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隔日得到这消息的时候,颇为意外,不过一笑就置之脑后。
可惜明山不肯放过,挨在他身旁,不可思议地感叹:“大哥,这女人真是厉害,这么快就攀上教主,啧啧,你说上官静会不会因此和他生嫌隙?”
张天肯定道,“会。”
明山眨眨眼,半信半疑。
“即便上官静此刻没有生隙,但这女人一定会努力让他们生出嫌隙来。”张天笑道,“这就不是个安分的女人。”
明山脑中瞬间回忆起那女人嫩白的身子,啧啧作叹,可惜大哥看不上,这下便宜张富贵了。他忍不住又问:“你说教主到时候真会把人还回去?”
张天轻笑一声,似在嘲笑他天真:“不会。”
明山不相信:“那教主不是失信于人?”
“若女人肚子里怀上他的种,你说还怎么还回去?”
张天一语成谶。
月娥第二个月就怀上身孕,一直待在院子里养胎。张教主看着她肚子一日大似一日,难掩兴奋之情。他不是没当过爹,以前做土匪的时候也有女人给他生过孩子,后来官兵围剿的时候死了,女人和孩子都死了。
他伤心过一段日子,之后都没固定找女人。
直到这回遇上月娥。
这日,他又来看她,脸上虽笑着,可眼底难掩忧色,说话的兴致也不似平日那样高昂。
月娥体察入微,靠在他胸膛上,轻声问,“教主不开心?”
“我现在看到你的大肚子就开心,哈,老子快有儿子了。”张富贵搂住自个儿的女人,大笑道,“别担心,跟你无关,都是男人之间的事儿。”
月娥对红花教诸人都颇有了解,以前上官静也常跟她说教中之事。她和教主在一起后,一直若有似无地提及张天,算不上坏话,但都是拐着玩儿暗示他不忠,多少有些潜移默化的效果,眼瞅着张富贵对张天越来越没耐心,却总差最后一步。
她想了想,试探道:“是不是要打仗了?”
张教主点头,也不瞒她,这事儿大家都会知道,没什么好瞒的。
他说:“粮草越来越贵,快撑不下去,得尽早打下凤阳,趁着湖广那边的援军还没赶到。”
月娥臻首轻抬,眸光中情意绵绵,“打仗的事你早有打算,不该让你犯愁,还有其他什么不开心的事?我即便不能帮你分担,听你说说话总是可以的,看你这模样,我会心疼。”
听着吴侬软语,张教主心中无一处不妥帖,勾起女人下巴,在她嘴上狠狠亲一口,“没事,都没事。”
月娥咬唇,犹豫片刻:“是不是和那个张天有关?”
张教主身形一僵。
月娥暗暗松一口气,太好了,瞌睡正好有人送枕头。她轻启檀口:“他哪里惹你不开心了?你是教主,他是下属,你有看不过眼的地方直接说不好吗?”
张教主失笑,到底是女人家没见识,哪有这么简单?
他说:“张天心思太多,我刚又得到消息,他意欲私下去见永安郡主,可能藏有反心。”
听到“永安郡主”四字,月娥神情顿住片刻,很快又恢复如常,不教张富贵发现。她仍记得那位郡主为她仗义开口直言,心中犹豫接下来要说的事,但终敌不过满腔仇恨。她轻声道:“教主可以派人偷偷监视他,若发现不轨处,自可惩处。”
张教主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又笑起来,手掌温和抚上她的肚子,“好了,好了,不提这糟心事儿,让我摸摸宝贝儿子。”
两人在床上笑作一团。
之后,张富贵果然派蒋成尾随张天一行人前往凤阳,并暗中下令,趁机除掉张天,然后将罪名推给官府。
可惜棋差一招,罪名是一点不差地推给官府了,但死的不是张天,而是蒋成。
月娥私底下和上官静商讨,正好趁此机会除掉张天和张富贵,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等他们斗个两败俱伤,她挟腹中子以令教众,然后上官静在旁协助,将整个红花教拿到手中。
他们算计着张天归来的日子,安排前哨打探。
那一日,万里无云,暖阳熏人。
阳光直直照下来,亮堂得似乎能映出所有见不得人的心思。
月娥一直嚷着肚子疼,找大夫开了一帖安胎药。
张富贵耐着性子哄她。
月娥嘟囔着嘴,抿一口,柳眉顿时皱成一团,吐舌头,“苦,太苦了,我不要喝,”眼瞅着男人耐心快耗尽,她见好就收,眼波流转,玉指纤纤抵住柔唇,勾引道,“除非教主用嘴巴喂我。”
张富贵哑然失笑,仰头一口喝下,以嘴相哺。
黑色药汁顺着两人嘴角流下,也不知到底谁喝得更多一些,最终两人唇舌纠缠,在床上滚作一团。
月娥气喘吁吁坐起身,衣襟都散开了,她从枕头下摸出一颗蜜饯,塞进嘴里,笑道:“还是苦,容我尝点甜头。”
张富贵仰躺在床上,调笑道:“怎么小气巴拉地只准备一颗……”话说到一半,他突然脸色一变,捂住胸口蜷缩起来,声音断断续续,“你……刚才……”
月娥道:“若再准备一颗解药,不小心被你抢到手怎么办?”
