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慎答应太后娘娘的时候上嘴唇一贴下嘴唇,这叫一个轻松,可没想到回了裕国公府,容老太太把这事儿一说,府上就炸翻天了。容老爷子、容明琮、容怀、大嫂、容恪、容悦甚至容意都纷纷表示出了不信,容慎也挺无奈的,这就叫出去混的早晚要还啊,自己挖得坑,还是得她自己填。
等她被狂轰滥炸完,扔下一摊子事给大人们忙去,容慎一边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听风阁走,一边感叹,人家好歹有个浪漫求婚啥的,她这倒好,被这么一闹,倒成了她上赶子要嫁叶翡了。
不过,想到以卢子砚为代表的叶翡后援团,容慎就悚然觉得,这么早定下来,挺好!
容慎这么想着,抬眼就看见了伫立在石桥边上的那道人影。
照旧是寻常时候那样似水若墨的清雅气质,随意扎着的墨发在春风中随着桥头的新柳摇曳生姿。容慎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诗来——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本是形容春天的句子,此时却同容恒的气质如此匹配。
容慎放慢脚步,想起容恒之前的话,他说要随心而动,她也算是遵循了自己的心吧。
“二哥。”
长身玉立于桥头的年轻男子却不像平常那样走过来替她紧披风,也没有宠溺地揉揉脑袋,而是定定地站在原地,语气有些冷淡,“我不是你二哥。”
容慎:她二哥说啥呢……
大概是她脸上的神色太过于震惊,容恒终于意识到他自己说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有些松动,神色还是冷的,“你真的想要嫁给叶翡?”
容慎迟疑地点了点头。她是要嫁给叶翡不假,可容恒这个口气……怎么感觉怪怪的……
容恒没再说话,又在桥头站了片刻,便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走去了。
容慎:所以她二哥这是怎么了?
晚间按理是静荷当班,只是早些时候静荷有些不舒服,容慎看她脸色不好,等静荷伺候她睡下了,就叫静荷回去睡了。反正她也没什么事,真要是喝个水什么的自己也不是不能做。
没想到容慎刚迷迷糊糊要睡着,就听见后边窗子有奇怪的动静,仔细一听,竟是乌鸦叫。
容慎几乎是一秒清醒,翻身就从床上蹦了下来,披了条毯子趿拉着鞋就过去了。没记错的话,叶翡身边的影卫好像很喜欢学乌鸦叫来着……
也不知道什么品味。
他消息倒灵通,白天才答应下来的事情,他远在百里外竟也能知道。
不过容慎当然不会大喇喇地打开窗子,顺着窗缝看过去,本以为能看见影卫,哪知道屋外银白色的月光下一袭白衣冻得直蹦哒的人影,却是白简非。
容慎:……原来白简非比的那个九是指晚上九点啊……
这还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得了,瞅什么呢,赶紧让我进去啊!”白简非哆哆嗦嗦地说道。他还以为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呢,哪知道初春的晚上也没温暖到哪里去。
容慎一脸黑线地打开窗子叫白简非翻进来,心里暗道一声幸好静荷被放回去了,不然这会儿她和白简非的绯闻可就坐实了。
“谁叫你大晚上穿成这样。”容慎笑道,白简非太理想主义了,大晚上潜入人家府上还穿一身白衣服,以为自己演电视剧呢。
白简非一撇嘴,也没再接着容慎的茬说下去,时间紧迫他得挑重点,“你到底看没看我留给你的信?”
呵,说到这个容慎就来气,他自己写成那样谁看得懂啊……
“看了,没人给我翻译,看不懂。”容慎微笑。
白简非:……他还能说什么……
“我说呢。”白简非翻了一个白眼,万分遗憾道:“本来见你要掉进火坑还想着救上一救,哪知道你不领情,自己上赶子往里蹦。”
容慎:?
“我从前一直跟着太后,自然对太后的病了如指掌。太后娘娘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虽然这次看起来十分严重,可到底还不至于要了命,只是时间问题,早晚还会好起来。只是旁人看不出来,要乱担心。我一是叫你不要担心,二是怕她们拿这诓你,哪知道你倒好,还不用人家诓,自己就挖坑把自己埋了。”白简非这个恨铁不成钢啊,这会儿说起话来嘴跟机关枪似的也停不下来了。
“哦……”容慎不知道怎么回答比较好,反正她担心也担心了这么多天了,现在知道这些还有什么用,“谢谢你的心意了。”
就是他那字,还真是突破人类极限的烂。
白简非可不知道他在容慎心里的形象,他的重点在于,“你一个‘哦’就完了?”
