:“说说你怎么猜的?”
韩稷笑了下,答道:“其实也不难,沈家与勋贵虽少往来,但是您跟我顾大哥却交情极好,以大人的仁义,必然是不肯沾惹这件事的。我虽然不知道事情究竟如何麻烦,但能够令得大人这般为难的,必然就是这件事。也不知道对不对?”
沈宓看着他,竟不由露出一丝赞赏之色。
想起自结识他以来,除了在救沈雁的那夜行事有失庄重了些,人品上认真来讲倒不曾看出他什么毛病。再者他也是勋贵子弟,跟顾家又极要好,话说到这里,也就没什么说不得。他微微地唔了声,将拢在身前的双手负到了身后。
“皇上方才召我去,乃是授意我在明日早朝上上道折子,请奏让庞定北担任这总指挥使。”
“让您上折子?”韩稷微微凝眉。
皇帝这不摆明了要沈宓递梯子给他下么?再看看沈宓的愁容,他心里立时便跟明镜似的了。
庞定北摆明是郑王的人,谁要是推举他那就等于被楚王视为郑王同党,如今连内阁几只老狐狸都明哲保身不理此事,沈宓一个遗臣后代当然更不方便沾惹。 然而皇帝居然还让他当廷请奏给台阶,这不是逼着他成为众矢之的吗?
他微默了下,说道:“不知道大人准备如何应对?”
“皇命难为,一时之间又哪里寻得到应对之策?”沈宓深吐了口气,望着天边。说完他回过头来:“衙门里真有事。我就先走了,改日有空再聊。”
韩稷点点头,目送他出门。
原地站了片刻,他忽而也折了回来,回衙门拿了马鞭,便就直接回了府。
辛乙在院门口迎了他:“少主今儿回的早。”
韩稷将马鞭给了他,直接进书房道:“你猜我刚才遇见了谁?”
辛乙微笑起来:“少主每日在外遇见的人不计其数,小的猜不着。”但是说完他顿了顿,又气定神闲地接着道:“难不成是雁姑娘?”
韩稷睨着他:“是她老子。”
辛乙哦了一声,挑了挑眉。r1152
257 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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