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煜阳觉得整条左胳膊都麻了，没好气地甩掉陆川的手：“你小心点。”
    “哎不好意思。”陆川一心只琢磨着项目能成，整个人都热闹起来，朝外面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小陈！泡茶！！”
    四个人分别在会议桌两侧对坐。
    秦庭西就坐在周煜阳对面，隔着窄窄的会议桌，两人的手仿佛不经意就能碰到。
    时隔三年，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重逢，周煜阳不清楚秦庭西是什么感觉，反正他自己有点晕。
    不是有点晕，是非常晕。
    像喝多了酒，大脑变成在水里泡了几百年的旧海绵，一动不仅掉渣，还有水在里面晃荡，根本没法思考。
    一些深藏在心底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涌出来，甜蜜的，酸涩的，痛苦的，绝望的……
    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相比之下，秦庭西似乎十分淡然，从坐下开始便再也没看他。
    周煜阳甚至觉得刚才在掌心那一下暧昧的触碰，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秦庭西表情严肃，偏过头看向身边的池恕行，低声询问：“池哥，那我开始了？”
    池恕行“嗯”了一声：“随你。”
    池哥……
    周煜阳抿起嘴角，看向池恕行的视线不自觉又冷了几分。
    “好，那我替池总讲一下我们的意见。”秦庭西露出一个官方微笑，针对他们之前提供的预算方案一条条分析起来。
    工作状态下的秦庭西，犹如一条利刃——杀伐决断，干净利落。
    他先是肯定了他们的预算方案，随后话锋一转，以探讨的口吻锐利地挑出方案里暗藏的玄机。话说得极其漂亮，让人根本找不出能够反驳的点。
    周煜阳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原先那个总是置身事外的大少爷，如今在谈判桌上也能够独当一面了。
    这种成长，说不上好坏，但周煜阳亲身经历过，深知其中的辛苦。
    所以他宁愿他不要这样的变化。
    “这些，是我的一些拙见。”秦庭西说完，笑了笑，目光第一次停在周煜阳身上，“请陆总和……请二位斟酌。”
    周煜阳皱眉。
    怎么池恕行是池哥，到他这里就成了二位之一了？
    他朝秦庭西看过去。
    两人只对视了一瞬间，秦庭西就垂下眸子，拿起手边的水杯浅浅抿了一口，便再也没看他。
    好像刚才那一眼，不过是他收回视线时不走心地一掠。
    是周煜阳不长眼正好挡住了他路线。
    陆川做梦都没想到，池恕行带来的这位看起来浑身散发着纨绔气息的公子哥，竟是个设计内行。
    秦庭西找出了他们预算方案里所有水分较大的部分，据理力争地把水分捏得一干二净。
    对面提出实验室格局有标准的设计规格，无需太多设计理念，所以要求将设计费用从一千万压缩到六百万，整整少了四成。
    而他那位平日最擅长谈判的队友，今天竟然一直缄口沉默。
    不，不只是现在，从池恕行他们出现开始，周煜阳就不太对劲。
    内忧外患，陆川眼见着自己的三百万缩减近一半，无数次挤眉弄眼地给他暗示，就差在桌下把鞋给他踩掉，周煜阳愣是没说一个字。
    周煜阳的确无话可说。
    秦庭西这一套谈价格的技巧，是他亲自教的。
    没想到现在反过来用在了他身上。
    还是为了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陌生人。
    陆川再一次伸腿过来准备踢他一脚时，周煜阳霍然起身。
    陆川踢了个空，差点掉凳，见他终于肯开口，一脸期待地望过来。
    “好。”周煜阳两手撑在桌面，“设计费六百万。”
    陆川：“啥？”
    “但我有个要求。”周煜阳继续说。
    陆川祈祷：对，要转介绍，要新项目，要再合作……
    池恕行靠着椅背，随意点点头：“你说。”
    周煜阳目光沉沉，像是要在秦庭西脸上看出花儿来：“这个项目的后续过程，你不许再参加。”
    陆川差点吐血：……就这？
    秦庭西和他对视了两秒，嘴角挑起一个轻佻的笑：“行啊，答应你。”
    周煜阳看着他的笑容，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无名火。
    他重重踢开椅子，冷着脸：“失陪，去趟洗手间。”
    秦庭西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周煜阳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口，忽然也站起来，笑着看向陆川：“不好意思陆总，请问洗手间在……”
    陆川伸手一指：“出门右拐，走廊尽头就是。”
    他欠了欠身，走出会议室。
    周煜阳打开水龙头，捧起一捧凉水扑在脸上。
    头脑渐渐冷静下来，心底的火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分开三年，秦庭西仍然能够轻易挑起他的情绪。
    他撑着洗手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会儿，狠狠抹掉脸上残留的水珠，重重吐出口气，抽出几张纸边擦手边往外走。
    洗手间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瘦高的人影挡在了门口。
    秦庭西看了他一眼，走进洗手间，轻轻关上门。
    周煜阳身形一顿，向后退了两步。
    秦庭西似乎被他的动作逗笑了，嘴角不甚明显地弯了弯：“周煜阳，你在躲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