“不然呢?”她本来也打算嫁给叶翡来着……
白简非眼睛瞪得多老大,“我以为你身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不会这么轻易屈服于黑暗旧势力……”
容慎耸耸肩膀,表示他想多了,“叫你失望了。”
白简非:得,他干得这叫个什么事儿。
费力不讨好的白简非一面沉痛地反思了自己看人的失误——他还以为容慎能搞出个什么大新闻,没想到容慎竟然被侵蚀得这么欢快,一面和容慎谈了谈太后娘娘的病情,这才哪里来的哪里回去,顺着窗户又爬出去了。
容慎目送白简非一瘸一拐消失在月光下的白色背影,忽然很担心他这么明目张胆地出去会被训夜的府丁逮到,打个半死……
忽然闹这么一出,倒叫她措手不及。
不过,经过这么一场闹剧,容慎忽然觉得,或许除了这几个和她血脉相连的兄弟姊妹之外,她也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遇到事情能想到她的,那种。
关好窗子后,容慎转身从首饰盒子里拿出当初叶翡送给她的那个翡翠珠串来。不知道叶翡现在到哪里了,现在有没有想她……
距离京城不远的官道上,一匹快马将众人远远地甩在身后,全力地朝长平奔来。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鸿雁传书会带来叫他几乎不敢相信的消息。
☆、第57章 提亲
容慎是被门外嘁嘁喳喳的议论声吵醒的。
声音其实压得很低,可听风阁实在□□静了,以至于屋外的声音,容慎躺在最里面的大床上还是能听得清楚。
说话的是她的听风阁里那三朵荷花,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可热闹了。容慎睁开眼睛没动,躺在床上听她们说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大事能叫这三个人聚在一起议论。
“方才你不是在前面帮忙了么,怎么样,那谢二公子配不配得上四姑娘的样貌?”问话的是问荷,容慎辨别出声音后不禁感叹了一下,还真没看出来,凡事最讲究规矩、最刻板的问荷竟然还有一个八卦的心。
“是咧,不愧是太傅府家的二公子,先不论那模样怎么俊秀斯文,就是那脾气,也是少见的温和呢,方才我过去倒茶,他竟然还对我道谢。”静荷掩着嘴笑了笑,显然对谢致远的印象不错。
雅荷也跟着笑了几声儿,又插话道:“就是不知道那么斯文和气的人,镇不镇得住四姑娘。”
“镇不住更好,你看咱们姑娘和静王殿下这样多好。”静荷快言快语的扯到了容慎身上,“谢二公子一听到信儿这可是马不停蹄地赶来送过庚帖了,也不知道静王殿下什么时候能回来。”
“谁知道呢,”雅荷说到这儿忽然停顿了一下,大约是探头往里看,怕吵醒了容慎,接下去的声音就压得更低了,容慎再就没听清,只隐隐绰绰地听见她说什么“最早……天”。
最早几天啊?容慎竖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没想到听到重点反而听不见了,有点郁闷,抱着被子想了一会儿,就自个起来了。
外边那三个聊得正欢呢,她还是不要打断了吧。
听她们说的那意思,谢致远动作还真是麻利,这么快就把庚帖送过来了,他消息也灵通,和容悦还真是般配。以后就叫他们百晓夫妻算了。
容慎下了床去找衣服,一抬手就看到了昨天晚上放在一边的翡翠珠串,微微一怔,又想起叶翡来。
他这个人,在身边的时候不觉着怎么样,可一旦不在身旁,就好像连带着把一切东西的颜色和滋味也一起带走了一样。
其实就算叶翡在京里也不见得能和她经常见面,可容慎总觉得,没了叶翡的长平,感觉上就变成了一座空城,仿佛出了她的裕国公府,周遭也就再没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大概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儿,问荷忽然在门外道:“姑娘是不是醒了?”
“不会吧,昨儿半夜我进去看过,姑娘好像才睡着。叫姑娘多睡一阵子吧。”静荷拉住要往里走的问荷,尾音拖得有些伤感,“往后就用不着咱叫姑娘起来了。”
容慎在屋里听着,本来还想吐槽一下她们早就把她吵醒了,可听到这儿,突然就有点脸红。什么就以后用不着她们叫了,那能用谁……用……叶翡吗……
就在容慎把持不住要放出心中的小恶魔好好yy一下早上醒来叶翡就睡在一旁的场景时,后窗处竟然又传来了几声乌鸦叫。
容慎:这又是谁!
