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姆先生一噎，暗骂一句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怪不得提到自己的姐姐，连一贯处事不惊的教宗大人都会感到头疼……这就是个不讲道理的流氓！
    对面的“流氓”可不知道这人在内心如何腹诽自己，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魔人眼睑微垂，这次的声音明显沉了很多：“说吧，阿布西丹现在在哪儿？”
    拉姆先生的小眼睛提溜转了圈：“您要是想见他，我可以现在就去联系……嘶！”
    他再次转身，额头却磕上一面看不见的墙，顿时捂着额头跌坐在地，“哎呦哎呦”地叫。
    飘在魔人指尖上的风精灵转了圈，又回到主人的肩侧。
    露比垂眸瞥了眼一旁正在打哈欠的男人，看向拉姆的眼神更添了些嘲讽。
    “别在我眼皮底下使这些花招，你还不配。”
    她高高扬起下巴，不屑道：“给我老老实实解释清楚，阿布西丹想要解放恶魔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
    虽然面上很冷静，但坎蒂丝的心里其实很乱。
    她不明白为什么沃尔夫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跟她单独聊天，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也许是个陷阱，也许是真心话，甚至可能两者都有……在对方动手前谁也不知道是哪种可能。
    但不得不说，他抛出的诱饵对她太有吸引力了。
    他们对“黑星”的了解太少了，也有一些猜测需要确认……而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她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走在前面的青年已经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
    坎蒂丝立刻从思绪中抽出来，脸上还是面无表情，脚却不自觉地向后挪了半步。
    沃尔夫看到她这幅样子，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他拎着剑举起双手，“真的只是聊聊而已。”
    坎蒂丝依然与他保持近两米的距离，双手握住木杖，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想聊什么？”
    沃尔夫张张嘴，终于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才好了。”
    跟刚刚那种刻板的笑容不同，这个笑让坎蒂丝有些恍神。
    曾经他也这样。
    玛丽或是莱昂闯祸后他从不生气。只会无奈地叹口气，然后笑着拍拍他们的后背，说自己有办法解决不需要担心……
    “……那就从我们分开的那天开始讲吧。”她微微垂眸，声音有些低沉，“你们是怎么逃过那些人的追捕的？”
    沃尔夫有些惊讶地看她一眼，又像是想起什么般点点头：“教授说你忘记了一些事，原来是真的……”
    他的唇角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很遗憾，我们没有逃出那片森林。”
    “我和莱昂都被魔物攻击了。我挺了过来，他没有……就是这么简单。”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帮人：“是黑星的人，也就是奥布里亚教授带领的那些人把我们带了出来。当时拉姆先生也在里面。”
    握着木杖的双手又紧了紧，坎蒂丝倏地抬眼盯住对方的眼睛：“我们所在的孤儿院，属于一个名叫‘晨星’的教团，对吧？”
    听到那个词，沃尔夫眼中的笑意立刻淡去：“你都知道了？”
    “所以，奥布里亚一开始就知道我是‘晨星’制造出的……实验品，对吧？”
    坎蒂丝干笑两声：“所以在我进入胡慕斯学院时他才会那么生气，因为我破坏了他的计划……”
    “对‘钥匙’来说，学会学习、学会思考，去接触外界的知识是最危险的……‘钥匙’只要好好等到开门的时机就好，对吧？！”
    坎蒂丝展开封印之书，木杖指向沃尔夫的方向。
    “黑星想要的东西，我不信你不知道！”她紧盯着那双深灰色的眼睛，杖头却在微微颤抖，“他们想要复活恶魔……他们想要让‘大崩坏’再次上演！只要他们坚持执行这件事，我们就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
    另一边，露比也指向坐在地上的拉姆先生。
    “现在，你最说出一个足够说服我的理由……”她慢慢眯起眼，黑色的长发随风飞扬起来，“否则，我不介意在这里把你撕成碎片。”
    沃尔夫拎着长剑，沉默数秒后开口了。
    “……为了建立新的秩序。”
    棕发的青年这样说道。
    “因为这个世界需要规则！”
    跌坐在地的男人高喊道。
    “您一定也知道无尽之海一直在往大陆这边靠近吧……这就是世界正在转变的讯号！”拉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双目赤红地看向对面几人，“旧的神明死去，新的神明已经诞生……祂的力量可以吞没天空、大海和陆地，祂就是新生的神明！祂就是新的规则！”
    “愚蠢的旧神畏惧祂的力量，害怕被祂取代，这才三番两次进行阻挠！”
    “你们口中的‘恶魔’，拥有杀死一切生者的能力，甚至能够杀死神明……”沃尔夫用没有任何起伏的语调陈述道，“祂出现的时刻比你们想象中的还要古早。正是祂的出现，才有了‘生’与‘死’的概念，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生者’……”
    “祂是世界意志孕育出的奇迹。却因为自己的特性遭受旧神厌弃，从而被封印了上千年。”
    深灰色的眼睛轻轻下撇，带着手套的手指抚过剑刃。
    “但世界有自己的规则，就像水满了会溢出来，即使盖上盖子也无济于事……旧神已死，压制祂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弱。”