张富贵脸色发青,已开不了口,只死死盯住她。
“教主,你对我是好,可惜,我们遇到的时间不对。”月娥微微一笑,“我已经不相信男人了,也不打算依靠男人了,有些东西必须握在自己手里。”
张富贵哆嗦着手,想来掐她脖子,杀死这个毒妇。
月娥轻轻巧巧就将他的手拿下来,毫不费力,“放心,肚里的孩子我会生出来,红花教也会由他来继承,你放心去吧。”
张富贵不甘心死去,可全身都动不了,只有眼睛还能动,用力瞪去。
月娥不慌不怕,甚至伏低身子,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又对他微微一笑,“教主,十八层地狱等我。”靠近他耳朵,轻声,“不过,也许会等个百八十年的,你要有耐心。”
说罢,她面不改色堵住男人的嘴巴鼻孔,不让他再呼气。
张教主窒息而亡。
月娥依旧坐在床上,拿起帕子细致擦手,一根一根手指擦过来。
身旁躺着男人尸体,双目圆瞪,面色青紫,嘴唇发绀。
死状十分恐怖。
张天冲进门时,正好见到这一幕。他一个大男人看了都不适皱眉,可眼前这女人嘴角还挂着笑意,柔声招呼:“张寨主,等你好久了。”
他是收到教主口令而来,如今一看,反倒像个陷阱。
月娥笑着问:“张寨主,我现在若是大喊杀人了救命啊,教众们进来看到富贵死了,会不会杀你报仇?”
张天挑眉,半点不担心,“我只知道,在他们冲进来之前,我有足够的时间先杀你。”
月娥笑容一滞,看着他不说话。
这下轮到张天笑了,松松肩膀,就近拖把椅子就坐下,开口道:“说吧,想跟我提什么条件?”
一下子主客颠倒,先机都掌握在张天手中。
月娥面色不虞,她飞快收拾好心情,也懒得再逗他玩,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我要你扶持我肚子里的孩子上位,若能做到,我愿帮你瞒混富贵的死因,推到其他人身上。”
张天笑道:“上官静知道吗?”他手背支着侧脸,一条腿搁另一条腿上,全身上下都很放松,“还是说,你担心他大权在握翻脸不认人,打算用我牵制他?”
月娥脸色更加难看,盯着他看好半晌,忽然笑一声,“这世上还有张寨主不知道的事吗?”她从床上走下来,千娇百媚地往他身上靠,“张寨主,你我合作,这是双赢的好事儿,你可以兵不血刃地吃下红花教,我知道,你从没把上官静放在眼里,我们孤儿寡母的还不是任你搓圆捏扁?怎么样?嗯?合作吗?”
张天不动声色推开她,淡淡道:“别用美人计,我不好你这口。”
月娥心中咬牙切齿,脸上仍得笑着,“行行行,我残花败柳的,不敢污了张大寨主。”
张天打量她一眼,站起身,干脆道:“行,就这么着。”说完,直接向门外走去。
月娥忙道:“喂!”等等!还没商量呢。
张天站定门口,回头笑道:“对了,把教主的死按在裘护法身上,他针对我很久了,得尽快除掉。”
这回说完,是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干干脆脆。
当日,红花教公布教主死讯,教中上下悲戚万分。教主临死前指明张天上官静二人主持事务,待月夫人诞下麟儿后,扶持幼主上位。
第91章 吾家少年初长成
公主别院中,下仆们在廊中来往穿行,井然有序,格外有朝气。
主人心情舒畅,整座院子都仿佛从严寒冬日变成明媚春华。
杜平去城门口迎回元青,将他接到别院中,又亲自扶他入座,斟茶倒水,殷勤备至。她脸上笑容不断,师兄能平安归来,是这段时日最好的消息了。
元青一脸风尘仆仆,看她这么端上跑下的模样,无奈得哭笑不得。眼见越来越夸张,她直接从侍女手中拿来一块浸湿的帕子要擦脸,连忙接过自己动手。
他随意抹一把脸,笑容温和地阻止:“郡主,行了,我没事,还是坐下说话吧。”
杜平停下,眨眨眼,竟然真的乖顺坐下。
跌破一众眼球。
胡天磊身上的酸气掩都掩不住,嫉妒地想要咬手绢儿。
他认识永安这么久,还是头一回看到她这副模样,又听话又顺从,呜呜呜,什么时候对他也能这个态度?那他死都可以瞑目了。
周总兵看不惯自家公子这副怨妇样,侧过身子,装作没看到。
“张富贵打仗很有一套,我虽然四处骚扰游击作战,折了他几个部将,但这动不了红花教根本,还是要打一张硬仗。”
“师兄已经做得很好,敌人力量能消灭多少是多少,稳扎稳打的好。”杜平不甚赞同。
“这次机会难得,我本欲取下张富贵首级献于你。”元青垂眸,惭愧不能实现心中目的。
杜平眨眼,抿着嘴开心笑了。
她翘着嘴角乐老半天,高兴完了,哼一声,轻蔑道:“死了就是死了,死于战场死于师兄手下,还能赞一声死得其所不负威名,如今死得不明不白,真是窝囊。”
元青叹道:“你太严苛了,人既已死,给他留一份脸面。”
杜平撇撇嘴,心中不以为然,嘴上还是应着:“好,好,不说他了。”
元青继续给她讲述闽地的事情,从地貌到人物,巨细无靡,耐心十足。
胡天磊在旁边越看越难受,就像一盘醋当头浇下,连打嗝都是酸的。
虽然眼前这个是和尚出身,但也是个男人,不是吗?她……她怎么可以这样?他说什么她就应什么,永安,你郡主的架子在哪里?
周总兵一直没插嘴,听元青的介绍听得入神,毕竟下一场仗就要他带兵前往,多点了解总是好的,而且,这小师傅的描述浅显易懂,都抓到了点子上。
突然发觉身边那人快坐不住了,周总兵斜眼瞥去,偷偷踢他一脚,按住他劝说:“三公子,这小师傅是个人才,咱们要不要想法子把他挖到江城去?”
胡天磊停住,转过头,与他对视一眼。
他被这主意打动了,摸摸下巴。
皇墓 第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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