明天她就叫府丁捉个乌鸦拔光毛挂在后窗外,做个警醒,谁要再拿这个动静做暗号,通通拔毛!
容慎扭身过去,大力地打开了窗子,外边却是空无一人,只有拂面的春风猛地灌了进来。春日的阳光招摇地撞进屋里,空气里都夹杂了回暖的清新味道。
容慎:原来真的是乌鸦吗……
她这一开窗,外面的三朵荷花想不听见都不行了,连忙进屋来看,小姑娘一个人逆光站在窗边,一只手还搭在窗框上,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随风扬起的长发挡住了眼睛,却挡不住脸上的笑意。
雅荷:她家姑娘真是太好看了……
石化三人组里还是问荷首先打破了沉寂,“姑娘快过来吧,窗口风大,被风冒了就不好了。”
自打上次容慎生病,问荷就比谁都上心容慎的身体,整天老妈子一样看着她,就怕她再招灾。
容慎“嗯”了一声,特别听话地把手一撒,就回大床上盘坐下了。她确实有些草木皆兵了。
这边还没检讨完呢,就听见去关窗子的问荷“呀”了一声,容慎一挑眉,那边已经麻利地把一只翡翠簪子递过来了,“方才奴婢在床边…拾到的。”
问荷一直管着容慎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首饰细软,心里都有数,这么精致漂亮的翡翠簪子她从来没见过,肯定不是容慎刚才随手放在那的。
容慎接过那簪子,放在手上把玩了片刻,忽然心下一动,将一旁的翡翠珠串拿过来放在一处对比,果然是一模一样的颜色。
那时候在皇宫,他替她解围,送出去的那个翡翠镯子也是这个颜色的。一点不深,一点不浅。
容慎想起那时候容意揶揄她的话来,“他这是要把自己送给你吗?”,这人,还真的打算这么做吗。
容慎握着那簪子垂下眼笑了笑,忽然道:“雅荷,你去准备一下笔墨。”
这簪子是谁送来的,一看容慎的反应她们就都明白了,心里不禁啧啧一番,人还没回来呢,这东西就先送回来了,静王殿下肯定恨不得变成鸟飞回来吧。她们姑娘现在要笔墨,肯定是要鸿雁传书给静王殿下回信儿啊。
雅荷本来挺期待,还以为容慎能洋洋洒洒写上一大篇儿呢,没想到容慎不一会儿就写完了,趴在案上吹干了墨迹,就赶忙叠起来塞进了信封,叫雅荷放到外窗台上,再关上窗子。
既然叶翡的影卫这么害羞,那她不看他就得了呗。
清凉殿。
挺拔的年轻男子站在西域进贡的精致兔毛地毯上,张开双臂,一脸疲惫地任着宫人一层一层给自己穿上在宫里行走的常服。
刚刚沐浴过的黑发湿漉漉的,在紫色外衫上留下一道道深紫色的水痕,大约是刚出浴的缘故,平日里象牙色的清冷脸上微微带着些血色,墨色的眼眸里也多了些平常没有的温和。
男子其实只是站在屋里什么都没做,神色间流露的气息却依旧叫人无法忽视。这是一个无论站在怎么样阴暗的地方,不能被忽视的存在。他这时候正偏着头同旁边给他整理衣褶的宫人说话,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
也只有这个时候,沉默冷清的静王殿下看起来,才会更像一个人,而不是不近人情的雕塑。
鸦停住脚步。
这么多年来,静王殿下不近女色已经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别说是侧妃侍妾,整个清凉殿连个宫娥都没有。要不是静王殿下日夜兼程地往回赶,早就筋疲力尽,手都不想抬一下了,这沐浴更衣的事情,他是连宫人也不愿意假手的。
从一方面讲,这是静王殿下自小养成的习惯,他向来最不愿意旁人碰他,也不愿意同人亲近;从另一方面讲,鸦总觉得静王殿下这是不希望某些人误会他风流,索性杜绝到极致了。
这么多年来,若说谁能叫波澜不惊的静王殿下情绪起变化,那也只能是一个人。
而此时,他的手里正捏着能叫静王殿下手足无措的那个人亲自写的信。
叶翡显然也看到了鸦,挥手将伺候他更衣的宫人遣了出去,问道:“送到了?”
“是。”
叶翡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在低案旁边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执起一本书卷来。
王府宠妻纪事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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