    “伊里欧斯的牺牲毫无意义，所谓的‘崩坏’也是‘重生’。”
    “将适应者留下，把不适应者抹去。”青年抬眼看向一脸震惊的坎蒂丝，嘴角勾起，“不管什么时候，这都是亘古不变的法则，不是吗？”
    第316章 吞没   塞拜库洛大迷宫14
    坎蒂丝瞳孔颤动, 只感觉热血直往头上涌，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几乎要将理智吞没。
    她几乎被这荒谬的说法气笑：“所以你们觉得恶魔是什么？是取代创世四神的新生神明？你们是疯了吗？！”
    “但凡沾染上魔气，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都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信他们不知道那些！”少女的呼吸有些急促, 抑制不住地“哈”出一口气，“按照这个说法，能适应这个所谓‘新世界’的只有魔物才对……这就是你们希望看到的吗？！”
    沃尔夫沉默数秒后摇摇头：“不，事实上他们已经做到了。”
    坎蒂丝：“什么？”
    “他们已经做到了。即使身上沾染魔气，也没有被抹去自我意志，还会得到更强大的力量……”沃尔夫看向她, 语气很平静, “你应该见过。教授去西大陆的时候带过去很多人, 他们中有不少被选中, 成为‘眼睛’的人。”
    坎蒂丝脸上的表情僵了僵, 心脏还是狂跳。
    没错……当时在丹萨森林的墓园里，他们为了打碎封印石跟黑星的几人交过手。
    艾伯当时被玛格丽特女士缠住，而另一个黑袍人冲向了她。
    她根本无法抵抗那人的攻击。千钧一发时，封印之书自动打开，维芙达将她拽到了【白银画框】中。
    可就算这样，那个黑袍人也没有住手。
    他捂住左眼，做了一番祈祷后眼睛变成红色, 而他手中的长剑也被魔气裹挟，居然可以攻击到他看不见的【画框】。
    那时候, 他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不适或太多变化, 行动上果断而有条理，根本不像那些没有任何理智的魔物！
    “因为祂是拥有自我意识的魔气集合体。就像菲天生就可以操控魔力粒子一样，祂对魔气有天然的掌控力。”
    棕发的青年往人群方向瞥了一眼, 继续道：“只要祂愿意，魔气就可以与魔力粒子一样，成为一种可以掌控的力量。”
    坎蒂丝闭上眼，沉沉呼出一口气。
    “怎么会有这么便宜的事……”她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向对面，“能够不依赖道具就使用魔气……他们的外表虽然没有变化，但已经不是人类了吧？”
    那个黑袍人，亦或者艾伯的弟弟奥路菲欧斯，他们之所以被魔气裹挟却没有受到伤害，都是在他们的左眼变为红色后。
    红色的眼睛，白色五边形的瞳孔，那是魔物才会拥有的特征。
    起码在那个时候，他们短暂转化为了魔物。
    路西恩斩断了奥路菲欧斯与恶魔联系的桥梁，这才让他恢复原样。
    而在那个昏暗的空间里，通往中心的道路数不胜数……那都是被恶魔选中，成为“眼睛”的人。
    沃尔夫眼中飞快划过什么，却很快遮掩过去，低头轻轻低笑一声。
    “没错。想要强大的力量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微微颔首，“不过如其说是‘代价’，那些人也许会以此为荣吧。”
    坎蒂丝察觉到他语气中的讥讽，又有些不确定地盯着他看了一阵：“……你不会要跟我说，你其实并不赞同他们的做法吧？”
    “把某个拥有自我意识的个体当成‘规则’去崇拜，不论那是恶魔还是神明，都是愚蠢之极的行为。”沃尔夫顿了顿，“更何况，这里是属于生者的「伊安尼希」，无论如何都不会欢迎带来死亡的神明。”
    他看出坎蒂丝脸上闪过迷茫，笑着补充道：“不但是我，奥布里亚教授也是这么认为的。”
    坎蒂丝简直要被他绕晕：“你究竟想说什么？”
    “奥布里亚教授年轻时，曾有一个美丽的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女儿……但她们都死了。”
    沃尔夫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起另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向前伸出的木杖慢慢垂下，坎蒂丝向后退了半步，抿唇聆听。
    “奥布里亚夫人是位非常温和热心的女士。她乐于助人，从不吝于向他人表达自己的善意……不管是邻居还是教授的同事，凡是见过她的人没有一个不喜欢她。”青年的声音逐渐变冷，“但就是这样一位虔诚又善良的女士，却被晨星教团的人盯上了。”
    “他们趁教授出门讲学，将奥布里亚夫人抓走，并用她的女儿胁迫她，自愿成为填补‘圣物’的材料。”
    “虽然他在发现后便向冒险者协会求助了。作为会长的阿布希丹亲自跑了一趟，可惜还是迟了一步。”沃尔夫看向她，眼中没有一丝波动，“等教授再次找到她们时，母女二人已经变成两具冰冷冷的尸体。”
    坎蒂丝呆立在原地，耳边传来一阵嗡鸣。
    “做好人却什么都得不到，反而是肆无忌惮的人能过得更好……这太不公平了。”沃尔夫看向自己手中的长剑，“如果想要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好，便需要‘规则’……一个并非服务于个别人，可以约束住所有人的行为，永远不会被人类改变的规则。”
    “规则”……这是个非常耳熟的观点。
    阿布希丹提到过，奥路菲欧斯提到过，甚至是幻境中的勇者伊里欧斯也说过十分类似的话。
    当时的西西里娅打趣他是不是想要造神……结果二百多年后，居然真有人去践行了。
    “即使杀人者都死了，奥布里亚教授依然觉得那些人没有付出足够的代价。”
    “那时晨星已经被阿布希丹打散，可依然有无数小股势力在六大陆各地流窜……这样的悲剧不会只发生一次。”
    “奥布里亚教授想要消灭所有‘晨星’的余孽，这与阿布希丹的目标是一致的。”
    沃尔夫凝视着她的眼睛，缓慢说道：“黑星，是在奥布里亚教授的推动下诞生的。目的便是歼灭一切与晨星有关的人或组织。”
    坎蒂丝的眉头越皱越紧：“……这跟你们要解放恶魔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